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剛拿到船的時候,我就想把它賣了。”
從成都出發
2018年底,瑞典的帆船代理商告訴我,斯德哥爾摩的一個港灣裡正停著一艘Beneteau 38.1新船,剛從法國拖到瑞典來參展。
船的價格和船況都跟我的要求很匹配,問我願不願意買下它。
其實帆船生活的可行性,早在苗苗懷上小七前我們就一直討論著。我和苗苗熱愛旅行,此前也都從事跟旅行相關的工作。
早年間,我在模里西斯開旅店。後來旅店因經營原因被迫關閉,我的積蓄一夜虧光,人生也跌到了谷底。
為了賺錢,我去歐洲當過導遊、做過旅拍,可時斷時續的收入畢竟不是長久之計。
直到苗苗懷上小七,我想是該做長遠打算了。
* * *
在歐洲當導遊時,我常看見海上自由來去的帆船,也曾聽帆船主人們講起他們的航海過往。
既然我也在模里西斯帶客人們出過海、潛過水,那如果有一艘屬於自己的帆船,說不定也是條謀生的路子?
帆船生活的念頭,就是在那時候產生的——
沒錯。不是冒險,而是生活。
* * *
經過跟苗苗的反覆討論,我們確定了計劃:買一艘帆船,去歐洲找個風景不錯的海邊,一家人繼續做旅遊。
每天,我開船帶客人們出海,教他們潛水或是體驗一兩天帆船生活,再賣點兒吃的喝的。這樣既能賺錢,又能滿足我倆對旅行的熱愛。
看上去一切似乎也沒那麼不可行。
確定想法後,我倆便立即著手準備。
資金是最大的難題——那段時間我們沒有收入,也沒什麼積蓄。突然急需這麼一大筆錢怎麼辦?
只有借了。
最後貸款加借款,總算湊夠了大頭:買船費和培訓費。餘下些錢作應急使用。再之後的?路上掙吧。
時間非常緊迫。
2018年我前往美國學船。一邊考取ASA帆船駕駛執照,一邊透過各種渠道打聽是否有合適的船隻出售——越早找到船,我就越能儘快開始我們的計劃。
所以接到郵件那刻,我想也沒想就答應了。
“OK,I’ll take it. ”
* * *
通常來說,訂購一艘帆船至少會花一年以上的時間。
首先,你需要告知船商自己需要什麼型號的船,包括需要怎樣的配置、選配哪些裝置,都要在買船之時詳細告知。等一切細節敲定之後,工廠才會依照要求生產。
我當時什麼也不懂,一心只想趕緊把船拿到手。突然發現瑞典有這麼一艘合適的,只覺得是撞了大運。
訂好船,接下來就該辦手續辦簽證,準備去瑞典取船了。就在我緊鑼密鼓做準備時,我們的女兒出生了。
7是我的幸運數字,我們便給她取名小七。
這個奶呼呼的小姑娘一降臨,更讓我急迫起來——拿到船後立即航行到歐洲南部,找好合適的地方便接她們母女匯合。
2019年3月4日,我拿到了法國長期簽證,最後一道手續完成。依照計劃,第二天就要從成都飛往斯德哥爾摩。
箭已在弦。
出發前一晚,一家人聚在一起吃晚飯。
父親囑託我:“活著回來就好。”
抵 達
2019年3月6日,經過3次轉機27個小時13000公里的飛行,飛機終於開始盤旋著下降。
從上空俯瞰斯德哥爾摩,建築物頂上還積著厚厚的雪,整座城市彷彿加了一道灰白的濾鏡。
這裡,就是我即將啟航的地方。
出機場後,我乘地鐵前往市區。得先找個落腳處休整一晚,再去迎接我的大白!
如果你問我對這座北歐城市的印象如何?那麼答案除了冷,就是貴!
從機場到住處的地鐵花了70多塊人民幣。這平平無奇的通勤價格,徹底驚呆了我這個2塊錢坐地鐵的成都人……
再加上馱著80多公斤物資,我對斯德哥爾摩的印象又多了一個——重!
* * *
第二天一早,我在青旅的房間裡醒來。窗外淅淅瀝瀝下著雨,氣溫還不到3度。
退房後,我依照約定前往市郊的一個碼頭——大白正停靠在那裡等候著我。
地鐵轉公交。
10點鐘我如約抵達碼頭,見到了我的帆船經理人雅克布。
雅克布笑得一臉燦爛,無比熱情地接待了我——居然會有中國人來買船?還是在如此淡季?還不遠萬里從中國飛過來取船??這可真是活久見!
一片祥和氣氛中,我按捺著內心的激動,跟對方完成了最後的船舶交接“儀式”。
鑰匙握在手裡那刻,我微微發著抖。
分不清是害怕還是欣喜,或是兩者都有。
初遇大白
初見大白時,它正被一層厚厚的篷布整個裹住——這是帆船公司為了保護船體免受低溫損害而做的防護。
大白是一艘玻璃鋼纖維材質的單體帆船,型號為Beneteau Oceanis 38.1。Deep Blue 7(深藍7號)是它的大名。
帆船總長11.5米,船體長度11.13米,寬3.99米;最多能承載8人,一般情況下需要2-3名船員共同駕駛,是一艘能夠滿足遠航的大艙型帆船。
艙外的甲板部分是控制區兼休閒區。設有兩把舵和一套固定的桌椅。天氣好時可以坐在外頭海釣、看風景、曬太陽;
艙內部的中央區是一間L形餐廳,以及一個包含爐灶、洗碗池和冰箱的一體式料理臺,可以在船上開火做飯;
圍繞餐廳前後分佈著3間臥室和1間盥洗室,臥室都是雙人床。
三室一廳一衛,30多平217萬,7.2萬/m²。我相當於在上海浦東新區買了個小套房。
不過房子還能增值,一艘單體帆船?一切才剛剛開始……
* * *
大白是艘裸船。
裸船是什麼概念?沒有雷達沒有發電機沒有空調沒有自動駕駛,甚至連個雨蓬都沒有。就這樣一艘空船,讓我賭上全家的未來。
剛拿到船的時候,我就想把它賣了。真的。
北歐物價貴得離譜,一副雨蓬就要四五萬人民幣,其他更不必說。我唯一換得起的,就只有一張船帆和一隻遠洋錨了,為了滿足遠航最基本的需求。
船的任何一個輕微剮蹭,都會讓我心驚肉跳、揪心良久。
一面欠著兩百多萬的外債,一面在北歐花錢如流水,打退堂鼓的衝動幾乎就沒停過。
但已經投入了那麼多,我沒有退路了。
* * *
從國內帶來的80多公斤家當一口氣投餵給大白。從吃穿用度、鍋碗瓢盆到必要的裝置器材,全是從網上低價淘來的;又在當地補充了些物資,主要是維修件和生活用品。
不管怎麼說,大白以後就是我在海上的家了。
北歐海域多島多岩石,許多海道非常狹窄,有些區域水深不過兩三米,這一切都對行駛帆船存在很大的觸礁隱患。
如果在歐洲海域觸礁,損失將高達8-15萬人民幣不等,且保險公司不會賠償。
我還是小心駛得萬年船吧。
滯留碼頭
3月的斯德哥爾摩天寒地凍,碼頭海水都結了厚厚的冰——這是我第一次見海水結冰。
結冰導致大白無法出海。別無選擇,我只能滯留碼頭耐心等待冰層融化。
一個多月的時間,獨自困在碼頭。跟人交流僅限於去附近超市買東西時,能跟收銀員說上兩句話。
每多呆一天,都在不斷產生費用。
碼頭停靠費是20多歐/天,再加上每天的生活開銷。為了儘量節約開支,我吃住都在船上。
船裡最低溫度能達到零下十多度,水壺裡的水不一會兒就凍住。
沒有空調,取暖只能靠一臺小太陽吹的熱風。不這樣的話,船上無法住人。
為了保護船隻,碼頭會持續釋放熱水融化船周的冰層。有一天碼頭突然停電,水面很快就結了冰。
船上完全斷電,沒法做飯、沒法加熱船艙。我就這樣被困在離市區一個多小時車程的荒涼郊區裡不知所措。
深深的無力感席捲而來。
北歐是全世界航海最難的地方。然而此時此刻在這冰封的碼頭上,卻只有難以抵禦的嚴寒疾風,和一個毫無經驗、孤注一擲的我。
之後的路該怎麼走?走得下去嗎?
* * *
3月12日,陰翳了多天的斯德哥爾摩終於出太陽了,整座城市像鍍了金。
再不出去轉轉,我可真要發黴了!
每到一個城市,我都喜歡沿著城裡的大街小巷溜達。最好是當地居民生活的地方:他們喜歡下的館子、常去的菜市等等。
這些旮旮角角,才最能體會到一個地方獨特的滋味兒和人情。對於一個常年在外的旅人來說,算是不錯的慰藉吧。
由於有些生活用品需要添置,也由於太久沒感受到家的溫暖。我決定去瑞典的特產店——宜家轉轉。
宜家對我來說很奢侈了。平常在碼頭,我只偶爾去附近超市挑最便宜的打折品。
這裡是跟家人來逛的地方。大人孩子吵吵鬧鬧,購置家中需要的各種用品。
看著身旁來來往往的人群,我羨慕著他們的安穩、羨慕著他們用不著冒險、羨慕他們一家人其樂融融,甚至羨慕他們看起來那麼暖和。
買了兩床被褥外加吃了頓簡餐,我又乘公交返回了郊外的碼頭。
* * *
鑑於天氣回暖冰層融化,我們終於可以拆開篷布,給船隻做各項檢測、除錯和改裝了。
大白在金色的陽光裡精神抖擻地熠熠閃耀,嶄新的純白船體美得驚心動魄。
船上迎來三名船工,奧斯卡是其中之一。這個帥氣友善的瑞典小夥子曾獨自駕船從法國航行到瑞典。
這段時間就由他陪我一起試航,順便為我介紹大白的基本情況,以及教給我一些很實用的航行知識。
奧斯卡說,大白簡直棒呆了!
再過不久就是復活節。奧斯卡會放上幾天假,我跟他約好一起開船到哥本哈根接老顧。
終於,我要出發了!
下回預告
來瑞典前,我就跟老顧說好要一起帆船航行。
老顧是個退伍偵察兵,以前我倆在模里西斯合夥開過旅店。正所謂好基友一起走。
下週,我們將正式啟航,駛往風高浪急的波羅的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