原創:許武謙(原第八偵察大隊政工組幹事)
1986年老山輪戰期間,新疆軍區第八偵察大隊第二武裝偵察連成功組織了一次滲入越南境內誘敵捕俘的戰鬥,這次戰鬥受到了雲南前線指揮部、軍委總參謀部的高度評價,稱讚它開創了1979年偵察作戰以來誘敵捕俘的先例。
“計”設溶洞裡
偵察二連駐紮在麻栗坡縣八布區距邊境六百來米的荒田鄉,1986年的盛夏,整個老山戰區的氣溫高達攝氏四十多度。在靠山腳的一個天然大溶洞裡,擺著一副新堆制的沙盤。第八偵察大隊的副大隊長王偉,二連連長張安平,副連長張海強以及全連的排以上幹部都圍在沙盤前,反覆研究、推演此次作戰的行動方案。這次作戰的主要任務就是設法抓“舌頭”,弄清當面敵情,查明敵人的兵力部署及火力配置。完成這次作戰任務要滲入越境內越軍防區,在敵人的眼皮子底下活動六七天,掌握敵人的活動規律,看準機會,捕俘抓敵,這期間需要足夠的體力做支撐,天熱、潮溼、加上毒蛇蚊蟲的襲擾,在一個位置上潛伏几十個小時,吃不上,喝不上,睡不好,體力消耗很大,容易誘發熱帶疾病。這些問題解決不好,要麼壓根抓不住敵人,要麼抓到了體力跟不上,制服不了,帶不回來。這就需要偵察兵們在具備英勇頑強戰鬥力的同時,還需要接受耐力、毅力和韌勁的嚴峻考驗。進得去,抓得住,撤得回,每一步每一個環節都極其艱難。“進”:越軍外圍地雷密佈,各種路障、陷阱互相交錯,開闢通路任務非常艱鉅;“抓”:敵人的警惕性很高,輕易不單獨活動,成群結隊的敵人又不容易下手;“撤”:山高林密,地形複雜,多霧的氣候環境,給前出和回撤都造成困難,還易迷失方向。
集思廣益,全連分為六個小組:兩個偵察捕俘組,一個觀察組,一個火力組,兩個接應組。兩個偵查組互相策應,有機會抓住戰機,快抓快撤,沒機會時根據情況創造戰機,一個組製造假象,配合另一個組捕捉戰機完成捕俘任務。觀察組秘密佔領制高點,及時觀察、通報敵情,遇到特殊情況為後方炮兵火力指示目標,引導炮兵打擊。火力組視情壓制敵軍火力,掩護偵查組作戰。接應組在回運俘虜和偵查組被敵人發現時,保護通路,策應回撤。
方案很快上報,經過充分論證後,大隊首長給予充分肯定。二連在境內相似地形上進行了模擬訓練,從戰鬥組織到戰鬥實施,從整體行動到每一個細節,從戰鬥編組到每一位戰鬥人員之間的協同,都反覆進行了細緻的演練,對各種不同的突發情況進行了假設及其相應對策的研究,準備了乾糧食品,配足了武器彈藥。
越過南青河
四月二十八日,二連從駐地荒田鄉出發,經過大半夜的山地行軍,於拂曉來到南青河旁。南青河是中越邊境的一條小河,平日裡河水清澈,緩緩流淌。大家在張安平連長的帶領下,越過沒膝深的南青河,進入越南境內的越軍警戒區。張連長說,“我們現在的位置距離潛伏區還有八百米,按越軍的戰術原則,這一段可能是雷區,全連組成一字隊形拉大距離,工兵在前探雷開路,注意標明記號。”
偵察參謀趙新華帶領幾名工兵在前面開路。他右手拿著探雷器,左手拿著一根粗鐵絲做的探雷針,一點一點地摸索著前進。天色忽然暗了下來,接著下起了小雨。趙參謀手裡的探針這時探扎到異樣情況,仍是雜草叢生的地面探針毫不費力地就紮了下去,他抓起雜草競牽拉起一塊草皮,嚯!一口黑洞洞的陷阱,一米多深,阱底下布有小拇指粗的鋼籤。趙參謀探下身子,撈出一根鋼籤一拉,其餘的鋼籤全動了,原來是安裝在一塊厚木板上的四根鋼籤,鋼簽有尺把長,有鋒利的尖和倒置的鉤。
一陣雨過後,吹來一絲清風,周圍的一切逐漸由朦朧變得清晰起來。趙參謀連續排出八顆絆發雷後,又意外發現了一顆菠蘿狀的掛雷,他身後一名工兵說:這是一顆蘇式掛雷,讓我來。接著上前動手小心翼翼地排雷了。趙參謀向後打了個手勢,副連長張海強立即命令後面的同志拉開了一定距離。這名工兵排除了掛雷後又排除了與掛雷連在一起的一顆定向雷......
這一天一夜排除各種地雷42枚,開闢了近500米通路。連長張安平仰臉看了看天,環顧四周,天色已亮,距離越方越來越近,不便於我隱蔽前行,於是果斷下令,隊尾變隊頭,沿通路撤至安全地帶。
“晝伏夜出”,當天派出哨兵警戒,全連偵察兵們分別躺,臥,靠在密林草叢,岩石樹身上進行了野營休息。至晚,又前出不聲不響地繼續開闢通路。翌日黎明時分,已按原計劃將通路開到了越軍活動的前沿,預定的潛伏捕俘地域——越戈捕村東側。至此,各小組黎明進至各自有利地形,隱蔽待機。火力組的輕型火炮已完成射擊準備。
與此同時,大隊指揮組在大隊長蔣瑞符,副大隊長王偉率領下,也已進入國境線預定位置。
行走大路上
張安平小組潛伏在略靠後的一片濃密的灌木林中。常年積下的腐枝爛葉,散發出難聞的臭味,黑而大的蚊子(雲南素有“三個蚊子一盤菜”之說)嗡嗡飛來叮咬他們暴露衣外的肉體,偵察兵臉上都塗著黑綠色的油彩,這些油彩跟“防蚊油”有異曲同工之妙,還略微可抵擋蚊蟲的叮咬,而身體其他部位就成了蚊蟲襲擾的目標;林子裡的螞蟥伏在樹葉上,嗅到人體的氣味就落下來,透過衣服刺進人的身體吮吸血液;時有花紋的毒蛇,從身旁掠過;還有山蜢和一些說不清名的毒蟲子。一會兒工夫,就叮咬的人身上腫起一串串黃豆大的疙瘩,疼癢難忍。中午,霧退去,太陽出來了,氣溫驟然升高,暑氣蒸得人頭暈眼花,汗水淋漓。偵察兵們忍受著種種痛苦,一動不動地潛伏著......張安平端著望遠鏡,觀察著視線內的每一個物體。
天色漸漸暗了,氣溫急驟下降。兩個偵察捕俘組的偵察兵們裹著潮溼的迷彩服,潛伏在灌木林中,眼睛從不同方向緊盯前面的路口,耐心地等待戰機。路口,是戰前偵察二連開設的高倍望遠鏡觀察哨所長期觀察得到的越軍行動結論:一小隊越軍或二三人或七八人巡邏的必經之處。步話機耳機裡傳來觀察組“未發現敵情”的暗號。
黎明,黃昏。第一天沒發現敵情。
日出,日落。第二天沒發現敵情。
天亮,天黑。第三天越軍仍然不見動靜。
三天過去了,越軍始終未出動。偵察二連的幹部戰士在難以忍受的潛伏中已幾乎面臨糧盡水絕的境地。“難道是越軍已發現了我們的意圖?”連長張安平與身旁的軍醫馬世英悄聲商議,馬世英伏在張連長耳旁說:看樣子越軍極有可能發現了我們,我們為什麼不來個反其道而行之,就勢暴露一下自己,誘敵出山,引蛇出洞,伺機捕俘。兩人不謀而合:他們極不情願無功而返。但這個大膽的想法,如實施起來稍有不慎就有可能招來不良後果。冒險的招數更需要嚴謹周密的部署。
大隊前指在接到張連長的報告後,傳來指令,同意主動前出,創造戰機,誘敵捕俘。
翌日八時四十分,偵察二組由張安平,馬世英帶領,在較為開闊的地形,沿一條連線路口的大路上,插入敵縱深地帶,並有意暴露目標,達到誘敵前出之目的後,又佯裝回撤,原路返回,後又隱入另一條小路,隱蔽至潛伏地域待機。
果然不出所料,這“虛晃一招,扭頭就走”的戰術行動把越軍搞懵了,敵人慾追不敢,欲罷不能,經過猶豫斟酌之後,小心翼翼地出動了(戰後審訊俘虜得知)。下午,十六時正,四十餘名越軍分三批沿大路向我尾追而來。觀察組及時向其它各組通報了敵情。兩個捕俘組迅速調整部署,向捕俘點靠攏,形成合圍態勢,完成了伏擊準備。
十八時五十二分,先頭七名越軍在一名軍官帶領下,形成戰鬥隊形搜尋前進。近了,隱約可見敵人的面孔,近了,聽得見嗚哩哇啦的越語喊話聲。張安平死盯住前面的客人,用暗語向捕俘組下達命令:先用火器射擊,打亂敵部署,乘敵慌亂時捕俘。
先頭之敵已進入伏擊位置。第二偵察組先敵開火,三名越軍被擊斃倒下。餘敵迅速臥倒,向我偵察組回擊。後續的二十來名越軍聽到槍聲,即加快腳步前來增援,邊跑邊射擊。
隱蔽在阻擊位置的火力組,在偵察參謀王剛的帶領下,立即前出,搶佔了道路左側的小高地,與增援之敵展開激戰,滯阻敵軍前進。
偵察二組把剩餘的先頭之敵逼下公路,壓制到一片樹林裡。偵察一組排長黃長髮帶五名戰士,向敵右翼迂迴。運動中黃長髮右肩部中彈,鎖骨被擊穿。副班長白清新見排長負傷,從另一位置撲過來,要替排長包紮。黃長髮捂著傷口,忍著疼痛說,不要管我,快繞過沖溝,從後面接敵抓俘虜。
又有兩名敵人被擊斃,越軍軍官從一名越軍死屍手裡奪過一支衝鋒槍,一骨碌翻下一個土坎,欲向山溝逃去。另一名敵人也正待逃走,我兩名偵察兵已從該敵背後接近突然出現,該敵被偵察兵捕到壓在地上,反剪上了手銬。越軍官聽見被俘越軍的嚎叫聲,更是慌不擇路,飛快地奔跑,白清新副班長舉槍一個長點射將其擊倒,我兩名偵察兵隨即撲上去,架起已中彈負傷的越軍官,快速撤退。
至此,七名越軍五名被擊斃,兩名被俘。時針正指在十九時整。從越軍進入伏擊位置,我偵察兵從開火起到捕捉兩名俘虜完畢,僅用了七分多鐘時間。
回撤叢林中
槍聲招來了敵人明暗火力點的猛烈射擊。戰士鄒紅波和高建平拿照相機拍攝敵人火力點位置時,中彈負傷。
張安平見捕俘任務已完成,立即命令押俘回撤。軍醫馬世英組織人員搶救傷員,也快速回撤。
王剛小組已將兩小股增援之敵壓制在一個小高地之下,山坡上橫七豎八躺著被擊斃的敵人屍體。大約有一個排的越軍兵力仍在增援朝我方撲來。王剛小組接連長命令後即組織撤離高地,與其他各組交替掩護,邊打邊撤。全連組織協同的非常漂亮。各組相繼撤至通路口,即用地雷封鎖了通路。追過來的越軍有兩人被炸。
越軍發現我欲押俘回撤的意圖,用六0炮和高射機槍尾追打來,對回撤造成極大的威脅。觀察組引導我方炮兵火力向敵陣地進行了猛烈的火力壓制。
夜深了,偵察二連在叢林中沿原路返回。他們押著俘虜,抬著傷員,回到南青河畔。不料南青河上游的一場暴雨,使河水暴漲,波濤洶湧,原定的退路被切斷。飢餓和疲勞困擾著每一個人。他們憑著頑強的毅力強撐著身體,又被迫改變原渡河地點,沿河邊尋找另一段河道,趟水過河,繼續著艱辛的回撤之路。隱入茫茫崇山峻嶺叢林之中。(老山紅色研究會徵集推薦)
在太陽衝附近開設的觀察所對越戈捕村進行抵近觀察
戰鬥中的大隊前指
捕俘組最後一批人員安全撤入我境內
此次戰鬥繳獲的武器裝備
俘虜被押回營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