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990年的冬天特別冷。下一場雪後,路上部分雪融化了被人們踩硬,而後再下雪再踩硬。如此幾次,路面上積了很高的冰雪。
快過年的時候,一般都要趕集去買年貨。這時候我一般都願意跟著爸爸去,不僅能去體驗熱鬧的好玩,更能吃上心心念唸的牛莊餡餅。
早上4點,母親便叫我起來,爸爸已經把馬車套好了,吆喝馴服馬的喊聲也是伴隨著我整個童年。我把頭伸出被窩,屋裡空氣都是冰涼的,急忙蜷縮回去享受片刻的熱乎。母親把棉襖和棉褲給我拿過來,上面還冒著熱氣,那是在東北大鍋蓋上騰熱的,我拽進被窩裡火速穿上。母親把騰的熱乎乎的稻草摺疊,塞進棉烏拉里,一穿上腳底開始有些燙,把草踩軟了才覺得舒服。
外面還是滿天星斗,沒有一絲天亮的意思。不過,滿地的白雪反射著星光,對面可以分辨出人來,其實聽嘎吱嘎吱的踩雪聲也知道是誰。平時馬車的拉水稻、拉柴禾、拉蘆葦等,爸爸已經清理乾淨,鋪上一層褥子,又蓋上被子。我坐進去,捂緊棉帽子,手插在被子裡。父親跳坐上車轅,一揮鞭子在空中甩出一個清脆的鞭聲,馬兒踏雪前行。
由於時間太早,村子裡偶有亮光,只聽見馬掌踏雪聲,車輪後面留下兩道淺淺的車轍。多年以後回憶當時的感受,似乎那時候腦子裡什麼也沒想,真是個乾乾淨淨,沒有憂愁,也沒有高興,一切是那樣自然。
行至西四鎮,東方已經泛白,已能看到路邊樹枝上的浮雪在簌簌的下落。我的兩腿已經麻腫了,棉烏拉里也已經涼透了。父親勒住馬,扶我下車活動一下。待腳可以著地了,跟在馬車後面慢慢地跑一會。看著嘴裡撥出的氣瞬間變白,然後又打在被凍麻木的臉上。
太陽昇起,我們才到牛莊鎮,40華里的距離我們走了3個多小時。對我而言,牛莊就是劉姥姥眼中的大觀園,坐在車上看哪裡都新鮮,尤其是那一塊挨一塊的廣告牌和下面的店鋪,就是大城市的標誌。
那時候都是露天大集,一趟又一趟的是擺著各種年貨,白條雞、凍魚、凍肉等,新鮮的蔬菜、水果是稀罕物,像俄羅斯套娃一樣被一層一層包裹在棉被裡。我們買了一些鞭炮和過年吃的瓜子、花生及一些肉,還買了我最愛吃的水果——凍梨。一個個凍梨又黑又亮又硬像鐵蛋兒一樣,用刀也難以傷分毫。回家後把它們放入涼水中(熱水不行),凍梨從內到外一齊化開,在外面結上一層厚厚的冰殼。像剝雞蛋一樣去掉外面冰層,梨皮很有韌性,裡面是又白又軟的果肉,咬上一口涼絲絲的甜。
牲口市場也是大集的一部分,在集市的東北角。父親每次來都要在這裡攀談一陣,對待交易的馬牛驢等品評一番,掰開牲口的嘴看看年齡。
日近中午,我期待的時刻到了——吃牛莊餡餅。烙餅攤在一箇舊玻璃房子裡,一個個餡餅在像石油桶做的平鍋上滋滋冒油,看著直咽口水。直到現在也不知道是怎麼做的,餡餅皮做的特別薄,像透明的一樣,裡面的餡看到清清楚楚。得用手捧著,不然一端直接就彎折下去了。咬上一口,餡的感覺強烈,皮似有似沒有。多年以後,我專門回到牛莊去再次感受餡餅香,可是大集早已不存在了,舊址也找不到了。好不容易找到一個餡餅店,已由當時的兩毛錢漲價到兩塊錢一個了,不過皮很厚,一點也沒有當年的那種感覺,只能留在心裡回味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