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慕容梓君
元大德年間,江蘇揚州有一個叫吳翊的人,早些年經商,為此家境富裕,而且他還曾擔任過防禦史。家就住在城東春風樓的旁邊,鄰居叫崔紀,崔紀當朝為官。
吳翊有兩個女兒,沒有兒子,大女兒叫興娘,小女兒叫慶娘,兩個女兒都長得美麗大方。崔紀只有一個兒子叫崔興哥,與興孃的的年齡相仿,崔紀便請求吳家,要興娘做他家兒媳婦。當時興娘三歲,興哥四歲。吳翊當時非常爽快地答應了這門親事,崔家給吳家一枚金鳳釵作為定親信物。
誰知剛訂下婚約不久,崔紀就被派往到外省做了官,竟然十五年都沒有任何音訊。興娘已經長大成人,為此,興孃的母親對丈夫說道:崔家公子和他的父親十五年來也不捎信過來,女兒不能再等下去了,再等就嫁不出去了。於是,兩人便商量著為女兒興娘尋找一婆家。
興娘聽說父母要重新為自己另找夫婿,於是便抑鬱成疾,不到半年就病死了。母親為此感到十分地後悔,在給女兒入殮時,看見了女兒床頭的金鳳釵,她拿起金鳳釵對女兒說道:這是崔家給你的訂婚禮物呀,你還是帶走吧,說著就把金鳳釵插在興孃的髮鬢上。
誰知剛把興娘安葬不到半個月,崔生就過來商議婚事。吳翊問他為什麼十五年都沒有音訊,崔生說:父親在任期間突然病世了,母親因受不了這打擊,不到半年的時間,竟然也跟著去了。我才守孝完畢,所以趕緊過來與興娘完婚。
興娘母親哭泣著說道:都怪興娘與你有緣無份,她因思念你抑鬱便患病病死了。說著就把崔生引到興娘靈位案前,崔生便焚燒紙線,哀哭不止。
吳翊看崔生哭得肝腸寸斷撕心裂肺,於是便憐惜地對崔生說道:崔公子也不要太難過了,你的父母都已經不在了,既然不遠千里來到這裡,就住下來吧,我也沒有兒子,朋友的兒子也就是我的兒子。崔公子便叩頭謝恩,就這樣,崔生便住了下來。
這天是清明節,吳翊因女兒才病死不久,於是就帶著妻子和小女兒慶娘一起去上墳。崔生本來要跟著去的,但吳翊害怕他太傷心了,就找了個理由拒絕了他。直到天色昏暗,幾個人才從墓地回來。
崔生趕緊到門前去迎接,吳翊和妻子坐在前邊一頂轎中,慶娘坐在後面的一頂轎子裡面。當後面轎子從崔生跟前經過時,好像從轎子裡面掉出什麼東西來,而且還發出了聲響,等轎子進入院落後,這才發現地上有一枚金鳳釵。
崔生心想,這金鳳釵一定是慶孃的,但自從進吳家以來,還沒有正面見過慶孃的面。想歸還她吧,眼看她已經回到居住的院落,而崔生住在吳家院落西邊,中間還有隔著一道門。
於是崔生就回到自己的住室,心裡突然有一種莫名其妙的失落感,自己住在這吳家已經半個多月了,但一直住下去也不是長久之事,現在自己又不是吳家女婿。
正在唉聲嘆氣時,忽然有人敲他的門,雖然敲門的聲音很輕,但一連敲了三下,詢問是誰,門外的人也不搭他的話,於是就開啟門檢視。
只見外面站著一貌美的女子,大約有十六七歲的樣子,也不等崔生問話,就低著頭進入室內。崔生問:我好像在崔家沒有見過小姐,女孩笑著說道:我是興孃的妹妹慶娘,剛才我是故意把金鳳釵扔到公子的腳下,也看見公子撿了起來,這就證明公子對我有意。
崔生聽了大吃一驚,他急忙解釋說道:小姐你誤會我了,我本想把金鳳釵還給你的,也不好意思追過去,所以想等到明天再交給吳老先生。再說了,我們倆從來沒有正式見過面,怎麼會對你有意思呢?
慶娘忽然生氣地說道:明明你對我有意,現在反而不承認了,我父母對你恩重如山,把你留在這供你吃喝,讓你安心讀書。但你卻恩將仇報,故意耍弄我,你再敢不承認,我就去告訴父親,讓父親去官府告你誘騙良家女子。
崔生嚇得臉色煞白,於是趕緊給慶娘賠禮道歉,當晚,慶娘就住了下來。天還沒有亮,慶娘就匆匆離去,到了夜晚再偷偷過來,不知不覺過去了半個多月的時間。
這天夜裡,慶娘突然對崔生說道:我住在前院深閨中,你住在這後院,看似我們交往著很安全,但我心裡面還是有所擔憂,害怕將來東窗事發,一旦形跡敗露,父親一定不會輕饒我們的。本來這事情是你情我願的,但我害怕父親斥責並會驅趕你,不如我們倆連夜逃到外地去吧,這樣我們才會永遠不分離。
崔生沉思了一會兒便說道:這些天我也在考慮這件事情,我也沒有親戚可投靠,但我曾經聽父親說過,我家原來有一個僕人叫張恆,父親對他也不薄,他也是一個念舊的人,他就住鎮江呂城,我們去投奔他吧。
於是,兩個就收拾了簡單的行李,然後趁夜深人靜的時候偷偷地離開了家。到了第二天深夜,他們便來到了渡口,然後乘船奔向丹陽,一路打聽,果然在一偏僻的小村莊找到了張恆。
張恆看到兩人很是驚訝,也根本沒有認出來崔生,當年張恆離開崔家的時候,崔生才不滿二歲。於是崔生就說出了父親的名字以及原來的住址,張恆聽了立即把兩人讓到屋內。
當張恆知道崔生的父母都不在人世了時,他便傷心哭泣起來,並說崔生父母是好人,既然崔生過來投奔他來了,一定盡力來照顧。說著,就把正房給讓了出來,把家中最好的被褥拿出來給他們兩人使用,崔生和慶娘非常感動。
就這樣,崔生和慶娘就在這住了下來,雖然張恆給不了崔生兩人錦衣玉食,但卻把他們當成自己的孩子疼愛。兩個在這也非常開心,而且還會幫張恆幹些農活,轉眼間一年過去了。
慶娘這天對崔生說道:當初我害怕被父母發現了受責備,與你私奔逃了出來,我現在非常思念父母,何況父母生養我也不容易,我竟然拋棄他們而貪圖安逸,這是對父母不忠不孝,我們現在回去向父母道歉吧,他們會原諒我們的,住在這裡眼看也不是長久之計呀。
崔生覺得興娘說得有道理,那能一直就這樣躲避下去呢,於是兩人告別張恆,渡過長江重返揚州,快到家的時候,慶娘對崔生說道:我跟你私奔一年了,我害怕父母對我發脾氣,但他們絕對不會怪你的,你先回去磕頭謝罪吧。
說著,慶娘又把金鳳釵交給崔生並囑咐道:假如他們生氣拒絕不見你,就把這金鳳釵交給我父母。崔生這才懷著忐忑不安的心情來到了吳家。
吳翊一看是崔生,反而內疚地說得:都怪我對你照顧不周到,才讓你離家出走,希望你不要怪我,回來了就好。說著就把崔生讓到廳堂。
崔生聽了雖然很是納悶,但他還是磕頭謝罪說:我不該帶著慶娘逃跑並私自成親,請您原諒我們吧,吳翊和妻子聽了很是驚訝,便不解地說得:慶娘自從去年給她姐上墳回來後就生病了,而且一直臥床不起。
崔生說不可能,吳翊又說道:她現在連稀粥都喝不下去了,如果不是她的母親對她精心照料,也不知道她現在會變成什麼樣子,你怎麼說帶她私奔出逃了一年的了呢?為什麼要胡說八道,破壞我女兒的名聲。
崔生說道:慶娘現在就在船上等著,她不敢回來,害怕你們責罵她,趕緊讓人抬著轎子把她接回來吧。吳翊聽了心裡面直犯嘀咕,然而還是派兩名僕人抬轎子前去察看,一會兒,兩名僕人抬回空轎子說道:船上並沒有人,我們找了好幾遍。
吳翊便斥責崔生說道:也許我們怠慢了,但你也不能妖言惑眾呀,這事情如果被傳了出去,讓我吳家有何顏面。崔生忽然想起慶娘囑咐給她的話,於是從袖子裡面掏一枚金鳳釵,雙手恭恭敬敬地遞交給吳翊察看。
吳翊接過金鳳釵一看,驚訝地對妻子說道:這金鳳釵不是當年崔家作為定親的信物給興孃的嗎?
慶孃的母親也驚訝地說道:我把金鳳釵給女兒殉葬了呀,為什麼現在會到了崔公子的手中,這也太不可思議了吧,崔生聽了也嚇得臉色煞白,一時不知所措。正在這時,慶娘突然從床上起來,來到廳堂跪拜在父母面前。
父母看了大吃一驚,慶孃的病怎麼突然好了,慶娘卻說道:興娘不辛,早早地就命赴黃泉,我到了陰曹地府後才知道,我和崔公子的緣分還沒有了結,不可以輪迴轉世,所以我才回來和崔公子再續姻緣,請父母不要怪我,我是不會害死妹妹的。
父母聽了她的話驚恐萬分,但從她的動作和言語舉止來看正是興娘。父親便生氣斥責她說道:你已經去了,為何還有回來製造這種禍亂呢?慶娘她是你的妹妹呀。
興娘哀傷地說道:我也很無奈,只能藉助妹妹來續這段姻緣,因為不能投胎,天天在陰曹地府哀哭,後來這事情被陰司的主管知道了,於是就特意批覆我重返陽間一年的假期,現在期限已到,所以才急著趕回來說清楚這件事情的。
母親聽了便哀哭說道:我的孩兒,我不會怪你的,你和妹妹都是我們的心頭肉,只是害怕你妹妹再有個三長兩短的,我和你的父親還能活嗎?
興娘這才流著淚對母親說道:我今天回來就是請求父母,把妹妹慶娘許配給崔公子吧,如果答應了我的請求,慶孃的病就會馬上痊癒的,否則,慶孃的性命就沒有了。
父母含著眼淚答應了她的請求,興娘隨即俯首叩拜,然後拉著崔公子的手,哽咽地對他訣別道:父母已經答應了婚事,你要好好地善慶娘,說完便倒地哭昏了過去。
母親趕緊用湯藥來慢慢地喂她,過了好長時間才甦醒過來,病似乎好了一大半,問她剛才所說的話,慶娘也是一臉的迷茫,根本就不知道大家說的什麼意思。崔生和慶孃的父母這才知道,興娘已經走了,眼前這就是慶娘,崔生禁不住哀哭起來。
吳翊於是擇吉日,為崔生和慶娘隆重地辦了婚事,婚後兩人也非常恩愛,孝順父母,吳翊夫婦為此感到非常欣慰。
這天深夜,興娘來到崔生的夢中說道:這是我最後一次過來與你見面了,明天我便輪迴轉世了,請把我給忘了吧。崔生從夢中驚醒,已經淚流滿面,從此以後,興娘還真的再也沒有出現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