1942年秋,汪偽政府在侵華日軍的協助下,對南通地區開展“清鄉運動”,即從軍事、經濟、政治、思想上,全方面對共軍進行清剿。
得知這一訊息後,新四軍高層決定集中各軍區主要領導幹部,在南坎舉行最高級別會議。譚振林、粟裕、王必成、葉飛、陳不顯、陶勇等高層出席會議,圍繞敵軍的“清鄉運動”發表講話。
會議持續近一個月時間,直到十一月上旬才正式結束。誰料就在幹部們按照原定路線返回各自軍區時,時任新四軍第一師師長的粟裕收到兩盒老炮臺香菸。他臉色一變,迅速開啟煙盒,只見其中夾著一張紙條:日方已掌握此次會議的詳細情況,準備伏擊返程幹部。
粟裕來不及多想,立刻吩咐警衛員:“快!通知所有幹部改變行程!所有部隊立刻集合,所有電臺停止發報!”。一時之間,新四軍第一師駐地戎馬倥傯。
好在訊息來得尚且及時,返程的幹部們還沒有走得太遠。他們紛紛調整路線,成功躲避日軍的伏擊,安全回到各自軍區。然而,蘇中行署主任管文蔚則沒有這般幸運。
管主任一行人離開後南坎後,沿著水路,一路向北,不久便進入黃海海域。粟裕派出的騎兵沒能趕上管文蔚一行人,而他們即將登陸的瓊港碼頭,則早已被日軍埋伏。一番思量之下,粟裕決定派遣海防團出動漁船,深入黃海進行搜尋。
管文蔚返程那天,北風呼嘯,他們一行人逆著風,在海上足足漂了三天,直到第四天才被漁船找到。
根據他後來的回憶:“我一看見漁船朝我們揮網,就知道一定是出事了。果然,鬼子就在瓊港埋伏著,而我們當時離瓊港,只有三十公里”。
於是管文蔚當機立斷,掉頭返回小洋口,最終成功脫險,安全返回軍區。至此,日軍本次伏擊計劃完全落空。
可以說,倘若沒有這兩盒老炮臺香菸的情報,我軍必將失去一大批高階幹部,從而導致整個新四軍指揮系統混亂。
那麼,如此重要的情報是誰送來的呢?這其中又發生過怎麼精彩絕倫的故事呢?
一切還要從中共頗具傳奇色彩的紅色特工——施亞夫說起。
一、千磨萬仞還堅勁,任爾東西南北風
施亞夫,江蘇省南通市唐家閘鎮人。1928年,年僅十四歲的施亞夫受到革命思潮的影響,參加如皋農民起義。不久後,起義失敗,國民黨軍在通海(南通、海門兩縣交界處)、如泰(如皋、泰興兩縣交界處)地區大肆清剿起義軍。
施亞夫害怕拖累家人,便在中間人的介紹下,加入了中國共產黨,參加中國工農紅軍第十四軍,並於1931年,在組織的安排下,加入國民革命軍第十九軍,參與淞滬抗戰。
淞滬抗戰結束後,施亞夫回到老家南通。表面上,他是衣錦還鄉的國民革命軍士兵,暗地裡卻擔任著中共南通組織部長一職,從事共產黨的兵運及其他地下工作。
可惜好景不長,1934年,施亞夫遭到叛徒出賣,被國民黨逮捕後轉送至南京老虎橋監獄。要知道,南京老虎橋監獄又被稱為江蘇第一監獄,關押著整個江蘇地區的重刑犯與政治犯。
為了得到有效資訊,敵人對施亞夫展開非人般的折磨——“老虎凳”、“辣椒水”、“坐飛機”、“踩槓子”輪番上陣。
如此極刑下,施亞夫也曾沮喪過,一度認為自己看不到共產黨的明天。但即便如此,他也沒有向敵人透露我黨的任何訊息。
本以為日子要在這般磨難中進行下去,誰料一顆炸彈炸燬了監獄的銅牆鐵壁,炸出了施亞夫的傳奇人生。
二、山重水複疑無路,柳暗花明又一村
國民黨終於於1937年8月13日,在上海對日軍展開反擊。兩軍交戰的淞滬地區首當其衝,當晚,日軍便在南京上空展開空襲。
或許是命運的眷顧,一排炸彈偶然落在老虎橋監獄附近。只聽“轟隆”的一陣響聲,半個監獄頃刻間夷為平地,施亞夫也在能量波的撞擊中昏死過去。
再次醒來時,四周皆是一片寂靜,沒有銅欄鐵壁,一抬頭便是晴朗夜空。
施亞夫看到天空後,欣喜若狂,他一邊大喊著:“兄弟們,快跑啊!”,一邊朝荒野跑去。
逃出監獄後,施亞夫幾經波折才與中共南通中心縣委書記谷文顯取得聯絡。谷書記希望施亞夫能發揮組織特長,在蘇中地區拉起一支隊伍,以擴充我黨勢力。施亞夫聽後欣然應允,然而谷文顯卻面露歉色。
只因共產黨剛剛經歷五次反圍剿,此刻又迎上抗日戰爭,實力遭到很大消耗。雖說讓施亞夫組織隊伍,但實際上,谷文顯能夠給他提供的只有一把手槍,其他的一切,皆要靠施亞夫自己的努力。
然而這並沒有難倒施亞夫。他同幾位獄友取得聯絡,利用眾人的關係網路,成功組織二十餘人。就此,唐閘工人抗日守土團成立了。
守土團以施亞夫為核心,王金標擔任助手,張炳文負責思想工作,良好的三角關係使組織得到平穩執行。那麼問題就接踵而至:人有了,武器該去哪裡找呢?
此時,日軍已經佔領南通,國民黨官員棄車保帥,組織主力部隊進行撤離,其餘士兵則被遺棄在南通戰場,四下潰逃。
一番思索後,施亞夫找來一批衣物,帶著人馬前往南通城外。果然不出他所料,國民黨保安第九團整整一個排的潰兵盤踞於此。
施亞夫等人冒險將潰兵圍住後,提出一個交換條件,即用衣服換取他們手中的槍支。這項交換聽起來頗為不公,但為了躲過日軍的搜查,這群士兵同意與施亞夫進行交換。
就這樣,唐閘工人抗日守土團換到了六十多條槍與兩千多發子彈。
此後,日軍打到哪裡,守土團便跟到哪裡。短短三個月,施亞夫便將守土團的隊伍擴大至二三百人,共計持有槍械四百餘支,子彈萬餘發。
施亞夫深知自己實力不敵駐蘇日軍,於是打一仗換一個名號,久而久之打出了守土團、救國團、獨立團等多個名號。
一時之間,不僅日軍摸不透這隻“土軍”的真正實力,就連國民黨也十分迷惑,多次同守土團接觸,想要收歸為己用,以擴充實力。
這一行為引起共產黨的注意,經過考察,中共南通縣委派出人與守土團進行接觸,終於在1938年2月,與施亞夫成功接頭。
二、萬里赴戎機,關山度若飛
與組織接頭後,唐閘工人抗日守土團並沒有收歸八路軍,組織派給施亞夫一項更為艱鉅的任務:臥底汪偽政權,打入敵人內部。
組織告訴施亞夫:“現如今,汪偽政府在日本的扶持下逐漸擴張,只有掌握他們的情報,我們才能有效及時地應對。
眼下南通這地界,不管是論影響力還是人際網,你都是最適合打入敵軍內部的人選,輕易不會被人懷疑。”施亞夫聽後,沒有絲毫猶豫,立即表示服從組織的一切安排。
按照黨組織的意思,施亞夫至少在偽軍內部混到一個師,或者一個軍的番號,才能得到對我軍有利的高階情報。
但眼下,唐閘工人愛國守土團只有二三百人,就這樣混入偽軍,施亞夫充其量算個團長,離組織的目標還差得很遠。於是,施亞夫仔細捋了一遍自己的人際網,偏偏真認識這麼一號人可以利用。
此人名喚錢峰,是國民政府原蘇四區遊擊指揮部的大隊長。更重要的是,此人還是偽蘇皖地區綏靖軍總司令楊仲華的學生。施亞夫經常聽他提起在黃埔軍校時,錢峰頗受這位老師的照顧。
於是施亞夫找到錢峰,表示自己的守土團想要歸順汪偽政府,希望他能為自己牽線搭橋,搞來一個偽七師的番號。
同時,他還向錢峰承諾:事成之後,必將聘請錢峰擔任守土團副師長,屆時兩人一起帶兵打仗,豈不美哉?
其實施亞夫早打聽好了,淞滬抗戰結束後,錢峰因為貪生怕死,便一直閒賦在家。而自己開出的條件不僅誘人,還背靠大樹好乘涼,所以一定能搭上楊仲華這根線。
果不其然,錢峰一聽這話,十分高興,不久後便在自家做東,邀請施亞夫與楊仲華前來做客。
席間,施亞夫向楊仲華說明來意,楊開門見山問道:“你手下有多少人?駐地在何處?”而施亞夫此行是有備而來,他回答道:“我手下有八千餘人,分佈在如皋、南通、海門、啟東一帶,因為沒有番號,所以沒法集中起來。”
楊仲華又問:“那士兵作戰能力如何?”施亞夫自信一笑:“我的人一半以上都是國民黨舊部,剩下的則都是當地人,不僅熟悉地況,作戰還十分兇悍。”
楊仲華聽到這裡,不禁喜形於色,立刻表示要將此事彙報給上級。施亞夫端起一杯酒敬向楊仲華:“那我就等您的好訊息了。”
回到守土團駐地後,施亞夫立刻吩咐手下張貼告示,以“綏靖軍第七師師長施亞夫”的名頭,在南通城內招兵買馬。
不光如此,他還派人在城內撒播訊息,一時之間,關於“施亞夫”的傳聞在南通傳得滿城風雨。都說他是蔣介石的舊部,因為不得志而轉投汪偽政府麾下,現在勢如破竹,戰無不勝,是汪精衛最得力的部下。
靠著名號和謠言,施亞夫順利將自己二、三百人的守土團擴大至千餘人,但距離向楊仲華承諾的八千人仍有很大差距。
而另一邊,“綏靖軍第七師師長施亞夫招兵買馬”的訊息傳進汪精衛的耳朵,就連他自己都不知道,綏靖軍何時多了一個第七師?此時的汪偽政府也是著急擴大聲勢,於是汪精衛找來自己的副官嚴甸南,讓他前往南通打探這“第七師”到底是一個什麼情況。
嚴甸南來到南通城時,遠遠地便看到一處掛著“七師司令部”牌匾的府邸。他在警衛員的擁護下走進“司令部”,向施亞夫遞出名片,說道:“我是汪精衛少將參戰武官嚴甸南。”
施亞夫看到他後,心裡基本有了譜。兩人寒暄一陣後,嚴甸南便切入正題,開始打探施亞夫的履歷。
施亞夫將早就編好的身份告訴他:“唉,小弟老家便是南通唐家閘鎮的,早年在馮玉祥的部隊打了十幾年仗,奈何被他嫡系小人搶了師長的位子,一氣之下我就不幹了,結果回到南通後,碰巧遇上國民黨敗仗,索性換身衣服繼續打仗唄,這才慢慢集結了手下一眾弟兄。”
嚴甸南見他說得有理有據,便朝他一拱手:“施兄好氣魄!只是汪主席要我此次前來點驗一下部隊,不知方不方便?”施亞夫坦然自若道:“當然可以,只是沒有番號,我的部隊分散在如皋、海門、啟東一帶,辛苦嚴副官隨我多跑幾處吧。”
兩人談笑風生地走出“綏靖軍第七師司令部”,誰知剛踏出府邸半步,城內便響起一陣槍聲。
很快,一個軍官跑進來彙報:“師座,新四軍游擊隊打進城了!怎麼辦?”只見施亞夫向下交待道:“你們都給我頂住了!我要和嚴副官下去清點部隊,倘若我回來之後有什麼閃失,我把各團團長都抓來槍斃!”
一旁的嚴甸南臉色慘白,他心想:早就聽聞蘇中地區新四軍剽悍,怎麼今日讓我碰上了?再轉眼看,一旁的施亞夫已經翻身上馬,站在原地等著自己一起出發。
嚴甸南不僅露怯,連忙推脫道:“今天這麼危險,不如就不下去了,施兄你將部隊花名冊給我過過目就行,今天我還是先走了。”
施亞夫聽後面帶惋惜,但也沒有強行挽留,順利地送走了嚴甸南這尊大佛。
嚴甸南離開後,施亞夫吩咐副官,把裝作游擊隊的親信都召回來,千萬不能露餡。
另一邊,差人買來從上海買來一本電話薄,又找來兩個先生,把電話薄上的名字抄寫成偽七師的花名冊,還將電話號作為槍械編號謄寫。
兩天後,“綏靖軍第七師花名冊”新鮮出爐,施亞夫當即差人將這份花名冊送往南京。
嚴甸南看過花名冊後,立刻將施亞夫的情況彙報給汪精衛,汪精衛看著花名冊上一萬多人的滿員部隊,以及充足的武器裝備,還以為自己撿了個大便宜,當即邀請施亞夫前往南京進行考核。
由於提前準備充分,施亞夫的考核分數十分妥當。汪精衛當場將“綏靖軍第七師中將師長”的頭銜授予施亞夫,並親切地稱讚他為青年帥將。
從此之後,施亞夫開始了在汪偽政府內部孤軍奮戰的日子。
三、一身轉戰三千里,一劍曾當百萬師
初到汪偽政府,施亞夫便趕上汪精衛開辦的軍官輪訓團,其主要目的在於幫助汪精衛培植親信。施亞夫知道,自己的機會來了,於是他在輪訓團中盡力表現自己。
他不僅在會上多次談到自己對兵法的研究,還與汪偽政府中大大小小的師團長搞好關係。汪精衛認為這個年輕人不僅有本事,背後還沒有靠山,值得拉攏,於是便在結業宴會上親自舉杯向施亞夫敬酒,以示好感。
汪精衛的這一舉動被在場眾人看在眼裡,他們看主席如此器重施亞夫,便以為他是主席的親信,為施亞夫後期收集情報提供不少便利。
1942年11月初,日軍第60師師長小林信男親臨南京汪偽政府。他手中拿著一份信件,其中正是新四軍在南坎召開高階會議的詳細資訊。
被緊急召集來南京開會的施亞夫以為自己還在做夢,不然新四軍最高級別的會議記錄為何會在日軍手裡?不光如此,新四軍各位高階幹部的返程路線也被標記得一清二楚,就連警衛人數也都有所標註。
施亞夫立刻覺察到:新四軍內部出了奸細。
為了驗證這一想法,施亞夫刻意在小林信男提出圍剿計劃時唱反調:“我認為這個情報有誤,南坎這個地方北面和東面都靠海,一旦被圍插翅難逃,他們怎麼可能選這樣一個地方開會呢?”
果然,小林信男生氣地反問:“你是在質疑我們特高科培養出的間諜嗎?”小林信男的回答正好驗證了施亞夫的猜想,於是施亞夫連忙陪笑:“確定訊息真實便好,我也是怕皇軍出現不必要的損失。”
最終,小林信男決定派遣日軍四大隊與偽軍兩個師的兵力,圍剿新四軍高階幹部。施亞夫面上毫無波瀾,心中卻早已翻江倒海,他知道:倘若日軍這次計劃成功,那麼新四軍必然會遭到重創!
施亞夫無法放任這種情況在自己面前發生,但是從召開緊急會議,一直到各個師清點兵力,施亞夫的周圍一直若有似無地被日軍環繞,以致於他一度懷疑:難道我已經暴露了?事實上,為了保證這次計劃的完美實行,每個師和聯隊都調派了一名日本軍官進行監視。
隨著時間的流逝,日方的軍隊已經抵達南坎附近,各個師也佈置好埋伏,只等著新四軍高幹會議結束,日軍便能將這批高階幹部一網打盡。
好在天無絕人之路,隨偽七師前往南坎的日本軍官吃壞了東西,趁著他離開之際,施亞夫趕緊寫了一張紙條,將其夾入老炮臺香菸中,吩咐副將親自送往新四軍第一師指揮部,還交代道:“一定要交到粟裕將軍手上。”
原來,施亞夫潛伏汪偽政府前,早就與中共情報部門協商好,不用文字傳遞訊息,而是用火柴、香菸等物件表達資訊。倘如是半盒火柴,則是敵人出動一個小隊,半盒香菸則是敵人出動了一個師。
與此同時,粟裕送走各位幹部沒多久,情報員便拿著兩盒老炮臺香菸便衝了進來,粟裕見狀,臉色瞬間變得鐵青,開啟煙盒之後,他更是連忙派人快馬加鞭前去追回幹部們。好在施亞夫的訊息尚且及時,新四軍追回所有與會幹部,沒有造成任何損失。
不過此次行動過後不久,撲空的日軍意識到自己的隊伍內部出現間諜,不可避免地將視線鎖定在施亞夫身上。
幸好中共方面覺察到紅色特工出現危險,於是在敵人尚未下手時,便前往南昌接應將士們歸來。
可以說,用“一身轉戰三千里,一劍曾當百萬師”來形容施亞夫,簡直不能更恰當。試想,如果沒有紅色特工殊死傳遞敵人情報,那麼我軍多位將領必將落入敵人陷阱,由此導致整個指揮系統出現混亂,甚至崩潰!
我們今天的安穩生活,是如同施亞夫一樣,數以千萬的革命戰士浴血奮鬥換來的。
這不是偶然,也不是歷史選擇了中國,選擇了中國共產黨,而是中國共產黨帶領人民,用點點滴滴的努力改寫了歷史,方才創造瞭如今這幅盛世。
原標題:新四軍高幹會議散會,粟裕收到兩盒煙,急追返程幹部:日軍有埋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