退潮後的片仔癀，露出了本來的面目

編輯 | 于斌

出品 | 潮起網「於見專欄」

沾上“神藥”一詞，價值往往難以估量。

今年，突然被捲入投資界輿論中心的是片仔癀，這個在全國各大藥店並不算暢銷的中成藥，本來一粒價格只有590元，但卻突然炒到了1600元。

排隊、限購、一粒難求……片仔癀在A股的股價也飆漲至489元，市值衝到2949.88億，超過雲南白藥，成為A股市值最高的中醫藥公司。

但到了8月份，片仔癀的故事終於冷卻下來，電商平臺的價格回落至590元1粒的官方指導價，大量囤貨商出貨的價格甚至低於指導價，其股價最低點達到了329.11元/股，相比巔峰時蒸發了710億。

退潮之後，片仔癀的神秘故事，還能講得下去嗎？

神藥的身價

為何一粒並非大眾適用品的中成藥引發市場膜拜？要看清這個突發而起的資本神話，就需要了解片仔癀背後的故事。

就像名中醫得是白髮鬚鬚才足夠讓人信服一樣，中醫藥品牌也追求老字號。

根據片仔癀的官方介紹，明朝末年，一位宮廷御醫因不滿朝廷暴政，攜片仔癀秘方出逃流落至福建漳州，隱居山林削髮為僧，並用這個宮廷秘方為附近老百姓治病，每片可退癀，福建民間俗稱為“片仔癀”。

在閩南語中，“仔”為語氣詞，炎症統稱為“癀”，片仔癀，字面意思上就是“一片消炎”。

其產品說明書上介紹的主要功效為：清熱解毒，涼血化瘀，消腫止痛，用於熱毒血瘀所致急慢性病毒性肝炎，癰疽疔瘡，無名腫毒，跌打損傷及各種炎症。

福建沿海多熱毒，片仔癀專治熱毒腫痛，便由此聲名大噪。

官方故事還為其增加了一些無法考究的市場故事，比如1972年中日建交時，片仔癀被當做“國禮”送給了日本時任首相田中角榮。

還有傳言說，1988年上海爆發甲肝疫情時，片仔癀一藥難求，三粒片仔癀就能換一臺17寸彩色電視機。

總之，在一系列歷史故事加持下，在福建民間，片仔癀和烏龍茶、壽山石一道被稱為“福建三寶”。

而且，片仔癀也得到了官方背書。目前片仔癀有國家絕密級配方和國家絕密級製作工藝的加持，保密期限是永久。

稀缺的原材料也給片仔癀加上了一層光環。根據其產品說明書介紹，片仔癀的主要成分為牛黃、麝香、三七、蛇膽，這些自古以來皆為名貴中藥材，片仔癀更是將這種天然和名貴炒到了極致。

天然麝香是國家管控藥材，據說國內目前只有16家中成藥企業允許使用天然麝香作為原材料，而國內每年在市場上的天然麝香配額只有500斤左右，其中一半的量都給了片仔癀。

總之，百年秘方、皇家傳承、國家絕密級配方、稀缺天然原料……這幾個點在老字號中醫藥中已經算得上傳奇了，構成了片仔癀在藥企中的護城河。

稀缺還是“神藥”，都是假象

在資本市場講片仔癀故事的，是漳州片仔癀藥業股份有限公司，20013年在上交所掛牌正式上市，但十多年來股價一直不溫不火，線上下藥店中也並未引起過多大的注意。

今年片仔癀突然在市場名聲大噪引發搶購有兩個傳聞，一個是片仔癀原材料天然麝香的短缺 ，另一個是片仔癀能護肝。

但細究下來，關於麝香短缺造成片仔癀突然被限購搶購這一點，其實是站不住腳的。

麝，是國家一級保護動物，我國自然野生麝的數量從上世紀50年代後開始銳減，天然麝香價格直線攀升，片仔癀價格當然要漲。

但問題是，片仔癀過去20多年有過十多次提價行為，價格也從2005年的125元/粒，升至2020年的590元/粒，但都沒有出現今年這麼大的行情異動。

而且，麝早已經實現人工養殖了。據西南證券2021年2月7日的研報，片仔癀在陝西養殖基地養麝超過1萬頭，推測年產量超過100公斤，麝香和牛黃都可以滿足3年的產能擴張。原料稀缺的官方解釋顯然站不住腳。

而在護肝傳聞上，坊間傳聞稱片仔癀是治肝癌肝炎相關的有效療藥，在癌症患者中廣泛應用，而且沒得病也能吃片仔癀預防肝病，加班、熬夜吃一點保肝，飯局喝酒前吃一片保肝，片仔癀還可以解酒，吃了片仔癀千杯不醉……

商界也開始流傳，“領導們流行在喝茅臺前吃一點片仔癀”，將片仔癀與茅臺捆綁，抬高了身價。

基於以上傳言，片仔癀開始出現在一些人的送禮清單上。

但問題是，片仔癀的基礎功能是清熱解毒，而將肝病的病理原因等同於熱度，顯然是沒有邏輯性的。更何況，根本沒有片仔癀能治療肝病相關的科學依據，在知網上，也沒有片仔癀與肝病治療的有力論文。

也有臨床醫生表示，片仔癀或許可以在治療肝炎上有一定的輔助作用，但是肝炎又不是什麼致命的病，很多平價藥物都可以控制病情，甚至效果更好，為什麼要買幾百塊一顆的中成藥呢？

更有權威醫生稱，對於本身有急慢性肝炎的病人來講，並不主張使用太多中成藥或者輔助用藥，因為這些藥本身有可能會加重肝損害。

甚至，片仔癀能解酒的功效也是假象。有臨床藥學專家直言，片仔癀無論是喝酒前還是喝酒後服用，都是有害的，而且藥性會被酒精放大，很容易加大危害。

雖然片仔癀被宣傳為“神藥”，但事實上，這個“神藥”甚至根本不會出現在醫生的藥品單裡，就連推崇片仔癀的福建本地，醫院院長直言，福建省幾乎所有公立醫院都沒有片仔癀。

而且，片仔癀從來沒有進入過國家醫保目錄裡，因此，在醫院渠道銷售一直都受到嚴格限制。所以，片仔癀突發而起的解酒護肝治肝功效，顯然是莫名其妙的。

本質是資本炒作

在資本市場，散戶舉頭茫茫不知所以，但大股東一系列的減持行為，卻讓片仔癀的“神藥”故事顯出了原形。

7月21日，片仔癀股價創新高，每股價值接近500元，但當晚，片仔癀的控股股東九龍集團便宣佈減持計劃，涉及6033172股，套現金額達到了30億元。在此之前，片仔癀的控股股東及其一致行動人自公司上市以來從未減持過股份。

另外，值得注意的是，片仔癀的炒作時間剛好與其業績下滑時間一致。據片仔癀財報資料，今年二季度，片仔癀營業收入為18.47億元，相比一季度的20.02億元，下滑了7.74%，而片仔癀突然發的限購政策也恰好是在5月份開始出現，可以解酒的傳聞也是這個時候在市場突然出現。

而且，令人玩味的是，在去年四季度營收有所下降時，片仔癀也在去年12月份出現過小規模的炒作。

此前有媒體披露，目前片仔癀只有16萬人使用，大多集中在福建和東南亞，以至於出了福建，很多人都沒聽過片仔癀，甚至國內消費者只有8萬。

事實上，片仔癀核心產品只有片仔癀，營收增長點單一，如果僅僅依靠傳統的藥店銷售量，片仔癀很難在資本市場上實現一年一個臺階的增長。

但如果像茅臺一樣能夠以飢餓營銷讓片仔癀產品擁有投資價值和社交價值，其股價就很容易實現飆升。

有趣的是，據南方週末報道，多位倒賣片仔癀的黃牛，都是以銷售飛天茅臺酒為主的黃牛黨，還有不少茅臺經銷商囤貨片仔癀，針對茅臺消費者以保肝護肝的推銷點高價賣出。

有業內人士透露，來自白酒行業的資金方收購囤積了不少片仔癀產品，導致市場供應突然吃緊。

但茅臺的投資者似乎忘了，茅臺的產量能支撐它有2000萬的消費者，但是片仔癀原材料的稀缺性，只足夠16萬人消費，而且根本無法大規模擴產。

而且，作為有社交功能的投資收藏產品來講，白酒是不用擔心保質期問題的，存留時間越長反而價值越高，但問題是，作為藥品或者保健品的片仔癀來說，其保質期最多五年，時間越久功效反而逐漸下降，根本沒有囤貨或收藏的必要。

因此，片仔癀只能依靠漲價維持和提升利潤。但顯然，市場無法容忍無限制的漲價。不同於其他快消品，片仔癀仍然在藥物監管範疇，受到政策高度監管，一旦價格漲幅過快，很容易引發相關部門介入，因此，也無法維持被高價爆炒的局面。

而且，支撐片仔癀漲價的醫療功效是一場很容易戳破的騙局泡沫，很難尋求市場規模的突破，這也使得，不管片仔癀的股價能在資本市場上炒到多高，最終都會被戳破。

值得注意的是，片仔癀作為一家醫藥公司，卻根本沒有在醫藥產品研發上尋求突破。

從公開資料來看，2018到2020年，公司研發投入佔營業收入的比例逐年下降，分別為2.12%、2.09%、1.50%。

而其銷售投入卻逐年增高，2017年該公司的銷售費用還只有4.04億元，但2020年就已經達到了6.468億元，相比之下，2020年研發投入近9755萬元，銷售費用是研發費用的6倍多。

不管片仔癀號稱原材料多麼稀缺麝香多麼昂貴，但事實上，片仔癀仍然是躺著賺錢，其產品毛利率甚至一度高達84.18%，在近幾年銷售投入大幅上升的情況下，其內科用藥毛利率去年也還是達到了79.89%。

令人擔憂的是，片仔癀泡沫戳破之後，近3000億的市值神話還能如何維持？

雖然片仔癀的研發投入逐年下滑，但該公司也曾希望像雲南白藥那樣打造成為依靠中醫藥的大健康產業公司，2006年開始進軍日化板塊，甚至推出片仔癀相關化妝品、日化產品和保健食品。

但從其業績上來看，這一戰略顯然是無法支撐片仔癀的下一個資本故事的。據片仔癀2021年半年報，其化妝品及日化業板塊上半年實現收入僅為4.32億元，較去年同期減少4.55%，與公司高速增長的醫藥板塊來說，不值一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