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跑到窗戶前,開啟窗戶伸出手。雪還沒有下來,但我已經感受到了。天空的樣子像一塊髒了的毛氈。我的女朋友收穫了一塊奇特的石頭,愛不釋手。“祈禱?”我問。她心不在焉地“嗯”了一聲。她那邊的窗戶一直開啟著,異常乾燥的晚風吹進來,拂過那些靠著牆的老傢俱,實木傢俱上的裂紋彷彿是這乾燥的風吹出來的。好像也的確是。風來到我呼吸的空氣裡,進入呼吸道的時候彷彿獵獵作響。窗戶外面是沒有什麼草的一面山坡,歪斜著放了一條生鐵水槽,旁邊是用紅磚砌起來的一口井。早在半個月前,井裡已經沒有水了。三天才能打撈出一小木桶渾水,有一股硫黃的味道。
我的女朋友用這桶水澆了花,然後我們一起看了一會兒天空。一輛收水費的皮卡車來了,我帶他到自來水龍頭那裡,讓他自己看。他沒有上前去擰水龍頭,因為從一戶戶牧民家走過來,他知道是怎麼一回事。
“有水來了我就交水費。”我說。
他一言不發,在表格上寫了幾個字,驅車前往下一家。這是春天剛開始的第二個月,他們已經著急地幹起工作了。
傍晚,我女朋友說:“唸經祈禱怎麼樣?最好先祈禱一下,祈禱一個晚上。”
“該下雪的時候,我什麼都不做它也會下,不下的時候我念一千部經書也沒用。”
“但你的心敬到了。”
“我一直在敬心。”
我和她這幾個月一直都在商量結婚的事,如果沒有這場還不知道規模的乾旱,如果沒有停水,我們可能已經結婚了。但要是今晚有大雪飄然而至,把局面緩解下來,我們就可以結婚了。她比一年前胖了二十五斤。當她意識到自己胖了那麼多的那幾天,她痛不欲生。一星期後,她接受了現實,半個月後已經完全扭轉心態。她說在這一帶,她發現自己依然是最瘦的。沒錯,即便她重了二十五斤,那也才不過一百二十五斤。她研究出這個體重配合她的身高是最標準的。然後伴隨著愈演愈烈的乾旱,她發現自己在減肥。當真是老天幫忙,沒有好一點兒的飲用水,她幾乎沒有好好吃飯的興趣,瘦得比預期快,但她反而不高興,因為如果是乾旱的原因而讓她減肥成功,豈不是說根本和她自身的努力沒有關係?再者,她每天看著乾旱造成的災難,女性的溫柔好像也被幹燥的空氣點燃了,她變得難以控制自己。她催促我想辦法。她甚至在我表現出不情不願後自己去了經堂,擺出一副誦經祈禱、不下雪就不罷休的架勢。我攔住了她:
“我去就是了,你去做飯。你看到沒?開始下雪了。”
那晚我們一夜沒睡,激動得每過半個小時就跑出去一次,看看降雪的速度,看看地上的雪有多厚了。每一次出去,我們都要在雪地裡跳一跳,喊一喊,親一親。我們仰頭站立著,讓冰涼的雪花貼在臉上,感受著它們慢慢地被我們的熱情融化。
大雪如蓋,我們收穫的不僅僅是滋潤大地的水分,還有落在我們心靈上的精靈雪花,滋潤、淨化我們靈魂的雪花。如此美好的時刻若白白辜負了是不對的,我想到一個很令人激動的主意,然後我轉頭看我可愛的女朋友。心有靈犀,她也在看著我,還給了我一個很甜很甜的美麗的笑容。那笑容裡有她的期待、歡喜和幸福。我知道她也想到了。我跑進家裡的臥室,在衣櫃裡找到那個盒子——我珍藏起來不讓她看見的求婚戒指。她等待這樣一個時刻很久很久了,又被老天阻撓了很久。現在,老天給我們營造了浪漫的氛圍。
我拿著戒指走向她的時候,那麼多精巧靈美的雪花圍繞著她,落在她身上。她猶如翩翩落凡的仙女,幸福的光暈籠罩著她。我在柔和的雪光中站在她眼前,輕輕地說出了那句話——
“你願意嫁給我嗎?”
“我願意。”
大雪吉祥,祝福我們。(作者 索南才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