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955年,中國人民解放軍授銜之前,毛澤東在擬定的授銜名單中看到了皮定鈞的名字,擬定的軍銜是少將。毛澤東看後,拿起筆來在名單上批了6個大字:
“皮有功,少晉中。”
皮定鈞究竟有何大功,竟能讓毛澤東親自批示提銜呢?
中原,還是中原!得中原者得天下!
1946年6月26日,駐紮在鄂豫皖地區的中原軍區李先念部6萬餘人,毫無徵兆地從國民黨鄭州綏靖公署主任劉峙精心佈置的30萬大軍的合圍中突圍而出。
聞報後的劉峙大驚失色,自己的30萬大軍已經四面合圍,李先念究竟是如何從包圍圈中逃出去的?得知訊息的蔣介石更是大罵劉峙愚蠢,煮熟的鴨子都能讓它飛了,簡直廢物!真不愧是豬將軍!
那麼,中原軍區的6萬部隊究竟是如何逃出劉峙30萬大軍的包圍圈的呢?
此事說來話長。
早在重慶談判時期,中共中央為了實現“向北發展,向南防禦”的戰略部署,對國民黨方面做出了重大的讓步,把位於廣東、浙江、蘇南、皖南、皖中、湖南、湖北、河南(豫北不在內)等地的八個解放區讓給了國民黨,從而希望能夠確保共產黨方面在華北幾個省份建立民主政權。這八個地區中,就包括了中原軍區所在地的鄂豫皖地區。
自古以來就是“得中原者得天下”,鄂豫皖地區正好位於中原腹地,地理位置極其重要,它正好遏制住了國民黨軍隊利用平漢鐵路和津浦鐵路北進和東進的通道,如果在此地能夠堅持下去,就會起到牽制大量國民黨軍隊的作用。因此,在毛澤東結束重慶談判回到延安之後,馬上指示中原解放區:
“中原遲早是要放棄的,因為你在蔣介石家門口走動,他睡不著覺;但你們現在還不能走,要把他的部隊拖住,以有力地配合華北和東北的行動。”
南方八塊解放區讓給了國民黨,一方面是向全國人民表達了中國共產黨希望和平的態度,贏得了更多的支援,但是在另一方面,這八塊解放區的部隊也可以迅速北上,填補山東和華北地區部隊進入東北後的空白。可如果中原地區也交給國民黨,這種戰略優勢則將大打折扣,國民黨軍隊調動將再也不會有任何的掣肘,這將會直接影響剛進入山東地區的新四軍和東北的民主聯軍是否能在當地立住腳。
所謂是“臥榻之側,豈容他人酣睡”?對於中原解放區這個肘腋之側的心腹之患,蔣介石總欲除之而後快。但礙於《雙十協定》剛剛簽訂,美軍的軍調小組始終在他眼前晃盪,他也不敢冒天下之大不韙,在《雙十協定》墨跡未乾的時候就動手。
但明著動手不行,難道還不能暗中下手?
於是,在蔣介石的命令下,國民黨鄭州綏靖公署主任劉峙指揮著30萬大軍逐步向中原解放區的核心地區宣化店一帶壓縮、合圍。
此時的局勢異常險惡,在宣化店的北線和西北方向,國民黨軍第47軍、第66軍和第41軍已經部署到位;東線,桂系的主力第48軍也已部署到位;西線,第72軍也在虎視眈眈;南線,第75軍也已經做好了戰鬥準備,甚至連用於進攻的戰壕都已經挖好。就等著一聲令下,撲向宣化店。
而此時的中原解放區在國民黨軍隊的逐步壓縮下,已經由過去跨越鄂、豫、皖、湘、贛五省交界,擁有一千五百萬人口的廣闊區域變成了方圓不足50公里的狹小區域。更要命的是,在這個狹小的區域內,有著中原軍區幾萬人的部隊和家屬,就還有著近40萬的百姓,大量的人口使得解放區內的糧食供應出現了巨大的缺口,部隊的給養和群眾的口糧有朝不保夕之勢。
國民黨對付中原解放區採用了兩種辦法:
其一、武力“剿滅”
武力“剿滅”這種辦法見效快,可謂是立竿見影。但這種辦法畢竟會留人以口實,在內戰還未全面爆發,美軍軍調代表仍在的情況下不是首選。
其二、以控制糧食為手段逼迫中原軍區部隊離開解放區。
一旦中原軍區的部隊離開解放區,國民黨就會以中原軍區部隊違反《羅山協議》為由以武力消滅中原軍區部隊。
在1946年初,中原軍區的代表王震將軍與國民黨軍方面簽訂了一個《羅山協議》,這主要是為了制止國民黨軍隊繼續蠶食中原解放區的地盤,緩解中原解放區運糧壓力的一份協定。
在協定中規定:雙方軍隊在國共問題整個解決之前,均停於現在地區,不得向對方前進,唯無武器的運輸部隊除外。協定應用於正規軍、非正規軍和民兵。
但是,這份協定自簽訂之日起,國民黨方面就沒有執行過。中原軍區的部隊派出不帶武器的運糧隊經常連人帶糧失蹤,不用說,這肯定是國民黨方面乾的。
而且,國民黨方面為了實現用糧食來控制中原解放區的目的,採取了兩種辦法,一是阻斷道路,阻止外糧進入解放區;二是在解放區外圍高價收糧,這兩種手段造成外糧根本就進不來解放區,可謂是惡毒。
到了1946年3月,李先念提出,要率部“移防就食”,這本來對國民黨方面來說是好事,畢竟,自己身邊的心腹之患被趕走了。可是,李先念的提議遭到了國民黨代表張治中的反對,理由是部隊移防,會引起“誤會”,既然中原解放區的部隊已經和國民黨方面簽訂了《羅山協議》,那就“必須遵守”。等到國共雙方正式確定了整軍的計劃之後,再考慮移防一事。
在國民黨方面看來,中原軍區的部隊已經到了山窮水盡的地步,現在已經不是趕走的問題了,而是要消滅的問題了。他們等的就是在中原軍區忍無可忍的時候強行移防,這就為他們以武力消滅中原軍區部隊提供藉口。
周恩來為此與張治中進行了激烈的辯論,可張治中不為所動。眼見國共雙方又要吵起來,和事佬馬歇爾建議還是給共產黨的軍隊提供糧食比較人道。可是,負責此事的國民黨將領郭懺卻說,國民黨方面已經同意代為購糧,可是需要中原軍區部隊提供購糧的總數,而共產黨方面遲遲未能提供。
明眼人都知道,如果提供了購糧的數量,國民黨方面就可以根據士兵每天的口糧推算出中原軍區部隊的數量,這可是軍隊的高度機密,豈能洩露?國民黨提出這個要求本身就是包藏禍心。
就在國民黨方面步步緊逼,想要在宣化店消滅中原軍區的時候,中原軍區也在積極地開展自救行動。鑑於雙方還沒有最後撕破臉,美國派來的軍調人員還需要維持臉面,中共中央指示中原軍區要進行“合法鬥爭”。
所謂“合法鬥爭”,就是利用軍調時期三方都需要維持一個表面上的和平為己方爭取到合法的利益。因此,中原軍區就把整軍後的8000多名編余幹部和戰士秘密進行轉移,所採取的主要辦法有三個:
其一、化裝成難民,透過聯合國救濟總署為當年花園口決口而流離失所的難民返鄉開闢的一條專門通道越過了國民黨的封鎖線。
其二、製作假證件混過國民黨的檢查。
其三、利用《漢口協議》中有關於傷病員可以進行疏散的條款,把大批的傷病員和家屬轉移到了北方。
但是,透過這種辦法轉移的人員畢竟耗費時間和精力,而近在咫尺的國民黨軍是不會給中原軍區太多時間的。
1946年6月17日,蔣介石向中國共產黨發出了最後通牒:
其一、退出華北的熱河、察哈爾兩省。
其二、退出山東的威海、煙臺以及在山東境內所有從日偽軍手中解放的所有城鎮。
其三、退出哈爾濱、安東(今丹東)、通化、牡丹江和白城子。
其四、退出膠濟線和蘇北地區以及共產黨在山西、河北兩省從日偽軍手中解放的所有城鎮。
在這一份最後通牒中可以看出,蔣介石已經撕破最後一層虛偽的面紗,準備動手了。
如果共產黨按照這份通牒執行,則將意味著共產黨將會被限制在蔣介石指定的幾個固定區域內,成為砧板上的肉任其宰割。
蔣介石之所以有如此底氣,是因為他在所謂軍調的掩護下,已經把軍隊部署到位。在蔣介石釋出最後的通牒的1946年的6月,國民黨軍可以用於一線的作戰部隊已經達到了160萬人。
其實無論是國民黨和美國派到宣化店的軍調人員還是中原軍區的高層,都對即將要爆發的戰爭心知肚明。雙方的心思都差不多,國民黨方面希望的是儘可能的再偽裝幾天,為即將要發起的攻擊贏得先機,而中原軍區也希望儘可能地再瞞過國民黨幾天,為即將要進行的戰略轉移施展煙幕戰術。
其實早在6月22日,國民黨軍隊對宣化店完成部署並已經做好戰鬥準備的情報已經被中原軍區偵知,並上報給了中央請示突圍。鑑於國民黨軍勢大,如果再不進行轉移,在宣化店地區很有可能會出現第二次“皖南事變”。為此,毛澤東起草電報,核心要點是:
1、同意立即突圍,愈快愈好,不要有任何顧慮,生存第一,勝利第一。
2、今後行動,一切由你們自己決定,不要請示,免延誤戰機,並保機密。
為此,中原軍區兵分三路,以李先念和王震率部向西突圍進入陝南,這個地區山高林密,河流縱橫,不利於大部隊行動,是國民黨認為最不可能突圍的方向,向這個方向突圍就是出其不意;以王樹聲率部向南突圍,越過襄河(漢江)後進入武當山區;由一縱一旅作為全軍的掩護部隊,偽裝成中原軍區主力向東突圍。
以皮定鈞在回憶錄中的話來說,此次任務就是“黨交給我們最艱鉅最重大的任務”。
1946年6月24下午日,時任中原軍區一縱一旅旅長的皮定鈞接到了王樹聲的命令,讓一旅擔負起掩護中原軍區主力突圍的任務。給出的命令是:拖住敵人三天,待到主力越過平漢線後,一旅自行決定突圍方向。
任務的艱鉅和重大則意味著犧牲的重大,換句話說,中原軍區給皮旅預先設定的結局就是全部犧牲。
其實,中原軍區的部隊在6月24日就已經開始了行動,不過給軍調部門的解釋是正在進行一場小型的軍事演習。國民黨和美軍的軍調人員也發現,宣化店駐地的中原軍區部隊一切正常,每天的作息時間和日常生活都和平時沒有什麼兩樣。
到了6月26日晚上,就在軍調小組人員在觀看文藝節目的時候,中原軍區的主力部隊開始突圍了。
不料,演出結束後,國民黨代表卻突然拿出了一份“共產黨軍隊正在集結突圍”的備忘錄要求確認,自然是遭到了陪同的解放軍代表的否認。於是,美方軍調代表提出要見李先念。可是此時李先念已經率部離開了宣化店30裡地了。
為了更好地麻痺國民黨軍調代表,為大軍轉移爭取時間,李先念在得知訊息後馬上策馬返回。在6月27日早上,一副病人模樣的李先念躺在床上接見了國民黨和美軍代表。待到幾人走後,李先念翻身而起,躍馬而去。
就這樣,由於中原軍區成功地施展了麻痺戰術,使得劉峙等人始終對中原軍區的行動狐疑不定,待到6月29日,中原軍區主力已經來到了平漢線附近的時候,負責陪著軍調人員演戲的鄂東獨立旅旅長張體學宴請軍調人員,並在宴會上宣佈,中原軍區的部隊已經撤離了宣化店。
直到此時,劉峙才明白自己之前上了李先念的當了,在6月26日向東突圍的那一支中原軍區的部隊並不是李先念的主力,中原軍區的主力已經突破了平漢線,向陝南挺進了。
可令劉峙不解的是,向東突圍的這一支部隊在向東部防線發動了猛烈的攻勢之後,又怎麼突然消失無蹤了呢?難道是沿著來時的路線跟隨中原軍區的主力也越過了平漢線?
於是,劉峙派出了整編72師(72軍)跟蹤追擊。
皮旅千里突圍
按照王樹聲的命令,自6月25日到6月29日,皮定鈞率領的一旅已經完成了掩護主力部隊越過平漢線的任務,下一步的重要問題是自己如何突出重圍了。
皮定鈞的第一個辦法是藏起來。
皮旅在完成掩護任務後,立即向西退卻,給國民黨方面造成一種是要跟隨中原軍區主力越過平漢路的假象,在撤出一定距離後,突然折向北方,隱藏在皮定鈞事先偵察好的一片巨大的黑松林裡。利用大雨的掩護,幾千人行軍過後的腳印被大雨沖刷的一乾二淨。待到尾追而來的整編72師趕到的時候,判斷錯誤,認為皮旅是向西而去,就沿路追趕而去。就這樣,皮定鈞率部突破了國民黨軍的第一道封鎖線。
皮定鈞的第二個辦法是快。
皮定鈞也知道,藏起來這種辦法只能是瞞過一時,一旦皮旅動起來,行蹤還是會被發現的。因此,在敵人發現自己明確行蹤之前,快速透過險地,是皮旅能夠成功突圍的重要因素。因此,皮定鈞趁著72師已經被騙到了自己前方,後路空虛的大好時機,率部快速通過了已經無人把守的險要之地小界嶺,進入了大別山區。
皮定鈞的第三個辦法是猛。
進入大別山後,第一個阻礙就是位於是鄂豫皖三省的交通咽喉的大牛山。大牛山山高1900米,山高林密,地勢險要,如果國民黨軍隊在此地設立防禦工事,即便一旅攻下了大牛山,損失也會很大。為此,皮定鈞下令,趁著國民黨軍隊對一旅的行蹤還未確切掌握的這一個間隙期,快速越過大牛山。可就在皮定鈞在部署戰鬥的時候,突然聽到了前方的槍聲,原來是一旅的偵察部隊已經和國民黨軍接上了火。
不過,久經戰陣的皮定鈞透過槍聲判斷,國民黨軍隊的槍聲很倉促,不是已經等待已久的,有組織的火力射擊,所以判斷敵軍也是剛到未久。在這種情況下,最好的辦法就是集中力量快速突擊,趁著敵人立足未穩,一舉把他們消滅。
果如皮定鈞判斷的那樣,駐守在大牛山的並不是國民黨軍隊的正規軍隊,而是由偽軍改編而成的“安徽省挺進縱隊”,並且也是剛到不久。在一旅的猛烈攻勢下,“安徽省挺進縱隊”在2個小時內就敗下陣來。一旅佔領了大牛山最險要的隘口青峰嶺,打開了通往安徽的道理。據戰後審訊俘虜,國民黨軍整編第48師正在趕來的路上,距離青峰嶺還有一天的路程。
得到這個情報後,皮定鈞馬上命令部隊繼續前進,因為他知道,桂系的第48師是一隻強悍的部隊,而且桂軍極為擅長山地作戰,如果被他們纏住,脫身不易。
所謂是“慈不掌兵”,一旅從6月25日開始,到7月11日,轉戰已經超過半個月,早就人困馬乏,部隊急需休整。可是如果休整耽誤了最佳的突圍時間被國民黨軍追上,損失就要更大。為此,皮定鈞命令部隊要發揚英勇頑強的精神,不顧疲勞,強行渡過淠河。
幸虧皮定鈞此時的命令果斷,因為一旅正在渡河時,桂軍的整編48師前鋒已經趕到,瘋狂地阻止一旅過河。要是耽誤一天半天,整編48師全軍趕到的話,後果難料。
12日下午,皮旅終於渡過了淠河,來到了大別山的出口毛坦廠。
可是此時,一旅面臨著一個最大的問題,那就是和中原軍區始終聯絡不上。最大的可能是中原軍區的部隊始終處於一種作戰狀態,電臺處於一種靜默狀態。
可是,一旅已經突出大別山,即將進入皖東平原,下一步究竟該如何進止,也急需中原軍區的命令和指示。在反覆聯絡不上的時候,皮定鈞只得下令直接越級向延安請示。可延安的回電只有兩個字:
“快走!”
1946年7月13日,皮旅徹底進行了一次輕裝,除了武器彈藥和穿在身上的衣服鞋子外,其他所有東西全部清理掉。大批的檔案被燒掉,大量的個人物品被燒掉,走不動的騾馬也被清理,連炊事班的擔子也被扔掉,皮定鈞只有一個要求,那就是不顧一切越過津浦線,進入蘇皖解放區。
從7月13日到7月20日的這7天裡,皮旅強行軍700裡,在7月20日的上午10點終於突破了津浦線鐵路,與趕來接應的淮南軍區嘉山支隊會師。而此時桂系整編48師離津浦線才3個小時的路程。如果皮定鈞稍有猶豫,在行軍途中休息一天半天,定會被桂軍趕上;如果在突破津浦線時,皮定鈞稍有害怕傷亡的猶豫,沒有全力攻擊,只要是稍微慢上半天時間,也會被桂軍48師趕上,可謂是千鈞一髮!
自6月26日算起到7月20日,皮旅以一旅之眾6000餘人的兵力掩護中原軍區主力突圍3天,又歷經21天的血戰,突出了重圍,共歷時24天,成為了中原軍區第一支突出重圍的部隊。而且,6000餘人的部隊減員並不多,突出重圍後,仍然有5000餘人,保留住了建制,創造了軍事史上的奇蹟。
皮旅突出重圍後,《新華日報》以《謹向皮定均將軍所部致敬》為題發表評論:
“我中原軍區皮定均將軍所部,突破蔣軍重圍,歷盡千辛萬苦,於七月二十日勝利到達蘇皖解放區某地。證明了共產黨軍隊是消滅不了的,人民的軍隊是不可戰勝的力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