70年代初,不少上海知青插隊到黑龍江,他們在那裡曾經歷了一段刻骨銘心的往事,其中最驚險的,莫過於抓特務。
知青唐世剛親自見證過抓特務,那個長著中國人一樣面孔的特務,本來表現地很完美,但因為隨口的一句話,導致身份暴露,最終被搜山的民兵抓獲。
1970年,唐世剛離開上海,插隊到了黑龍江生產建設兵團的農場,因為他所在的農場挨著黑龍江,因此比其他地方多了一項守邊戍邊的責任。
當時邊境不太平,常有特務混入,這些人並不長著白人的臉,大部分都是東亞人的樣子,因此十分難以辨別,如果僅僅刺探情報,造成的危害還不算大,有些還附帶搞破壞,那就十分危險了。
為了應對神出鬼沒的特務,邊境地區在水路和陸路都設有檢查站,每個透過檢查站的人必須手持“邊境通行證”或是“邊境居民證”。
唐世剛還記得,“邊境通行證”是由團保衛股簽發的,印製的白色條子,持有這個證就可以暢通無阻,與知青們不同,當地的居民都使用“邊境居民證”,後來,知青們也都拿到了“邊境居民證”。
唐世剛的第一本“邊境居民證”是墨綠色的封皮,換證的時候,變成了紅色的。
他拿著自己的“邊境居民證”問農場的木工老張:“老張,這東西真的有用嗎?”
老張從耳朵根摸下一支菸,唐世剛趕緊給點上,他吸了一口,緩緩說:“年輕人,沒見過世面吧,咱們這邊境上,啥事沒出過?就是這個證,能保你平安。”
“那你給講講,出過什麼大事,我就愛聽你說故事。”唐世剛笑著請求。
老張左顧右盼,確認沒人後,才悄聲說:“那我就說一個你的上海老鄉的故事。”
“這個上海來的幹部,插隊在某大隊,具體哪個大隊,我不說,你也別問。他這個人沒有什麼大問題,幹活勤勞,思想覺悟也高,就是有一點……”
老張指指褲子:“管不住下面。”
“他跟一個上海女知青好上了,這本身沒有問題,畢竟歲數到了,談婚論嫁很正常。按照流程來說,應該先結婚再洞房,但他亂了流程,這一下就惹上麻煩了,這是作風問題。”
“本來,這個問題也有解決的餘地,但這個人想不通,估計也有些怨氣,就準備帶著那個姑娘逃走。”
“逃去哪裡?”唐世剛很不解。
“還能是哪裡?那邊啊!”老張指了指江對岸。
“他們先是游到了黑龍江上的一個小島,平時那裡沒有什麼人,偶爾有打漁的船會在那裡休息。那個男的讓女知青等著,多則三四天,少則一兩天,就會回來接她。他們還商量好了見面時候打手電的訊號。”
“這女的乖乖等到第三天晚上,實在坐不住了,帶的乾糧已經吃完,她又不會抓魚,正著急呢,看到江中有一輛巡邏艇,她以為是來接自己的,趕緊打手電。”
“其實,這巡邏艇是我們的人,看到荒島上有人打手電,以為是漁民呢,就上去看看。船剛停好,那女的著急啊,就衝出來了,一下就被抓住了。”
“那男的呢?”唐世剛問。
“彆著急,慢慢說。那女的被抓後,立馬就招了,把整件事前前後後都說了一遍,她還說那男的帶了一份內參檔案,作為投奔人家的禮物。不過,他倆都沒想到,這份檔案很快就在報紙上公開了,等於沒啥用。”
“差不多兩年後,也就是你們來的那一年,有人在江岸上發現了那個男的的屍體,死了沒多久,誰都不知道發生了啥事。”
唐世剛嘖嘖稱奇:“我以為咱們這裡就乾乾農活而已,沒想到還發生過這麼驚險的事。”
老張故作神秘地笑著:“你以為這就完了,我告訴你,拿好你的邊境居民證,還有更刺激的事呢!”
老張說得沒錯,過了沒多久,唐世剛就參加了一場抓捕特務的活動。
一天下午,唐世剛正在宿舍門口砍柴,有個陌生人路過,還跟他打招呼。農場是個熟人社會,基本上所有人都認識,即便不認識,長相也都不陌生,任何外人來到,都足以引起警惕。
唐世剛悄悄跟著那個人一塊走到了場部,那人跟宣傳隊的小李聊了一會兒,然後就朝農場外走了。
唐世剛問小李:“剛才那個人跟你聊什麼?”
小李說:“就問我最近農場在忙什麼。然後說原來這裡沒有人,現在怎麼這麼多人了。”
唐世剛覺得有點問題,就拉著小李去了場部,把剛才的事情複述了一遍。
“我一直跟著他,那個人特別好奇,什麼都要看一看。”唐世剛把自己的所見所聞說了。
“他是從黑龍江那邊來的,又不是本地人,這點很可疑。”有人說出了顧慮。
“對,而且他那句‘原來這裡沒有人,現在人很多’,說明他以前熟悉咱們農場,但很久都沒來了,這不應該呀,要是本地人,再怎麼著也不可能多少年都不走動。”
生產隊長對唐世剛說:“小唐,你騎一匹馬順著他走的方向去追,最好把人帶回來,帶不回來就看他要去哪裡,機靈點!”
“明白!”
唐世剛領了任務,騎上自己養的棗紅馬出發了,騎了七八里路,在去林場的路上碰到了那個人。
“同志,你去哪裡啊?”唐世剛問。
那人笑著說:“去前面林場。”
唐世剛翻身下馬:“是去找人嗎?”
“恩,見見老朋友。”
唐世剛牽著馬,跟那人肩並肩走著:“正好,我也去林場,咱們順路。”
“我走得慢,你要是著急,就先騎馬去吧。”
“沒事,馬也累了,咱們邊聊邊走。”唐世剛眼睛偷偷打量陌生人,“你不是這附近的人吧。”
“恩,不是,我來看朋友。”那人笑著說。
“你帶邊境通行證了嗎?沒有的話,過哨卡的時候可過不去。”唐世剛亮出了自己的紅本子。
那人立刻拍拍自己的口袋,面色慌張:“哎呀,忘記了,出門太著急,可能落到了宿舍裡。”
沒有通行證,你怎麼走到我們農場的呢?唐世剛心裡開始懷疑眼前人在撒謊。
那人掏出香菸遞給唐世剛,又幫忙點上:“同志,我出門沒有帶通行證,真是糟糕,你能不能幫我辦一個?”
“到林場問問吧,說不定能補辦一個,也有可能要花好幾天。對了,你叫什麼?”唐世剛問。
“你就叫我小黃吧。”那人笑著露出一口歪七扭八的牙。
“小黃,你去林場找誰呢?那裡我很熟,基本上都認識。”唐世剛問。
“我上次去縣城買東西,忘拿糧票,有個好心的知青幫我墊了,我也不知道他叫什麼,只知道姓劉,這次就是去還他糧票。”小黃回答得不慌不忙。
唐世剛越來越覺得這人在撒謊,於是想了個計策,他大笑道:“是不是頭挺大,鼻子圓圓的,劉知行,我們都叫劉大腦袋!”
“對對對,就是他!”小黃附和著笑起來。
露餡了!林場根本就沒有這麼個人,我隨口編的!唐世剛心裡已經確認對方在撒謊,但無法確定他就是特務,同時,他也害怕小黃起疑心,萬一他真是特務,此刻要滅口,自己恐怕不是受過訓練的特務能對付的,說不定小命不保。
唐世剛為了穩住小黃,不再把話題往身份上引,而是主動說了一些養馬、種地的閒話。
倆個人有一搭沒一搭地聊著,眼看快到林場了,小黃突然捂住自己的肚子,呻吟道:“哎呦,我肚子疼,進林子解個手,你先走吧。”
唐世剛知道對方在耍滑頭,但自己也不敢阻止,只能嚇唬他說:“林子裡有老虎,你別走遠。”
唐世剛說得是事實,樹林裡確實有東北虎出沒,林場很多地方都立著“內有老虎,不得打死!”的告示牌。
標語之所以這樣寫,是因為當時的人們進林子,基本上都會帶上武器,各種自動、半自動步槍,普通野獸都能對付,而這個小黃最多藏了一把手槍,想驅趕老虎還是有些難度的。
聽到唐世剛說老虎,小黃顯然楞了一下,隨後恢復表情說:“知道了,我不會走遠。”
然而,他這一走就是三個小時。
唐世剛等到天黑也不見小黃回來,只能騎馬趕到林場報告。林場的民兵說:“昨天晚上,我們這裡有人打訊號彈,估計是特務們在聯絡,你說的那個小黃,八成不是好人。”
“那一定要把他抓住,看看有什麼企圖!”
林場立刻聯絡周圍的民兵,封鎖各個路口,因為大家早就習慣了這樣的臨時檢查,很快就佈置妥當,可小黃一直沒有露面。
第二天午夜,正當大家覺得他可能跑了的時候,有民兵發現一塊農田有動靜,立刻鳴槍示警,大喊:“出來!”
有個人顫顫悠悠地從田裡走出來,舉起雙手,求饒道:“別開槍,我投降。”
經過辨認,這個人正是小黃,民兵從他身上搜出一把傘兵刀,一把馬卡洛夫手槍,還有一小罐黃油和幾片面包。
民兵立刻把這人上交,幾個月後傳來訊息:此人出生於伊春,解放前在哈爾濱上大學,因為家裡有蔣軍的關係,解放時遊過黑龍江,逃到了國外,最終成了一名特務。
70年代中期,隨著國際局勢變化,邊境上的緊張氣氛也漸漸減弱,唐世剛清晰地記得,原本那個無比重要的“紅本本”——邊境居民證,也變得形同虛設,可有可無。
幾十年後,退休的知青們結伴回東北,在飛機上,唐世剛突然問道:“哎呀,我們沒辦邊境通行證啊,會不會被攔住?”
同行的人說:“老糊塗,這都什麼年代了,還能把你當特務嗎?”
大家哈哈大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