料理完本家大哥埋葬一事已是國慶節第二日下午五點,我實在抵不住瞌睡蟲的誘惑,只好告別眾人啟車而歸,半小時的車程,足足開了將近四十分鐘,只覺著腦袋裡一片懵懂,視線模糊,只好放慢車速來謹慎行駛。
糊里糊塗回到家,往沙發上躺下一睡就是兩個小時,華燈初上,妻子做好了飯菜叫醒了我,要不是肚子裡早已餓的“咕咕”叫,才懶得起來呢!
一頓飯下去,思緒漸漸回到幾個小時前,才發覺老大哥已經離開我們,無端的感傷由隨著而來的哽咽堵得心胸發悶,下樓散散心吧!太難受了,也怨我這個人淚點低,凡是觸碰到我這根脆弱神經的任何情況,哪怕是一個電視場景都是不行的,哭得稀里嘩啦那是常事。
天氣預報說3號以後連續幾天都有雨,今晚的黑雲彩已把天空擋的嚴嚴實實,還似乎傳來涼風習習,頓時趕走了白天的悶熱煩躁。
本家大哥是在9月27日晚去世的,屬於無疾而亡,其實他是因一些家事而致抑鬱,長期的心情鬱悶導致精神崩潰,像螻蟻之穴毀千里之堤一樣不堪一擊,人活一口氣,佛爭一炷香,沒氣了或者還有什麼精神頭?
他去世前老天就一直下著綿綿秋雨,說也奇怪,從死到埋葬這幾日,它決不肯再多下一點雨,哪怕只有一點點也好,溫度漸漸回升,毒辣的太陽照下來,露出了秋老虎本來的面目,貼身的衣褲緊緊粘在身上,痛苦不堪。
人家本來一輩子就是個好人呀!要不天氣會轉晴?這在我們那裡好像有這種說道,好人辦事就是好天,歪人不是下雨就是下雪,這只是個嚼舌頭的話題不一定準,但是本家大哥這個一定準,因為他就是個好人。
我們弟兄還小的時候,大哥就一直在幫助我家做一些農活或者其他,而恰恰感染到我的是他的忠厚,實在。
他言語不多,但非常有力,生產隊的時候,因為他的實在和勤勞成了隊裡的主幹力量,隊長經常讓他負責起一些農活的核心工作,比如種穀子的駕樓活、揚場放磙的抓木釺揚場和牽驢放磙。
種穀子駕樓那不是一般人能做的活,步伐的大小直接導致種進地裡的穀子的均勻程度,駕樓技術的好壞能使谷壟的遠近整齊與否;揚場更不是什麼人都能幹的,我記得我們隊裡能擔負起揚場任務的人不超過五個,大哥就是其中之一,這種活的技術在於,每次把收成堆的穀子揚在空中,待穀子落下來堆在一個堆上並且穀糠還得隨風颳走;放磙那就更不簡單了,看著是牽著驢韁繩任由蒙著雙眼的驢轉圈,咋樣能碾住邊上的和中心的穀子,如何對付驢的隨時隨地大小便,這都是技術活,我試了多次、幹了多年才掌握住。
因為他幹什麼都賣力,而且做得又好,以至於往往是幹出的活一鳴驚人,說出的話一言九鼎,似乎有一錘定音之勢,無論大人還是孩子對他很尊敬,就連一些調皮搗蛋之人也會繞著他走。
他特別誠實,又有擔當。他的爹爹死的早,往下九個弟妹沒少讓他操心,上學校讀書了、結婚成家了等等,其實在兄弟妹妹心目中,他就是像父親一般的存在,雖然生命定格於71歲,但他們始終不覺著哥哥年齡大,與他們思想有代溝,始終以長輩一樣尊敬他。
大哥在我輩也屬於第一個亡故之人,所以我們還是很謹慎又慎重地商議了一些辦事原則,以便開好頭、做好事,免得亂了方寸惹人笑話。
我們一大家子在村上基本上屬於大戶人家,十幾年前大家都聚在村裡,後因為孩子們陸續到縣城或其他地方求學,本來熱鬧的小山村變得冷清了起來,一大家子人也經常不照面,十幾歲以下的孩子們非得對著大人的模樣才能估計出是誰家的人,令我很尷尬。
還有更尷尬的是,我的孩子們隨著我東奔西跑,長期不在村子裡活動,大部分人對她們陌生的很,其實利用這種機會讓我與孩子們融入到大家庭中,也不失為一種極好的方法。
我們村上辦大事小情都與其他村子的習慣是不一樣的,俗話說十里鄉俗不同嘛!我們那裡講究的全村到,全村人聚在一起或切菜或做飯,閒在一旁的人或打牌或下棋,要不就是幾個人圍在一起喝酒聊天,其樂融融!
村子裡通往田地裡的路以前基本上是羊腸小道,家家戶戶出門就爬坡,再遇上下雨天或者是下雪天埋人,要在別的地方那會是個極大的問題,但在我們村裡那就不是事。
到時候不用通知,所有在家的人就會到場,老人們負責生活做飯,體弱者自覺做著拿花圈等輕活,青壯年則自發組成幾個抬棺材的班子,在有經驗的師傅幫助下,拴好棺材抬起就走,他們從不需要提前照料道路,大多數是臨場發揮,想咋走就咋走,決不受任何地形限制,需上地岸就上地岸,需要下溝就下溝,遇到只允許一人透過的路也不怕,前頭一人後頭一人,中間全部由人護著,人推人,人抗人,其場面之壯觀無法比擬,千金重的棺材大部分落在兩個人身上,大力士們面不改色心不跳,上山的時候前拽後推,下山的時候前堵後拽,每個人都在最大程度地扮演著不同的角色。
往往跟上這種激動人心的場面,每家的主人都會盡心讓來客吃好喝好,這時候,獨特的葷菜大米就上場了。
事先用開水將大米淘上一遍裝在袋子裡備用,等大鍋水燒開後,將淘好的大米倒進鍋裡,用鏟子急速攪動,等大米外形略微有了變化,幾個人趕緊往外舀水,霎時間水盡去火後,把塑膠紙覆蓋在上面,捂一兩個小時即成一鍋香噴噴的米飯,澆一勺子用多種蔬菜和丸子、油煮豆腐、粉條、豬肉等材料做成的葷菜,香味直入味蕾沁人心脾。
千年琵琶萬年箏,一把二胡拉一生,嗩吶一響全劇終,初聞不識嗩吶音,再聽已是棺中人。
哀樂籠罩著大哥的家周圍,把本來傷感的情景又推向了高潮,撕心裂肺的哭泣,但陰陽有隔,生死有別,再依依不捨也得將大哥入土為安,才好告慰他的在天之靈。
大哥,走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