微風蘭杜
五年前,杜佳書頂著一頭白髮到體育館的恆道太極館學藝。那一晚是陳氏太極拳老架一路的班剛開課的第一天,共有十三名學員。杜佳書是盲打莽撞碰巧來到這裡。他站在最後面,靜靜地聽老師學前訓導。從辦公室走出全身黑綢中式太極服的館長,把杜佳書叫到辦公室問明他的來由,便和善地說,“先交個定金吧,以後每週一、三晚上來學拳,平日可常來自己練習”。
館長逐漸喜歡杜佳書的一身書生氣,他的白髮看上去有些誇張,快1米8的個子,穿上一身最大號碼的白色太極服,看上去毫不誇張像個得道的道士。館長當眾人面叫他“大哥”,這讓杜佳書感到有點尷尬但又很受用。從小到大,他跟武術無緣,是因為小時候他太頑皮,父親堅決不讓他學武功,怕他和別的孩子打架,真傷到別人闖出大禍。
半年後,是館長60歲大壽。館長宴請了業界的各位大佬,也有不同武林派系的習武高手,當然少不了他教授過的一批批學員,共24桌。彩燈高懸,賓朋滿座,師徒行禮,伴隨著歡快的嶺南音樂“彩雲追月”,一批又一批學徒弟向師傅奉上壽禮,獻給端坐在太師椅上的館長。
這時候杜佳書才知道館長已是60歲啦,而他杜佳書才剛剛50歲出頭,“館長稱自己“大哥”不合適吧!也許是因為自己的一頭白髮引起館長的誤會?”他暗下思忖著,其實明眼人都知道,館長完全是人在江湖上對他的戲稱。
暑去冬來,三年過去了。打拳時,五十歲的杜佳書的腿腳肯定不如三十多歲的師弟師妹們靈活,但館長卻硬是當著全體學員的面表揚杜佳書打得好,打得放鬆,領悟到太極的虛實轉換,放鬆順隨之要領。對於館長的稱讚,氣盛好強的師弟們卻不以為然,背地裡嘰咕,認為館長是隻見其長不破其短。
杜佳書學得很賣力也很上心,他不只是衝著會那麼幾套拳式而去的,他是從中得到了被認可被鼓勵的樂趣因而產生了動力。人自從出生來到這個世上,多數人喜歡聽到被表揚或被肯定,幾個月的娃娃也能從大人的表情上判斷對他的喜歡還是在說他的壞話,所以說人為什麼會患上“巨嬰”症,身體是成人了而心理發展水平卻停留在嬰兒。
初來學拳的那一年,杜佳書一直處於人生和情緒的低谷。他的母親於幾個月前去世,他自己也到另一個城市工作,五十歲的人再從新開始,再怎麼拼也是走下坡路,不知未來的路在何方,接下來的人生如何演繹?
不久,他又辭職自己在家搞一項專利發明,白天在那套租來的房子裡設計並測試那個他稱之為人工智慧狗的機器,寫程式、做測試,光寫的程式就有十幾萬條,一條不對測試就失敗。白天搞得頭暈眼花,晚上就只得踱出去到體育館活動一下筋骨。白天無人對話,除寥寥幾個電話打破寂靜,一個人的世界是封閉而孤獨的,況且有時一天也沒一個電話。樓下一樓大堂的保安對他產生了懷疑,不知道這樣一個白髮中年人幾天幾天地不出門在房間幹什麼?保安的疑慮是職業習慣。
杜佳書的心也安定不下來。因為,幾個月來,他總能聽到房間裡有奇怪的電流聲,有點類似那種無線訊號鳴叫聲,但聲音微弱短促不易察覺出自何處。只有非常安靜的時候才能感受到。他一個人躺在床上,望著空曠的天花板,目不轉睛地盯著、盯著感到有許多小人在上邊走動,拖拽走動的腳步聲聽得很清晰,蒼白的天花板裡又發出木工拉鋸聲,噝噝啦啦地作響,誰會在半夜在樓上做木工活呢?真奇怪,有種幻覺木工的鋸在來不停地回拉,似乎造出了一群小人跳躍出來,揮舞著木偶般的胳膊和腿,行走在天花板上;杜佳書揉揉眼睛,他試圖看清楚,但又看不到什麼了。他懷疑自己的腦子出了毛病產生了幻覺,他甚至懷疑自己的耳朵也出了毛病,總是臆想聽到什麼無線訊號鳴叫聲。
又過半年,杜佳書在G城的最大收穫----學會了太極拳四套拳式,他準備向館長辭行,同時也告別相處三年半之久的師兄弟們。儘管有的人的全名也叫不出來,但相處簡單和諧沒有任何利益衝突,是人際交往的最佳狀態。他準備返回此前生活多年的Z城。怕傷了師傅的心,杜佳書謊稱自己到外地開發專案,過段時日還會回來,館長信以為真叮囑他“要抽出時間多多練習,不要荒廢,不要放棄!”杜佳書冒著暑熱在城裡到處尋找一件合適的禮物,贈送給師傅。他早已把自己的白髮又染黑,師傅逢人就開他玩笑說: “老杜,練太極拳長出了一頭黑髮!”,杜佳書也咧著嘴快樂地說:“我跟對了師傅,學太極出神功啦!”
終於,有一日,杜佳書碰巧在文華路的一家店裡發現了一柄“合伯寶劍”,據說這是歷史悠久古代戰國時期就有的寶劍。他覺得此劍正表達了“揮劍決浮雲”的心境。最後一晚的習拳結束後,走在返回的夜路上,回首望,體育場在佈滿繁星蒼穹下,漸漸隱沒在四處高聳的樓宇裡,杜佳書突然萌發出:“拔劍四顧心茫然,忽復乘舟夢日邊”,一種難以名狀的感覺油然升起。
回到Z城,杜佳書常常回憶自己跟館長學武的日子並念念不忘館長對自己的情誼。他總想哪一天自己再回到G城再圓和師傅學藝的夢想。正是鐵打的營盤流水的兵,館裡來學拳的學員一批又一批,館長也許漸漸淡忘了他曾稱之為“大哥”的那位學員杜佳書。
一年又五個月後,杜佳書在Z城的公園裡晨練,冬日的陽光在七點後才從東邊偏南的方向緩緩升起赤馬公園已經有不少的鍛鍊的人群。他偶然在一片小樹林中看到一位行雲流水般練武之人,便小心地主動上前和他搭訕。一般習武之人最怕在練功之時被人打斷,他們大多緘默不語,呈高深莫測之態,但這位師傅卻意外地邊走拳邊回答杜佳書的問話。此時杜佳書吃驚地發現,這位師傅竟和恆勁館長長得極為像似,尤其是他的神態和身手堪稱館長。只是身材小館長一號。杜佳書極為興奮,他心中常常唸叨的館長產生磁場效應啦!隨口給他起名二館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