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幸知線上特約作者 黃晶
最近看到一影片，養迷你寵物豬100天，然後吃掉。
這個影片引發了一些討論，我看完也覺得特別不舒服，不僅僅是因為我也養寵物，而是整個100天的故事線，完美符合了悲劇的定義“把美好的事物毀滅給你看”。
別誤會，我不是說寵物豬美好，或者養寵物就美好了。
我想說的是，這個寵物豬和人類建立的關係是美好的。這種美好的關係，不因為一方是人類而一方是豬就不值一提，不值得關注，相反，其實質上和人與人的關係，並沒有什麼兩樣。
而且，人類還會給它一個很好聽的名字——親密關係。
也許，你對此還滿是疑惑，沒關係，讓我們來看看。
01
第一天，寵物豬被主人帶回了家。它在這個陌生的環境裡東嗅嗅、西嗅嗅。這個新主人的“家”裡，已經提前準備好了柔軟的小窩，潔淨的小廁所、給自己的小衣服、可愛的毛絨玩具。
不僅如此自己的主人，主人還為它的到來做了很多功課。
知道第一週對於小豬的適應來說特別重要，還按照營養科學的配方自己動手給小豬做營養餐，除了正餐還有酸奶、蘋果香蕉各種水果，要知道在日本，蔬菜水果的價格是非常昂貴的。
主人還了解豬什麼表情是開心，什麼表情是緊張，怎樣的行為是在探索世界。
還給小豬起了個名字“五花肉”。
帶小豬去散步，因為小豬會什麼都吃下去，所以要留意看它的嘴巴。
陽光強烈，小豬的面板很嫩，所以要塗上寵物專用的防曬霜。
給小豬洗澡，要用專門的沐浴香波和護毛（發）素。
小豬會怕水，所以先給它在小盆子裡適應，適應好了再去浴缸。洗澡的時候會排便，不必驚嚇，清理掉就好了！
陪小豬玩耍。教小豬用鼻子和自己“擊掌”！鼓勵小豬爬沙發，當它成功了就給它獎勵！
小豬調皮了，也不會生氣，只是覺得它可愛和好笑。
小豬病了，會趕緊帶它去寵物醫院。
小豬累了，抱著它，給它撓癢癢，讓它在自己懷裡睡著。
給它慶祝半歲生日。
看到這裡，很多人都被這段關係溫暖到，不少彈幕還打出了“治癒”的字眼。
我們再看看小豬“五花肉”的反應。
看到主人，會開心的一個勁兒地用鼻子拱主人的手臂，小尾巴歡快地甩個不停。
打雷的時候會害怕，會向主人尋求安慰；
如果主人不搭理自己，會覺得傷心；
如果主人不舒服，小豬會擔心地睡不著；
看到主人撫摸另外一個毛絨玩具豬，會阻止，會感到嫉妒。
這一切都被主人用攝像頭全程記錄了下來，放上影片網站。
小豬“五花肉”全然的信任、依賴著自己的主人，主人看上去也是全心全意地愛著自己的寵物小豬。
這樣的關係在心理學專業詞語上被稱為“依戀關係”，而依戀關係決定了一個人一生中所有親密關係的基調。
好的依戀關係就像小豬“五花肉”和自己的主人一樣，充滿溫情、信任、包容和理解。我們可以將其籠統地稱為“愛”。
現代社會里，每一個人都渴望愛，每個人都在呼喚愛，人人都在尋求一份深度的關係，一份深度的連結，而怎樣去愛，怎樣建立連結，常常使我們無所適從，充滿困惑。
其實答案就在小豬和主人的互動裡。
02
接下來發生了什麼？100天裡有那麼幾天，主人開始烹飪豬肉給小豬看，還將炸的豬排給小豬吃。
到了第97天，主人開始在影片上向大家邀請分享，怎樣的豬肉料理更好吃。
而到了第100天，用寵物箱帶出去的“五花肉”回來後變成了這樣。
然後，跟之前給小豬過生日一樣有儀式感的，給小豬搞了一個追悼會。
評論裡面一片譁然。引發熱議後小豬的主人出來澄清，說自己做這個影片的主要目的是教育大家要珍惜食物。
再之後，小豬的主人則是說本影片完全是虛構的，壓根不存在養寵物豬來吃的事兒。
很多人看到這裡，都哭了，我也哭了。
彈幕上有人表達了不解：“養豬不吃才不正常”、“你怎麼不跟菜地裡的菜道歉呢，你還吃菜了呢！”
不，令人悲傷的並不是這個世上有一隻豬被殺了，而是有一段美好的依戀關係被毀滅了。而且毀滅這份美好的，正是這關係中的一方。
03
有人會問：人和豬怎麼可能有親密關係，怎可能有依戀呢。
其實，親密關係並不僅限於戀人、夫妻，它還包括妻子、寵物和主人、父母和孩子等等。
從本質上來說，凡是可以讓人放下戒備，不必掩飾或偽裝，能夠呈現自己的柔軟、脆弱的關係，統統都可以算作親密關係。
而親密的最高境界就是“依戀”。
在依戀關係中，我們全然的敞開自己的心，毫無戒備，裸露自己最柔軟、最脆弱的那一部分；與此同時，我們交出自己，完全的相信對方，放棄對對方的控制、放棄對自己的控制，純然的相信。
而依戀關係的另一方，全然的願意去滿足我，照顧我、呵護我，不帶一絲猶豫，沒有任何條件。就像嬰兒對母親依戀，而母親有回饋以依戀。
享受過這樣高濃度的愛，或者說這樣高品質的關係，嬰兒才有機會成長為一個人格核心穩定的成人，並在未來與人建立穩定的親密關係。或者說，才懂得如何與人親密，如何去愛。
如果這一部分，嚴重缺失，那麼這個人的一生恐怕都會迴避依戀，難以建立親密關係；即便擁有一份關係，也難免會執著地尋求“母嬰依戀”的甜蜜感。
這在戀人中很常見。一方需要另一方絕對的關注、或是時時刻刻要掌握對方的動向。這樣的關係，最終會演變成，你要聽我，不然就是不愛我。這已經不是親密關係了，這是權力鬥爭。
正是因為依戀關係對我們如此重要，且無論我們承認與否，它都深深地根植於我們心中，所以當我們看到好的依戀關係時，我們自然而然的會被感動，而看到依戀關係被毀壞，我們會心痛。
寵物和小孩子的心是敞開的，他們天真而又天然的尋找依戀，尋找愛，所以和寵物和小孩建立連結是相對容易的。也正因為這樣，他們也容易被利用、被誘騙。
小豬“五花肉”的經歷，如果放在人類的關係裡面，就是PUA，俗稱的殺豬盤。
同樣，有人覺得被殺的“豬”怎麼那麼蠢！
其實並非如此。
被PUA的人，有男有女，有老有少，其中不乏在社會上已經很成功的人，譬如明星富商。
他們在社會的領域裡面，已經取得了不錯的成績，有些甚至可以說非常成功，有著過億的身家。然而，他們還是被“殺”了。
因為對依戀關係的渴望太過強烈，強烈到只要能夠像媽媽一樣時刻關注我，照顧我，我什麼都可以放棄，我什麼都可以為你做。
而諷刺的是，除了犯罪團伙有組織的PUA騙財以外，大多數的PUA實施者，也正是對依戀關係的絕望者。他們對獲得依戀已經絕望，轉而尋求控制，極致的控制，便是像上帝一樣，掌控別人的生死。哀莫大於心死。
無論從哪一方的角度來說，毀滅一段依戀關係，都令人悲傷，而主人殺死自己的寵物小豬，並且烹而食之，則更是令人驚懼。
即便主人最後說本故事純屬虛構，並沒殺掉小豬來吃。這依然是個悲傷的故事，只不過被殺的“豬”變成了我們這些看客。
你看，我們又一次相信了愛的存在，而影片裡的主人，再一次毀滅了這種相信，你看，這世上不會有愛。
這不過是又一次的殺死。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