班超,洛陽城裡一個悲催的臨時工。
他的工作是替官府抄寫檔案。每天累死累活不說,收入少,社會地位還低,還沒有保障,還經常背鍋。
三十多了,上有老下有小,首都的房價物價又那麼趕人。
班超很鬱悶。其實,他條件非常好。
首先,他的家庭條件非常好。
- 班家是官宦世家:班超的爺爺、爺爺的爸都是正部;
- 班家是高階知識分子家庭:班超的爸爸班彪、哥哥班固、妹妹班昭,都是著名的史學家、文學家,《漢書》就是這爺仨寫的;
- 班家是皇親國戚:班超爺爺的妹妹——班婕妤是漢成帝的寵妃,著名的才女、賢妃。
其次,他本人也非常優秀。
- 學霸(涉獵書傳);
- 口才好(有口辯);
- 膽大心細(詳見後文);
- 武功高強(詳見後文)。
這麼好的條件,咋是個臨時工?
都怪他爸,站錯了隊。
班彪才華橫溢,是個大名士。但是,當年群雄逐鹿鬧革命,他竟然選了隗(wěi)囂當老大;後來發現隗囂超級不靠譜(詳見《隗囂:那個混吃等死的中年人》),又選了竇融當老大。
這就完蛋了。
因為最後的勝利者是劉秀。而且,
- 隗囂:劉秀最討厭的人之一。
- 竇融:劉秀父子最忌憚的人之一。
後來,班彪跟著竇融棄暗投明、降了劉秀。儘管全國上下都知道他有才,大才,但是,沒戲。
貼著“西北幫”的標籤,誰敢用他?所以,班彪一輩子不受重用,到死也就是個正處,一個小縣長(望都長;漢朝大縣叫縣令,小縣叫縣長)。
班縣長去世後,留下的唯一遺產,就是“西北幫”這頂大帽子。
誰敢搭理你?班固、班超,一窩子人才,全部待業。
班家在洛陽實在混不下去了,只好逃離北上廣,回老家平陵(今陝西省咸陽市秦都區)。
哥哥班固天天宅在家裡、繼承老爹的遺志寫《漢書》。弟弟班超只好出去打工賺錢,啥髒活累活都幹過(居家常執勤苦,不恥勞辱)。
就這麼卑微地過了8年。班超30歲了,一事無成。
致命打擊又來了。
有人舉報班固私修國史。這可是重罪。漢明帝親自批示,中央專案組直接抓捕,班固被關押在洛陽大牢裡,據說馬上問斬。
全家都傻了,除了班超。他膽子大,直接跑到洛陽告御狀,替哥哥伸冤:我哥雖然私修國史,但滿腔忠君愛國之心,寫的可全是正能量啊。
漢明帝一調查,還真是又紅又專。於是,班固因禍得福,不僅被無罪釋放,還當了漢明帝的秘書(校書郎)。
雖然漢明帝有2000多名秘書(郎官),但班固畢竟成了皇帝的身邊人。班家又搬回了洛陽。
當然,日子仍然艱難。班固工資低,養活不了一大家子人。於是,託關係給班超找了份臨時工:幫官府抄寫檔案(家貧,常為官傭書以供養)。
這世界真不公平!班超超級不爽!
有一次連續加班,大家都累得半死。班超趁領導不在,把筆一扔,發牢騷說(久勞苦,嘗輟業投筆嘆曰):天天當人肉打字機,這也太窩囊了。男子漢大丈夫,就該像張騫一樣,立功異域,封侯拜相!(成語“投筆從戎”的出處)
同事哈哈大笑:哥,加班加傻了吧?封侯拜相?先有個五險一金、帶薪休假,就算你牛。
班超:跟你們這幫臨時工沒法溝通。
就這麼窩囊地過了10年。班超40歲了,還是個臨時工。
機會終於來了。
漢明帝要打匈奴。這事兒,西北幫熟。於是,西北幫大佬竇融(已故)的侄子、漢明帝的親妹夫竇固,在家廢了十幾年後,被重新起用,成為抗匈主帥之一。
竇固當然要用自己人。班超就是自己人,而且很優秀。
估計是哥哥班固託了關係,40歲的臨時工班超一步登天,直接被任命為竇固部隊的假司馬(副師級)。
老話說得好:上面得有人啊。
公元73年春,東漢4路大軍同時出發,攻打匈奴。雄心勃勃的漢明帝已經寫好了勝利宣言。
沒想到,漢軍的老毛病又犯了:找不見、打不著。
- 抗匈名將祭肜(róng),率大軍跑了將近1000裡,“不見虜而還”;
- 著名軍事家耿秉倒是碰見敵軍了,大漠裡追了600多里,丟了(絕幕六百餘裡而還);
- 大將來苗也一樣,碰見了,沒追上(虜皆奔走,無所獲)。
我泱泱大漢,忍辱負重、積極備戰50年!現在,萬眾一心、萬馬奔騰、眾志成城、志在必得、舉世矚目!
講話稿我都背熟了,你讓我洗洗睡吧?
漢明帝氣得直接拿祭肜開刀:逗留畏敵、貽誤戰機,撤銷一切職務,關起來!
一代名將祭肜,憋屈得吐血而亡。
幸虧,還有竇固。
竇固運氣好(運氣也是能力的一種體現),碰見並追上敵軍,打了一場勝仗:
- 殺敵一千多;
- 攻佔伊吾盧城(今新疆哈密地區);
- 設定宜禾都尉負責屯田。
漢明帝大喜:加位特進!
副部級(奉車都尉)的竇固,直接晉升為四號首長,排名僅次於三公(太尉、司徒、司空)。
因為站錯隊而衰了50年的班家,終於站對了!
因為在戰鬥中表現英勇(多斬首虜而還),班超受到竇固的賞識,接到一個新任務:代表我軍去西域,搞統戰。
打匈奴是個持久戰,西域諸國的態度很重要。
班超帶著36名隨從出發了。
長河落日、大漠孤煙,一個屬於他的超級舞臺。
班超先到了鄯善國(今新疆鄯善縣),受到了盛情款待。美酒美食美人,管夠。大家都很開心。
過了幾天,美酒美食美人,沒了。
班超啃著烤饢:奇怪,標準怎麼降了?
下屬不以為然:這種野蠻國家,接待工作就是糙。
班超:沒那麼簡單。肯定是匈奴人來了,鄯善國王不知道該抱誰的粗腿。
然後,叫來鄯善國的接待人員,直接套話:匈奴使者來幾天了?多少人?住哪裡?
鄯善國的接待人員趕緊解釋:來3天了,將近200人,住在某某處。不是我有意隱瞞,確實是上面的意思。
班超:天王老子來了也不能短了我們的美酒美食美人,快上!
下屬:您心真大。匈奴人來了,咱趕緊撤吧。
班超:不急。
大家都喝嗨了。
班超把酒杯一摔,抱著下屬的肩膀說:匈奴人來了,鄯善王慫了,咱們危險了。如果鄯善降了匈奴,咱們死無葬身之地。怎麼辦?
酒壯慫人膽。下屬面紅耳赤地喊:幹他!
班超笑著說:好樣的!不入虎穴,焉得虎子!咱們今晚就滅了匈奴使團,幫鄯善王做道選擇題。
下屬被嚇得酒醒了一半:敵眾我寡,要不,咱們先摸摸情況再決定?
班超直接掀桌子:生死就在今晚。都是站著撒尿的主兒,怕什麼?
下屬:好,幹他。
夜半時分,月黑風高。班超帶著36名下屬來到匈奴使團駐地,命令10名下屬拿著鼓埋伏在周圍,說:一會兒看見起火,你們就敲鼓,吶喊助威;其他人埋伏在門口,準備殺人。
然後,班超一把火點著了匈奴使團駐地。戰鼓聲、喊殺聲四起。匈奴人徹底亂了。
班超親手殺了三個匈奴人,下屬殺了30多人,剩下的100多人葬身火海。
天亮後,班超把匈奴使者的首級送給了鄯善國王。
別再和匈奴人眉來眼去了。
鄯善王直接跪了:大漢萬歲,大漢皇帝萬歲萬萬歲。我早就想送兒子去洛陽留學呢。
班超回營覆命,竇固大喜,向漢明帝報捷,並建議朝廷選派大員,正式前往西域搞統戰。
漢明帝批覆:還選什麼?班超就是最佳人選。晉升他為司馬(正師),代表大漢出使西域吧。
竇固:好小子,真給我長臉。說吧,人財物隨便挑。
班超:謝謝首長。那36個兄弟足夠了。
竇固:西域不都是鄯善那樣的軟柿子,你可別嘚瑟。
班超笑著說:我是去搞統戰,又不是打仗,要那麼多人幹嘛?何況,真要打起來,千八百人也不夠。放心,大漢是我最強大的後盾。
竇固:好好幹。
班超帶著36個老兄弟再次西行,來到了於窴(tián)國(今新疆和田地區)。于闐國是西域南部大國,和匈奴關係很好。于闐國王直接給班超來了個下馬威。
于闐國的巫師公開宣稱:神靈發怒了,質問我們為什麼和漢朝交往?神靈還說,看中了漢朝使者的坐騎,宰了獻祭吧。
于闐國宰相向班超正式轉達了神靈的指示,然後要馬。
班超很平靜,說:沒問題,讓巫師親自來取馬,是不是顯得更有誠意?神靈是不是更滿意?
于闐國宰相:對對對,您考慮得周全。
巫師來了。班超一刀砍下他的頭,然後,把于闐國宰相綁了,抽了幾百鞭子。然後,把巫師的頭和被打殘的宰相還給於闐國王,說:
侮辱我的馬就是侮辱我,侮辱我就是侮辱大漢。你不想活了?
于闐國王嚇傻了:這大漢使者怎麼比匈奴人還野蠻?
然後,趕緊派人殺了匈奴使者,拎著人頭去拜見班超,宣誓效忠大漢。
西域南部諸國集體嚇傻了:這大漢使者怎麼比匈奴人還野蠻?
然後紛紛送兒子去洛陽留學,宣誓效忠大漢。
和漢朝絕交65年的西域,班超帶著36個人,用了4個月,搞定了。
更大的挑戰,隨之而來。
參考文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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