鵲橋鎮的吳老太是個戲迷,眼看要過六十大壽了,她提前幾個月跟小兒子銀貴表示,堅決不擺壽宴,拿這筆錢出來,去城裡請戲班子來熱熱鬧鬧唱三天大戲,讓十里八村的戲迷都來過過戲癮,不收大夥的錢。
銀貴聽了這話心裡挺不樂意:擺壽宴還能賺禮金,這免費唱大戲得花不少錢,就算和在縣電視臺工作的大哥金貴平攤,也肯定是虧本的買賣;何況,這事兒不說別人,自己媳婦首先就不會答應。可吳老太態度堅決,看銀貴還在猶豫,臉立刻沉了下來,銀貴一看母親這神色,嚇得只好趕緊點頭。
第二天,吳老太就催著銀貴去縣劇團。 人家給了銀貴一份報價單,銀貴一看傻了:若是按母親的要求這麼請一次,最便宜也要三千多元。
銀貴心疼錢啊,一時沒了轍,他垂頭喪氣地走出縣劇團大門,在公用電話亭給大哥金貴打電話嘆苦經。
誰知金貴聽了卻哈哈大笑,說他怎麼這麼不開竅,這點小事情都想不出辦法來。金貴在電話裡三言兩語把主意一說, 銀貴直聽得眉開眼笑,誇金貴到底是在電視臺工作,腦子就是好使。好,回到家裡,銀貴見媳婦拉長個臉,知道是為要出錢請唱戲的事兒不開心,忙湊上去,在媳婦耳邊嘀咕了一陣,說得媳婦咧嘴直笑。
王金貴到底在電話裡給銀貴出了什麼主意呢?
其實也不是什麼新招,就是在戲班子來唱戲的時候,插播點兒廣告。電視裡不常常是廣告比節目時間還長嗎?管你愛看不愛看,統統都是“廣告也精彩”。金貴讓銀貴去拉點兒廣告,說弄不好戲唱完了還能賺下點錢來呢。
於是接下來的幾天,銀貴忙壞了,他先學著人家縣劇團的樣子出了個報價單,按時段和時間長短來給做廣告的定價,就像新聞開播前頭那幾個廣告,一個就只給播幾秒鐘,可價錢大了去了。平時看電視銀貴最討厭廣告了,現在才知道為什麼需要這玩意兒。
接下來,就是要聯絡做廣告的客戶。銀貴原以為,在村裡唱大戲做廣告的影響力,到底不比上電視臺,他做好了去四處遊說的準備,可誰知一聯絡,才發現十里八村那些做小本生意和搞鄉鎮小企業的,對這感興趣的還真不少。
他們一是覺得這形式新奇,二是銀貴開出的價格也不高,還挺實惠。他們平時花不起錢上電視臺做廣告,而自已經銷的東西還不就是賣給這些十里八村的鄉親們?能在他們中間有知名度就足夠了。
所以幾天跑下來,銀貴聯絡到不少客戶,看看和他們簽下的那些合同,他樂得嘴都合不攏。不光銀貴樂,銀貴的媳婦也樂,因為她也看出了門道,甚至還偷偷揹著銀貴和人家簽了兩個合同,都是銀貴沒答應的。她可不管,有啥不能做的?有錢不賺,那才叫傻。
要這天中午, 銀貴從縣城回來,把一份同縣劇團簽下的協議書,白紙黑字,外加鮮紅的印章和指紋,交給了吳老太。銀貴不但把戲班子請到,而且請的還都是名角,不管是老生還是花旦,全都是在省戲劇大賽中拿過獎的,就連那些扯板胡、吹海笛、敲鐃鈸擊梆子的,也都是劇團裡最好的。他把協議書給吳老太一念,吳老太笑得眼睛眯成了月牙。
銀貴覺得自己現在很有長進,不但懂得怎麼來做廣告,還明白了廣告客戶和觀眾之間的關係,他意識到一定要加大宣傳力度,來看戲的人越多,做廣告的才會越高興。於是,他請人把協議書裡的一些關鍵內容,用大紅紙抄寫成一張張海報貼出去,海報上還用特大號字註明開戲的時間和地點。
訊息傳開,十里八村的鄉親們個個樂翻了天,懂戲的都想看個門道,不懂戲的也想湊個熱鬧。到了唱戲這天晚上,戲還沒開演,戲臺下早已人滿為患,相熟的還紛紛過來給吳老太賀喜,謝謝吳老太給大家帶來這番美意。
鄰鄉的丁老漢拎著茶壺過來給吳老太祝壽的時候,吳老太特別高興,一把拉著他坐在自己身邊的凳子上。這丁老漢脾氣暴,好多人不喜歡他,可吳老太就喜歡聽他說戲,他不但是戲迷,更是看戲的行家,戲裡的事情,他懂得特別多。
丁老漢也不客氣,坐下來就問吳老太:“這麼好的角兒,為啥不唱本戲唱摺子戲?”
加吳老太茫然地搖搖頭。 吳老太平時不看戲,戲裡的名堂,她還真鬧不明白。
折不沒多會兒,戲開場了,一折唱罷,演員退回幕後,臺下響起雷鳴般的掌聲。大家正等著下一折戲開唱,沒想臺上卻走出個穿西裝的男人,臺下頓時“譁”響起一片笑聲:這不是鵲橋鎮沙發廠的廠長楊大嘴麼?好端端的他跑到臺上來做啥?就憑他那公鴨嗓子,難道也來唱戲不成?
只見楊大嘴從西裝口袋裡掏出一張紙,展開,將領帶在脖子上擰了擰,大聲念道:“男大當婚,女大當嫁,結婚住新房,離不得好沙發!鵲橋沙發,質量頂呱呱,彈簧多又粗,海綿不摻假,真皮包座面,底板用實木加,看樣定做包送貨,款式新穎人人誇!沙發廠地址:鵲橋鎮南街5號,電.....
楊大嘴話還沒說完,臺下早已鬨笑聲陣陣。
丁老漢突然鬧明白了:請來的戲班子為啥不唱本戲唱摺子戲,原來是要在唱戲間隙插播廣告哩。
楊大嘴一下臺,兩位武 旦便從左右兩側手執馬鞭趟馬而出,走到臺中央,轉頭,定神,亮身段,隨著器樂班子一聲“叮咣採”,臺下喝彩聲連天。丁老漢眼睛一亮,他最愛看的武戲終於開始了!兩個武生在臺上又跳又打,大家正看得起勁,誰知兩人卻突然一閃身,快步走回了幕後。
這算咋回事?臺下人正納悶著,卻見從後臺走出個胖子,像變戲法似的從身後亮出一個禮盒。臺下頓時亂哄哄起來,胖子在臺上說的啥,臺下人根本沒法聽清楚。胖子於是直了直脖子,亮開嗓門,聲音提高了八度,聲嘶力竭地喊道:“法人代表王二定,產品質量過得硬。”
底下有人起鬨,故意調笑:“王二定,說了 半天,你到底賣個啥呀?”
“譁”又是滿場鬨笑,這一鬧,根本甭想聽清檯上王二定的聲音。此後,臺上唱上一折戲便要插進一個廣告,那些客戶也用盡了心思,念順口溜,作打油詩,還有說快板什麼的,“亞克西燒烤莊”還來了一段新疆舞呢!
就這樣,臺上唱,臺下鬧,大家又說又笑,把這些插播廣告,權當看笑話解悶。吳老太看著場面挺熱鬧,也就沒往心裡去。戲唱到一大半時,吳老太出去解了個手,可等她回來,卻嚇了一大跳:原本坐在她身邊的丁老漢,此時正在臺上瞪著眼睛比劃著什麼。難道他也上去湊熱鬧了?再看看站在他邊上的人,吳老太愣住了:那不是鎮上賣棺材鋪的大奎嗎?
這時候,臺下已經漸漸安靜下來,只聽丁老漢在臺上怒罵大奎:“好你個小子,你是想錢想瘋了咋的?你賣孝盆壽衣,做棺材花圈,鎮上沒人說過你一句缺德話,可今兒是啥日子?這戲是為啥唱的?你也好意思跑到臺上來做你的廣告?你這不光是糟蹋了戲,還糟蹋了人!”
吳老太這才明白過來臺上剛才發生了什麼,她一股子氣直躥腦門。
可大奎並不買丁老漢的賬,他扯長脖子衝丁老漢爭辯道:“我花錢做廣告,關你個屁事?人家銀貴都沒說啥,輪得上你在這兒吵吵?銀貴媳婦和我商量好的,要不是你個老不死的跑出來,趁銀貴他娘出去的空兒,不啥事都解決了?等老太太回來,廣告也做完了,大夥兒接著聽戲,有什麼不好?”
丁老漢一聽:你這小子還有理了?他氣得渾身發抖,拔出拳頭就要揍這個混賬東西,硬是被眾人衝上去給拉住了。行可大奎嘴還硬:“出了錢就能做廣告!別說你一場戲了,就是上電視臺,也是這個理!”
銀貴媳婦一看大事不好,趕緊去拉大奎。
銀貴明知道這是媳婦揹著自己賣的廣告,可又不敢當場和媳婦頂。看著娘傷心欲絕的樣子,他嘴裡直嘟囔:“電視臺整天播那麼多廣告,有誰說過啥的?咋我想做幾個小廣告把收支打平就這麼難啊?”#故事##頭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