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朱炳東
1979年2月17日,廣州軍區41軍122師奉命打通平孟經朔江至高平的公路,保障軍主力的行動。越北地區屬於喀斯特地貌,山峰林立,植被茂盛,溶洞眾多。從平孟至朔江的公路在山谷間蜿蜒穿行,公路兩側山峰最寬處200米,最窄處僅8米。從清朝軍隊到法國、日軍在此都吃過虧。所以越軍叫囂:朔江天險是攻不破的鋼鐵防線,中國軍隊要透過,起碼要打三個月,要用1萬具屍體從平孟鋪到朔江。
坦克疾進
122師針對這一情況,決定來個“明修棧道、暗渡陳倉”。在365團配屬軍坦克團3營8連,從平孟進攻的同時,師主力配屬軍坦克團3營7連、9連,從坡陡、路窄的孟麻出境打越軍一個措手不及。他們將此方案報告給上級,上級經過考慮,同意了他們的計劃。
該方向山地崎嶇,我方公路與越南公路之間有4至5公里的距離需要連線。戰前,122師組織工兵和民工,秘密修通了孟麻至107、108號界碑的急造軍路,但與越方公路還各差2至3公里。122師三次組織參謀人員、工兵、偵察兵悄悄進入越南境內(達4公里),周密地組織了工程偵察。實地勘察搶修急造軍路的路線、計算作業工程量,爾後擬定了搶修方案。
戰鬥打響後,師司令部一名領導率工兵幹部成立指揮組,指揮上級加強的工兵、師工兵和400民工組成突擊搶修隊,輪番突擊搶修急造軍路。在一天的時間裡,工兵部隊加上民工,在107界碑至讓湧處,緊急修建了一條急造軍路,供我軍從孟麻出境出擊。這條路沿峭壁臨時開闢,石塊堆砌的路基不牢,軍坦克團3營的705車開上不久就陷入路面。703車去拖救,沒料到不僅沒拉出705車,自己也陷入路面,還把路堵了。
108號老界碑
此時,戰鬥已經打響了近一天了,122師師長於新義知此訊息,立即命令工兵改在108號界碑至百布,重新為坦克開闢一條急造軍路。從孟麻出境確實可以出敵不意,但我軍已不是純步兵部隊,是有坦克、炮兵的合成部隊,沒有坦克的支援,步兵對付越軍構築的暗堡、山洞工事付出的代價會很大。
2月18日15時,坦克3營副營長李治善和9連副連長洪沙奉命勘察第二條道路。那是什麼路啊?他們戰前已經去看過,不過是我國伸向越南的一條彎曲陡峭的“合水線”(軍語,兩山交界)。全長500米左右,有3段約百米長的陡坡,平均坡度40度以上,被3個石坎隔開,從山勢看,宛如有3個大臺階。這樣的地形別說20多噸的坦克,連人馬也透過也困難。
邊境山路現景
當他們一路小跑來到陡坡前,於新義師長拄著柺棍突然出現在他們面前,這是於師長第6次到這裡,他剛從坡底爬上來。坦克3營副營長李治善等人還沒說話,於師長先開口了:你們來得正好,道路搶修得差不多了。
他們來到坡沿朝下一看,3個石坎不見了,原來工兵和民兵已經把3個“臺階”搬走了。整個山坡呈現石質山坡,坡度在50度左右,其中一段長20多米的坡度竟有56度。李治善和洪沙看到此景,對視了一眼,不禁皺起了眉頭。
李治善對62式輕型坦克的技術性能早已瞭然於心:最大上坡35°度,最大側傾坎27°度,下坡一般不能超過50°度。現在坡度比幼兒園裡的滑滑梯還陡,人都站不穩,大大超越了坦克的效能,不但平時沒有訓練過,自第一次世界大戰索姆河戰役坦克首次參戰以來,世界各國坦克作戰史上,也沒有這樣下陡坡的先例。
從這樣的陡坡駕駛坦克下去,坦克極有可能翻轉,車毀人亡。然而此時別無選擇,沒有其他道路了。李治善副營長認為,自己也是營裡唯一的駕駛技師,1964年參加過全軍大比武,受到羅總長、許光達司令員的接見,又是負責技術保障的副營長,理所當然開第一臺車下去。然而,個人犧牲事小,萬一翻車堵塞道路,貽誤戰機,是百死莫贖啊!
正躊躇間,“快——快——”從山下送上來幾副擔架,因為坡陡,正在修路的軍民都幫著抬擔架的民兵朝上推舉。李治善也不由自主地下坡去抬拉。擔架上年輕的傷員蒼白的臉,從白色紗布裡滲出鮮血,是那樣醒目。
戰友在流血,還猶豫什麼?費力地回到坡頂,營長劉宏生帶領的坦克3營指揮所也到了。於新義師長又來了!他手裡的柺杖伴隨著焦急的腳步,在石板上“咚咚咚”地敲著。
這時,加強指揮的副軍長於學海也來了。由於還有敵情,大家勸他離開,他卻一屁股坐地上。於新義師長跺腳說:責任我承擔,哪怕損失百分之三十坦克,也要從這裡下!
李治善挺身而出,站在於新義師長面前:首長,下命令吧,我開第一臺!
好!祝你成功!
李治善鑽入坦克,迅速把坦克炮身轉向後面,又一腳踩響了發動機。他開啟駕駛艙門,升高駕駛座,露出來頭來,目光炯炯。營長劉宏生他們都為李治善擔心:他畢竟年過40了,而且已經有30多個小時沒有休息,一整天沒有吃喝了,能行嗎?
劉宏生營長親自站在坦克前的道路旁擺手指揮。“轟隆隆”,李治善駕駛坦克開上了石板坡。在場的官兵和搶修道路的軍民都站在山上道路兩旁,屏住呼吸看著李善治駕駛坦克下坡。
“嘩啦!”剛一下坡,因為坡度大,坦克就不由自主地順著石板滑了下去,坦克出現了反轉向的現象,突然偏向懸崖。“喔!”人們都驚呼起來,李治善畢竟是參加過64年大比武的技術尖子,他猛地抱死操縱桿,坦克“嘩啦”身軀一震,先前一擺,壓上了道路,滑了下去。第一道坡下來了,最危險的第二段道路擺在面前。這段路有56°度,寬度剛好供62式坦克通行,拐彎處還有一塊工兵來不及炸掉的大石頭,如果下滑過快,操控不好就會撞上巨石或掉下山去,車毀人亡。
李治善深呼吸一下,平靜了心情。先慢慢滑行,等坦克一半懸空,再鬆開油門,咬緊牙關,聯合制動,等車頭向下一栽,離巨石還有2米左右,利用坦克反轉向,閃開巨石。再一拐彎,滑下坡底。坦克與其說是滑下的,不如說是飛下的。履帶在石板上高速摩擦,發出刺耳的聲響,火星飛濺。
李治善從駕駛艙爬出來。山上、山下一片歡呼。
李治善爬上500米的山坡,與營長劉宏聲一班人,研究、討論一番後,決定由駕駛技術好的人員專門駕駛下山,各車的駕駛員先等待一邊。
第一坡段,由駕駛員尹洪生駕駛,沙洪指揮。第二坡段,由技術員朱江華駕駛,李治善指揮。第三坡段,由駕駛員吳樹友駕駛。
天色已晚,晚霞滿天,駕駛人員開啟大燈,連夜行動。特別是駕駛第二段的朱江華,技術嫻熟,坦克衝到巨石之前,用履帶的轉速差,反向駕駛,避開石頭,轉一個彎,繞了一個漂亮的“之”字形,停住,把坦克交給吳樹友。三人後來坡都爬不動了,由工兵們連拉帶拽,拖上山坡。忙活一夜,才把2個排22輛坦克全部開到山下,為開啟朔江立下了功勞。
戰後,慰問團到廣州時,團長王震特別點名接見了朱江華。駕駛坦克勇下山崖的朱江華、李治善榮立一等功,尹洪生、吳樹友、榮立二等功。曾有記者想補拍坦克下山的鏡頭,李治善、朱江華都婉言謝絕了,他們不是不想配合記者,而是因為,在生死戰場冒險執行任務是軍人的職責本分,在戰場之外有什麼必要拿生命去做危險的擺拍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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