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我的姐姐張愛玲》一書中,張子靜這樣寫道:姐姐早慧,觀察敏銳,她的天賦資質本來就比我優厚。
那麼幼小的年紀,已經知道保姆的勾心鬥角,她後來在《私語》裡說,帶我的保姆張幹,“伶俐要強,處處佔先”;領她的何干,“因為帶的是個女孩子,自覺心虛,凡事都讓著她”。因此她說:“張幹,使我很早地想到男女平等的問題,我要銳意圖強,務必要勝過我弟弟。”
《雷峰塔》裡關於保姆的偏心有著活靈活現的體現,弟弟吃飯不小心掉了一隻筷子,就是好兆頭——筷子落了地,四方買田地。
若是姐姐掉了筷子,保姆就高聲說:“筷子落了土,捱揍又吃一嘴土。”張愛玲不服氣,便嚷嚷著說她也能買田地,小小的她便知道這個世界如何為難著一個小女人。
可是保姆告訴她女人不能買田地,甚至她也不姓張,她姓“碰”,碰到哪裡是哪裡。多麼悲哀,才出生,命運已被寫好指令碼,千千萬萬的中國女性只需要老實本分地傾情演出。
她抓周家裡沒人太當回事,可是輪到只比自己小一歲的弟弟情形則又不同。
“好東西總擱得近,銅錢、書、毛筆。骰子和酒杯都擱得遠遠的,夠不到。”於是,小魁便抓了銅錢,丫鬟討好地說他將來會有錢——如果人能夠預測未來,該是多麼悲愴的一幕。
成年後的張子靜一生未娶——他唯一從父親那兒繼承到的遺產便是上海的一處只有十四平方米的小亭子間,最後孤獨地老死在那裡,比姐姐的蒼涼結局還令人欷歔。
可是,抓周這個古老的遊戲在他們姐弟兩人身上,似乎又有神奇的預言功效。姐姐抓了毛筆與胭脂——張愛玲終其一生筆耕不輟,並且極其愛美,而弟弟抓到了銅錢——張子靜曾經長期在中央銀行的揚州分行與無錫分行工作。
或者,我們願意相信有些東西冥冥中自有天註定,那些我們所不能解釋的事情,往往統稱為命。
有人說中國人沒有信仰,我以為中國人有著樸素的信仰——命運,但凡在人海里沉浮個幾十載之後的男男女女,總是會哀嘆一句:不服不行啊,這是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