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窮人的一家住在一座山的腳下。四周,人跡罕見,山高林密。
窮人的房屋四面漏風。房頂鋪設的是陳草。圍牆,是在冬季裡把乾草放在泥漿裡頭,使勁地踩,直到沾上泥漿,掛上去的。前後兩個窗戶,又小又粗陋,是山下新鮮毛竹,削成條狀編織的。唯一進出的門口,又低又矮,稍不留神,腦門指不定會磕到泥巴。整個房子又矮又小,又暗又潮溼,彷彿是地主家的看瓜棚。
冬天,冷風是從屋頂與房牆接觸的地方,直接往裡灌。
房子的門前,是一個小院子。不大,是用幹樹枝紮起來的籬笆院子。院門,也是用乾柴,雜亂無章架起來。或許,是為了晚上腄覺,圖個心安吧。夜間,經常有野豬,或者其它猛獸造訪。
院子裡,一塵不染,打掃的倒也乾淨。屋簷下,院牆邊,堆滿乾柴和引火的雜草。院子空地上,更是見縫插針都種滿地瓜。這會,已經是深冬,大雪冰封,地瓜已經是枝葉無存。可憐的鳥兒,毫不死心,一遍又一遍,使勁地扒拉。可是,再也找不出雪地裡一丁半點,地瓜的藤和葉子。院牆周圍,春天裡,爬滿豆角、南瓜、絲瓜等農作物,鬱鬱蔥蔥,生機勃勃。如今,在寒風大雪之下,也只剩下枯藤敗葉了。
四周,空曠而深遠。
地上,白皚皚一片。
窮人從屋裡走出來,看見房前屋後到處銀裝素裹,皺了下眉頭,不由嘆了口氣,旋即返回房子裡對他的女人,一個三十來歲,面相和善的女人,說:今天,又是大雪封山。
窮人的妻子,一個善良的女人,望著窮人,心疼丈夫,輕聲細語,說:外面天寒地凍。要不,你今天就別去了吧?
窮人看了妻子一眼,搖了搖頭,說:今天再不去,我們就斷糧了。
他說著,徑自去收拾行李,準備去一趟集上。
他的妻子,分別從竹籠子裡,取出還在撲楞撲楞,不停拍打著翅膀的鷓鴣、山雞,把它們串在一起。
窮人準備出門,一個四五歲的小男孩,立馬飛身撲過來,稚聲嫩氣,說:爸爸,我也去?
窮人把小男孩抱起來,在他被凍的紅通通的小臉上,狠狠地親了一口,慈詳地說:乖兒子,你在家跟你娘搭個伴吧。
窮人放下小男孩,辭別妻子。挑起獵物,深一腳,淺一腳,冒著漫天飛雪,趕集去了。
窮人是一名獵人,是一名附近有名的神槍手。
在他的獵槍射程範圍內,不管是飛禽走獸,就算是狡猾如狐狸,他要打左腿,絕不打右腿。他是這片山區,方圓幾十裡村莊,最仗義的一位獵人。大夥一塊進山,難免有人一無所獲,他會盡他所能分一些獵物給大夥。他也是一個有愛心的獵人。遇見懷崽的母親和帶著孤仔的獵物,他從不開槍。大家不解,問:為什麼?他笑眯眯,反問大家:殺雞取蛋,我們靠山吃山能長久嗎?大家覺得他的話無不有道理。
可以這麼說,雖然他才四十出頭,不管是青年一代,還是一輩老獵人,在這一帶,窮人還是一名受人敬重的獵人。
獵人身材槐梧,有一米八左右,虎背熊腰,大腳板,走起路來,虎虎生風,追起獵物來,靈活得像一隻野兔子。節風淋雨的闊臉板,略顯古銅色,經年累月跟危險和狡猾的獵物做鬥爭,同時又多了幾份堅毅。深邃的眼眶裡,一雙犀利的眼神,一動不動,扣動扳機,砰的一聲,獵物應聲而倒,絕不會有逃脫的機會。
獵人頭戴寬沿草帽,身穿皺巴巴的舊皮衣,肩上披著獵物皮子做成的子彈帶,一手提著長管獵槍,一手拎著連日來,積攢的幾隻山貨,急匆匆朝集市趕……
太陽餘暉褪色,霧色漸起,獵人回來了。
他手裡多了一個白色布袋。布袋幾乎是攔腰束緊,露出一大截在獵人手裡無力搖擺。布袋裡裝的是獵人用那幾只山貨換來的雜糧。這種鬼天氣,半袋雜糧,那可是獵人全家,少則十天,多則半月的救命糧,甚至命根子。
冬天日短,天黑的快。
獵人一家,早早休息。
山,死一般沉寂。只聽見屋外,寒風呼呼直往茅草屋裡直灌。
寒冬臘月,獵人一家,凍得瑟瑟發抖。
媽媽,我餓。疑是小男孩在說夢話。
好孩子,快快睡吧,睡著了就不餓。天快亮了。女人哄著孩子。
男人立馬把她們緊緊攬在胸前。
一彎似刀,下弦月掛在樹梢上。
小男孩剛剛睡著。
門,吱的一聲,被打開了。
一條黑影透過門縫,竄了進來,一陣窸窸窣窣聲響起來。
什麼聲音?
男人剛把女人的頭輕輕託開,把胳膊抽出,準備換個睡姿,突然聽到異聲。他凝神細聽,憑藉他獵人的敏覺,他覺得聲音不是老鼠。他側身一看,藉著月光,他看到一條黑影,摸索著門口邊放在米壇上的半袋雜糧,迅速拿走,慌無擇路,奪門而逃。
不好,有賊。
男人快速站起來。
你幹什麼呀?女人揉揉眼睛,迷迷糊糊問。
有小毛賊。
啊?
別怕,有我!保護好孩子。
還沒等女人反應過來,獵人提起槍,追著小偷,已經跨出院子門外。
小偷在前面拚命跑,獵人在後面也沒落下,緊追不捨。
小偷鑽進一片小樹林裡。
小偷迷路了。
在小樹林裡,小偷急得團團亂轉,猶如籠中困獸。
月朗星稀。
有好幾次,獵人舉起了獵槍,瞄準,就等扳機扣動。只要,扳機輕輕一扣,小偷絕對非死即殘。但是,不知為什麼,獵人遲遲不肯開槍。
就在獵人遲疑間,小偷好像找到出路。一眨眼,小偷宛若脫籠野兔,逃得無影無蹤。
獵人起身要追。
突然,嗖,的一聲,獵人耳邊傳來一陣風聲。接著,砰,的一聲,從樹上掉下一團不明物,直直落在獵人腳下。
獵人撿起一看,是一塊黃布包著一個雪糰子。
黃布寫著:謝謝!槍口留生,後會有期!
不好,小偷有同夥!
獵人不敢戀戰,趕忙跑回家。
大人小孩均平安無事。
會是什麼人呢?他們會不會來報復?獵人妻子,憂心忡忡。
這一帶,我們是出了名的窮。這些年,這一帶從來沒有出現過盜匪。今晚怎麼會出現小偷呢?再說,我們也沒有與什麼人結下樑子啊?
獵人百思不得其解。
一夜無話。
可是,接下來的日子,獵人從不敢離開妻兒,更不敢到更深更遠的林子裡捕獵。
在一個月黑風高的晚上,一條黑影,在獵人家的柴門前,略有停頓。然後,像山貓一樣,毫無聲息,消失在茫茫夜色中。
東方泛白,天亮了。
下了一夜的雪,停了。
山風也停了。
太陽也出來了。
獵人起身把門栓拔掉,門剛被開啟。他看見門上插著一支飛鏢,鏢上釘著一張紙。紙上寫著:
前幾天晚上,承蒙大兄弟槍口留生,犬子得以活命。很慚愧,連日來,一無所獲。昨晚,終得大米一袋,權當歸還。如今,我們這裡,打土豪,分田地,耕者有其田,農民翻身做主人,日子過得紅紅火火。我們父子再也不用過上那種刀口舔血的日子。即日,我們父子倆就要隨著紅軍,開赴前線打日本鬼子。日前,多有冒犯,還望原諒!
爸爸,你看,一袋大米。
果然,地上多了一袋大米。
這種米袋子,他也只有在地主家見過。
後來,獵人加入了一支從山腳下經過的紅軍部隊。
獵人是我的爺爺。
那個小男孩是我的爸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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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19年01月04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