朝鮮戰爭已經過去了七十多年,我們談起志願軍戰士們“雄赳赳,氣昂昂,跨過鴨綠江”的壯舉,都會不禁讚歎。就在志願軍戰士們用血肉之軀與不可一世的“聯合國軍”激戰的同時,另外一場“沒有硝煙”的戰爭也在進行……
朝鮮人民軍和中國人民志願軍為陣營,以打著“聯合國軍”旗號的美國人為另外一方。在朝鮮半島,曾舉行過一場持續兩年多,兩易會場,5次中斷,共開58次雙方代表團大會,733次各種小會,歷史上罕見的停戰談判。
表面上,中朝方面的談判者是朝鮮人民軍南日大將和志願軍鄧華將軍等人。但談判開始不久,美國人就感覺到了不對勁兒。他們意識到,在中朝談判代表團中,有一個“隱形人物”在策劃、指揮著一切。這個人,才是與他們較量的真正對手。
他是誰?
1951年6月,一列火車飛馳在東北大地,在中間的一節車廂裡,有一位留著小黑鬍子的中年人,他不停的喘著粗氣,像是呼吸道疾病發作的樣子。他正是朝鮮停戰談判中朝方面的負責人李克農。
“李克農”的名字簡直如雷貫耳,他是抗戰時期、解放戰爭時期,情報工作和保衛工作的卓越組織者和領導者,是隱秘戰線上的傑出代表,他和錢壯飛、胡底並稱為“龍潭三傑”。
這一次,他作為中朝方面“不露面”的談判代表趕赴朝鮮戰場,這位隱蔽戰線的將軍將在這場沒有硝煙的戰爭中“殺的”敵人片甲不留。
毛主席曾和周總理說:
“李克農去,我們吵架才不會吃虧,他經歷了那麼多風雨,相信這點小事難不倒他,且還有比他更合適的人嗎?”
7月5日,李克農等人乘坐吉普車一路疾馳,於次日凌晨到達金日成的指揮部。當天上午,金日成親切接見了李克農、喬冠華二人。這也標誌著朝鮮半島的另一個“戰場”的較量開始了……
美韓代表“爭座位”
李克農將軍等人沒有休息,在確定中朝參加談判人員之後的第三天,也就是7月8日,雙方的首次聯絡官會議開始了。可雙方一見面,美國人就開始處處針對、開始裝模作樣的“演戲”。
美方:肯尼、穆萊、李樹榮,加上朝文翻譯恩德伍德、中文翻譯凱瑟·吳,一行5人於中朝方規定的9時準時越過臨津江,然後降落在指定機場,飛機呼呼啦啦的聲音吹起一大片塵土,好似“美國大片”。
三位朝鮮人民軍軍官迎了上去,負責把他們帶到會場。剛見面,美方的火藥味兒就十足,他們之間既未敬禮,也沒握手。也是,在此之前他們還是戰場上的敵人呢。
帶頭的肯尼上校傲慢的看著大門,還沒等東道主說出“請坐”二字,便自己找了一個“坐北朝南”的位置,一屁股就坐下了。中朝方首席聯絡官的張春山怒火中燒,他憤怒的瞪了對方一眼,但還是忍住了怒火。
因為按照中國人、朝鮮人的習慣,面朝南面的人是“勝利者”,面朝北面的人是“失敗者”。而且,美國人來到中朝的地界,應該入鄉隨俗,聽從主人的安排。可這5個人沒有一點善意,看著不像是來談判,而是來找事的。
其實,美國人又怎麼會懂東方國家的規矩。他們的這個鬼點子,出自南朝鮮談判代表白善燁。這個老謀深算的傢伙深知東方國家的風俗,給美國人出主意:
“當初同意把談判會場設在開城是一個明顯的失敗,因為東方民族往往是勝者將求和一方召到自己勢力範圍內來談判的。我們要想個辦法把這個失敗挽回來。”
肯尼上校很明顯是聽了白善燁的主意,這才會一進去就有“搶座位”的行為。有了肯尼上校的帶頭,南朝鮮的代表李樹榮也抓緊坐下,可坐下的瞬間,他居然坐空了,“咚”地一聲就坐到了地上,李樹榮面紅耳赤、滿臉尷尬。
在一頓磨蹭之下,雙方代表才紛紛落座。為了盡地主之誼,朝鮮方面準備了一些茶店供他們使用。可是肯尼上校臉色十分難看,他少之又少的“東方談判技巧”告訴自己,這些茶點是勝利者給失敗者的“恩賜”,如果接受了,就是““認輸”。
雙方的第一會面就在這樣“奇奇怪怪”的氛圍中進行了下去。好在,美方沒有忘了正事,他們與中朝方面確定了幾個內容:交換雙方代表的名單、確定正式談判的日期、以及有關代表團安全的一些規定。
美方的胡攪蠻纏
7月10日,開城。這座古老的城市雖然歷經戰火洗禮,但依舊保持著它高傲的神采。這座城市即將迎來“和平的曙光”,今天是雙方約定的正式談判的日子,市民們都早早起來打掃院落和街道……
8點,“聯合國軍”代表團的工作人員,坐著吉普車沿著提前約定的線路越過臨津江。驚人詫異的是,熟悉東方談判套路的聯合國軍這次居然鬧了笑話。他們的汽車上掛著一面迎風招展的大白旗。
“聯合國軍”的工作人員稀稀拉拉的走在大街上,而另外一邊的中朝代表則是莊嚴肅穆的打扮,雙方的精氣神形成了鮮明對比。彷彿這幫人不是來談判的,而是來“投降”的。
9點,喬埃等代表團的人員乘坐直升機到達了談判現場,同是談判的人員,卻乘坐了不同的交通工具。
經過簡單的見面談話之後,雙方進入會場休息了片刻,然後談判正式開始。這次,我方談判代表沒有給美國人任何機會,直接就坐在了面朝南的座位上,因為此時此刻的戰場上,我們的志願軍戰士們確實更勝一籌,這個勝利者的位置非我們莫屬。
談判桌上這些細節上的交鋒一直沒有停下,如何應對也是李克農將軍等人冥思苦想出來的,讓我們能夠在不失禮節的情況下贏得談判桌的主動權。
美方帶頭的負責人喬埃看到我方代表坐了面朝南的位置,便開始找其他的茬,他陰著臉說:
“貴方坐的是高腳椅子,而給我們安排的是矮腳椅,這是對我方的輕視,我們要求換同樣的椅子。”
我方首席代表南日將軍毫不留情的回敬一句:
“這種指責並不存在,座椅都是一樣的。”
在一番爭執之後,雙方終於坐下開始談判,可美方居然拿出了“聯合國”的旗子放在了桌子上。可是我方的工作人員並沒有準備旗子,在李克農將軍等人的商討之下,我們應該打出朝鮮民主主義人民共和國的國旗。
我方的首席聯絡官張春山靈機一動,立即把代表團汽車上插的小旗取來一面,還找了一個銅盤當底座。下午談判一開始,這個旗子整整比對方的旗子高出了10公分。
第二天,喬埃也不甘示弱,他們也拿出一個比我方還高的旗子。很快,南日將軍桌上的國旗又上升了許多……
這看似是一場“比旗大戰”,實際上是雙方談判的針鋒相對,這種細節的比拼並不是多餘,而是談判代表之間智慧與謀略的鬥爭。
談判開始的時候,需要雙方代表互驗證書,這是國際談判的常規操作。但是,李克農在談判前一天晚上檢查的時候才發現我方沒有準備代表證書。雖然可以緊急製作證書,但是朝中領導人簽字卻來不及了…
朝鮮同志派人飛車到平壤請金日成簽字。可如果再到“志司”請彭老總簽字根本來不及的,關鍵時刻,這位久經沙場的將軍拿起了筆:
“只要金首相簽了字就有效,彭老總的字我替他籤,事後再報告。”
旁邊的工作人員都看呆了,李克農將軍的字跡簡直和彭總親筆簽名一模一樣……這都是敵後工作經驗的積累啊,讓人不得不佩服將軍的冷靜和能力。
談判過程中,喬埃等美國人提出了經美國及其16個國家同意的九項議程草案。
午休時間,李克農將軍聽了南日、鄧華兩位將軍的彙報。
“砰!”李克農一敲桌子,他幾乎是發怒的指出:
“他們的立場改變了,九項議題有一半是胡攪蠻纏,撤軍和撤離三八線卻避而不談,看來他們不象找馬立克時那樣急迫了。”
“對,我們也不能示弱。”
“最好的防禦在於進攻”。
下午談判的時候,我方代表針對喬埃的九項議題提出了五項條款。可是這個美國代表似乎沒有一點禮貌。他經常不等翻譯講完,就開始打岔。鄧華、解放提出意見之後,他才開始收斂。不得不說,這場談判不亞於真實的戰場。
雙方沉默132分鐘
雙方開始的幾次談判都沒有實質性的進展,美國人還沒想在談判桌真正的停戰,他們幻想在戰場上贏得主動權,幻想著打幾次勝仗再進行談判。可是,英勇的志願軍戰士們沒有給他們機會……
8月10日,談判繼續進行,在此前的談判中喬埃曾經提出各種各樣無理的要求,他們自己多次推翻了自己定的規矩,被我當代表當場指出,落魄而歸。本以為這次談判,他們會收斂一下,好好談判,可誰成想,這個喬埃又開始“不幹正事”了。
雙方在就“三八線”劃定軍事分界線的問題上爭執起來……
喬埃:“將三八線作為分界線的考慮和討論到此終結。”
“不對!”南日將軍反駁:“這項討論還剛剛開始,貴方沒有理由拒絕以三八線為軍事分界線的建議。”
這句話之後。喬埃竟拒不發言,會場一片寂靜。南日將軍用憤怒的眼神緊盯著喬埃,也許是“心虛”,喬埃移開視線,拿起兩支鉛筆輕輕地玩著。狡猾的美國人開始玩起心理戰術了…
志感軍朝鮮停戰談判代表團秘書長柴成文,默然起身,走出會場來到一座帳篷裡,那裡坐著一位戴著眼鏡的中年人。
沒錯,他就是李克農將軍。他正坐在桌前沉思,茶杯裡的水已喝乾,彷彿他也置身談判桌前。
柴成文來到李克農身後,扶住椅背,在他耳邊急促吐出三個字:
“怎麼辦?”
李克農從筆記本上撕下一張小紙條。寫下三個字:
坐下去。
得到指令的柴成文回到座位,將手心裡的小紙條快愉傳給旁邊的代表手裡。傳閱過後,中朝談判代表臉上的表情全變了,他們從煩躁變成了沉穩。他們挺直腰板,稱穩地坐在那裡。
對方代表也不知道對面的一幫人看了什麼妙計錦囊,突然間的變化,讓他們看不懂。
132分鐘過後……
終於,對方再也無法忍耐這沉悶、壓抑的靜止,這場由敵人挑起的“心理戰”終於見了分曉,美方代表認輸了,他們首先宜布:“休會,退席。”
臨陣不換將!
談判的針鋒相對一直在進行,雙方在很多問題上進行了談判,談判桌上的輸贏也隨著戰場形勢、國際情形不停的變化…
自從李克農將軍進駐朝鮮之後,他就夜以繼日的不停工作,這場談判給了他一個展示自己外交才華的機會,他敏銳、機智的頭腦總是可以帶來意想不到的想法。
但是,他的工作量卻前所未有的多了幾十倍,身體狀況也大不如前。僅僅他向毛主席之間的電文,每天能有十幾份之多,截止談判結束,這些電文的字數足有幾十萬。
北京來的每一份電文上都可以清晰的看到李克農將軍的筆記,直到一天,他在一篇七個字的電文上停下了筆頭…
“家父病逝,請節哀。”
這個身經百戰的將軍,面對這樣的訊息,卻不知所措,淚水破防般的落下。將軍懷揣電報,看著身邊的工作人員,都在努力為朝鮮談判工作,他遍悄悄的收了起來,又繼續剛才的討論,無論如何他無法回國奔喪了。
自古忠孝難兩全,更何況將軍這次是為了億萬萬人民的和平和幸福。等人散去之後,將軍朝著家鄉的方向深深地鞠了三躬。
將軍有常年的哮喘疾病,一到冬天就十分嚴重。朝鮮的冬天比國內要冷特別多,李克農將軍的健康狀況越來越糟,哮喘也越來越重經常大口大口地喘氣、幾乎失去知覺。
有次正在開會時,他突然頭一歪就暈了過去,幸虧在工作人員的搶救之下,將軍甦醒過來。李克農將軍嚴令任何人不準告訴毛主席、周總理。
可是,他的病情又怎麼瞞得住他們呢,主席擔心他的身體支援不住,便開始考慮派人去接替他的工作,讓他回國休息和治療。
1951年11月,外交部副部長伍修權,準備赴朝替換李克農。見到李克農後,伍修權也十分驚訝,沒想到李克農的病情這麼嚴重。
他說:“你的身體不好,中央讓我來替換你下。”
李克農將軍喘著粗氣,一字一頓地回答:
“臨陣不換將!”
停戰談判一直進行到了1953年7月27日,在金城戰役中,志願軍殲滅敵人7800餘人,狠狠地打擊了李承晚的囂張氣焰,收復失地778平方公里。
1953年7月27日,朝鮮停戰協定在板門店簽字。李克農將軍的使命也已經結束,此時的他沐浴著朝鮮和平的春風,感受著沒有槍炮的空氣。
1962年2月9日,李克農將軍去世。
謹以此文,致敬李克農將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