明世宗嘉靖二年(1523年),胡纘宗44歲。
這一年的初夏,一紙詔書,他被調往長江南岸的蘇州擔任知府一職。彼時,他在安慶知府的任上幹得風生水起,“撫綏安輯,民以大蘇”,又“開吳塘烏石堰,溉民田”,深得民心。正是他的勤政愛民和禮賢下士,離任時安慶百姓萬般不捨,甚至連路邊相送的人都泣不成聲,更有數以百艘的船隻一路相送到京口一帶。
胡纘宗,就是在這樣的依依惜別中來到了蘇州。
胡纘宗像
壹
先簡單回顧一下胡纘宗的生平吧。
胡纘宗(1480年至1560年),字孝思,一字世甫,號可泉,一號鳥鼠山人,甘肅天水秦安人。他的祖父曾任過縣官,父親胡士濟是一位學識淵博的儒生,曾在四川雙流等地任縣學教諭。胡纘宗從小在父親的薰陶下刻苦讀書,在家鄉有其姐用口銜油供其讀書的傳說。明孝宗弘治十四年(1501年)他考中舉人,正德三年(1508年)考中三甲一名進士,被破格擢用,授翰林院檢討,參與編纂《世宗實錄》。正德五年(1510年),劉瑾謀反被誅,胡纘宗被人誣告而受到牽連,謫為嘉定州判官;正德十年(1515年),升為南京戶部湖廣司員外郎,後升為郎中。正德十四年(1519年)十二月二十五日,改任安慶知府。
胡纘宗走馬上任蘇州之時,正逢中年,在官場上滾打摸爬了十五年之久,也從最初的一介書生歷練成一個世事通達的中級官員。蘇州作為東南一大都會,父母官中德高望重之人代不乏人,遠有唐代的韋應物、白居易,近有宋代的范仲淹、明代的況鍾等。由於區域文化的影響,明初蘇州地區的社會風俗存在許多弊病,況鍾出任蘇州知府後,以其精敏幹練的行政作風,在一定程度上扭轉了風氣,並促進了地區經濟的發展。而胡纘宗能鎮守蘇州,顯然是朝廷對他寄予厚望。他也深知重任在肩,正如同治版的《蘇州府志》所述,初到蘇州,胡纘宗即“馭下甚嚴,繼以寬大,核民田稅籍,胥吏額外私加者,悉從罷革,凡十三萬有奇。白銀金花,視正稅之輕重,以為多寡。民苦力役,長賦尤甚,纘宗隨宜調劑。”
《蘇州府志》同治版書影
事實上,在長達四年的蘇州知府任上,胡纘宗一直勤勉盡職,政績斐然。甚至有文章稱讚,他在蘇州“興學館,整吏治,減民負,時人評議‘廉潔辨治,名與況鍾頡頏’,皇帝勅封為‘中憲大夫’”。如此顯赫的成績,讓他在嘉靖四年(1525年)連升兩級。先是8月,都御史吳廷舉舉薦其升任按察使,緊接著是10月份,巡按直隸御史朱實舉薦其升任兵備副使。《胡氏榮哀錄》裡記載:竊見蘇州知府胡纘宗律己愛民,無愧於循良;文章政事,有光於郡治。況時災藉其賑恤而幹濟之勞多;海寇賴於潛消而保障之績著。乞推補兵備副使。
短短一年裡榮升兩級,為他後來升任山東巡撫奠定了基礎。
貳
然而,可能出於偏愛,在胡纘宗的蘇州政績裡,我最感興趣的倒是文化事功。
正式命名於南宋理宗端平元年(1234年)的和靖書院,是蘇州歷史上最早的一座書院,是提舉曹豳為了紀念和靖先生尹焞而建立的。尹焞,宋代河南洛陽人,理學家程頤的高足,宋室南渡後讀書於虎丘西庵,將書齋題名為“三畏齋”。嘉定七年(1214年)知府陳芾在三畏齋舊址上繪像建祠祀之,遂成祠堂。南宋端平元年,曹豳改祠堂為書院,於虎丘雲巖寺西擴增校舍,建有三省、務本、朋來、時習四齋,作為師生講讀之所,買田收谷以食之,儲書其中,並命名為和靖書院。宋代詩人鄭起在《虎丘尹和靖書院示開講》記錄了這樣一個場景:“和靖書堂八面開,新分半席在山隈。若無人聽都歸去,傳語生公借石來。”一個個學子沐浴著晨光默誦四書五經,或奮筆疾書,或討論經義,這是多麼好的一個場景。
只是後來,和靖書院幾經遷移。
延祐元年(1314年),和靖書院遷建到長洲縣烏鵲橋北。20年後,元統二年(1334年)新安吳希顏山長呼籲知府,以“籍書院粒米之在廩者糶之,得中統鈔八千六百貫。輦大成殿即新址,而前為儀門,門少西為先生祠,又西為土地祠,又西臨廣衢為外門。翼殿為兩廡,殿後建習堂,堂東齋廬曰‘六有’。總為屋若干楹。其即工始於夏六月,甫冬孟十月,而書院落成矣”(見民國《吳縣誌》)。胡纘宗作為一名熟讀儒家經典的官員,對教育和文化格外重視,到了蘇州,他像在安慶廣建書院一樣,初心未改,致力於書院的興建當中。
首先,他是以龍興寺廢基為基礎,改為和靖書院。明代的袁袠(zhì)在《遷尹和靖先生書院記》裡詳細地記載了這一事實:
和靖書院,舊在虎丘西庵,遺基久湮。天水胡公纘宗,來守茲土,考道之暇,大懼荒沒,為往哲羞,抑無以法將來,即故地祠而祀焉,又以僻在郊外,學者罕至,乃徙祠於龍興寺。
除此之外,蘇州歷史上的學道書院和金鄉書院均和胡纘宗有關。
據民國《吳縣誌》載,嘉靖二年(1523年),胡纘宗將景泰寺改建為學道書院,門匾曰“東南鄒魯”,堂曰“學孔”,自為之記,塑言子像於中。後為講堂,堂後為絃歌樓。他還撰寫《學道書院學孔堂記》。
也是這一年,胡纘宗在西市坊(今蘇州古城區樂橋西側)永定寺舊址建金鄉書院,奉祀澹臺滅明。
據《吳地記》載,“永定寺,梁天監三年蘇州刺史吳郡顧彥先舍宅置,陸柬之書額。”唐代詩人韋應物於貞元七年(791年)退職時就曾在這裡閒居過一段時間,還寫過一首《永定寺喜闢強夜至》。胡纘宗在永定寺舊址上建立書院,書院中間為“寓公堂”,繪像以祀,還把宋代寓吳的尹和靖(即尹焞)及魏鶴山(魏了翁)兩位賢人祔祀之。旁建書舍,擇吳郡優秀子弟肄業其中,以孔氏之道相教。胡纘宗建立書院的最終目的,固然是“庶仕者知所勉,而學者知所勸,孔子之風其有興乎”,但同時也是彌補學道書院專祀子游,卻未為子羽立祠設學的遺憾。胡纘宗在《寓公堂記》一文裡就袒露了這樣的心聲:“子游北學而得其精華,子羽東遊則樹其風聲。其遺蹟故址千載而下,使人有慨焉嚮往之志,人知子游之開源於吳,而孰知子羽之風亦不可誣也哉。”子游和子羽,皆為孔子的弟子,《史記》裡有一段頗為著名的記述:澹臺滅明,武城人,字子羽,少孔子三十九歲。狀貌甚惡,欲事孔子,孔子以為材薄。既已受業,退而修行,行不由徑,非公事不見卿大夫。南遊至江,從弟子三百人,設取予去就,名施乎諸侯,孔子聞之,曰:‘吾以言取人,失之宰予;以貌取人,失之子羽’。”澹臺滅明南遊至江,到過蘇州。現在蘇州城東南之澹臺湖,就是他南遊至江的遺蹟。
“纘宗忝守吳郡,既復學道書院,爰因佛廬之廢者復建金鄉書院”,算是了一樁心願。可惜的是,金鄉書院在萬曆初年被廢,崇禎九年(1636年)巡撫都御史張國維“改復舊規”(見民國《吳縣誌》),但後又遭毀。
胡纘宗也組織了蘇州文廟府學的重修工作。
蘇州的文廟府學,是北宋名相范仲淹於1035年建立的(當時稱州學),其廟學合一的體制為後世和多地效仿,故有“天下之有學自吳郡始”的說法。蘇州文廟府學後來多次增修擴建,規模甚大,聲譽卓著,居東南諸學宮之首,影響了宋元明清四朝。蘇州在明清時期,出了許多狀元,文廟府學也是與有榮焉。而胡纘宗在治蘇期間,對文廟府學也是格外關心。據民國《吳縣誌》載,嘉靖二年,胡纘宗重建大門,匾額悉自書題,改“躍龍”曰“龍門”,“翔鳳”曰“鳳池”。又以嘉會東廳為十賢堂,奉祀王充、韋應物、白居易、劉禹錫、王旦、韓琦、歐陽修、蘇軾、李侗、陸九淵。
這些年,我因緣際會,多次去過蘇州文廟。每次穿行其間,總會想到胡纘宗——是的,我家鄉的這位明代賢達,曾經事功於此,讓我在多年之後也有了一點小小的驕傲。
叄
胡纘宗擔任蘇州知府的時間不算很長,滿打滿算只有四年,但他的足跡遍佈吳中大地,他去天平山拜謁過范家祠堂,去開元寺聽過悠悠的鐘聲,去西山賞過梅花,去姑蘇臺登高望遠,也去過碧波萬頃的太湖邊餞別友人。考察他的蹤跡,最顯著的一個特點就是跟當地文人交往甚密,這既是他作為一方大吏對文化的關心,也是他作為一介大儒的真誠體現。
明代的蘇州,是一二等富貴繁華之地,文風昌盛。而胡纘宗作為一方大員,跟文人、畫家、書法家多有交流,互有唱酬贈送之作。我手頭有一冊《鳥鼠山人胡纘宗詩選》,書目文獻出版社1993年的老版本。詩集以他的官員經歷分為京師、巴蜀等輯。其中,在蘇州小輯裡他與文人的唱酬之作多達20餘首。而這些文人雅士,皆為當時吳門名流,諸如文徵明、王寵、祝枝山、楊慎、顧璘等大腕人物。尤其是王寵,雖然仕途不順,低為生員,但胡纘宗十分器重,引為知己,王寵英年早逝後所出詩集的序文,也是胡纘宗所寫。胡纘宗與吳中四才子之一的徐禎卿關係也極為密切,二人互贈的詩文很多。
胡纘宗題跋伍餘福《梅雪卷》(區域性)
赫赫有名的唐寅的墓碑,也是胡纘宗所寫。
自稱“江南第一風流才子”的唐寅,因《唐伯虎點秋香》的故事、電影而陰差陽錯地成為婦孺皆知的人物,實際上彼“伯虎”非此“伯虎”——當然,這是另外一個話題。唐寅去世時,胡纘宗到任不久,他對唐寅的離去十分惋惜。因此,唐寅之弟唐申在桃花庵為唐寅墓立碑,特請胡纘宗書寫墓碑時,他是欣然接受,大書“明唐解元之墓”六字,右題“中議大夫贊治尹直隸蘇州府知府天水胡纘宗書”,左題“嘉靖五年歲次丙戌冬十二月上浣吉旦,弟申立石”。清嘉慶六年(1801),唐仲冕刊印的《六如居士全集》對此事也有記載:“其墳墓,一在桃花塢,一在橫塘桃花塢,有明胡太守纘宗碑。橫塘載在方誌,今並修之。予以同族來宰是邑,既修其墓,刻其遺集,欲求其後裔不可得。”遺憾的是,胡纘宗所書的唐寅墓碑,清代以後不知去向。現在橫塘的唐寅墓碑系後來重刻,墓地被公佈為江蘇省文保單位。
胡纘宗與蘇州文人之間的交遊,王世貞在一篇文章裡如此盛讚:
胡孝思嘗為吾吳郡守,才敏風流,前後罕儷,公暇多遊行湖田園亭間,從諸名士一觴一詠,題墨淋漓,遍於壁石。
無論是文人雅士還是過往蘇州的地方官員,胡纘宗都能彬彬有禮,待客有道,為自己贏得一片讚譽。這種雅集性質的交遊,給胡纘宗最深刻的影響,首先是他的詩文及書法作品,在法度和藝術品位上跳出了明代初期“臺閣體”的窠臼,自成風格。其次,讓他在晚年隱居故鄉時選擇了一種風雅的生活方式,並對地方文化起到了一定的促進作用。嘉靖十九年(1540)春天,時年62歲的胡纘宗結束仕宦生涯回到家鄉,很快就和先後致仕歸裡的八人聚集於家鄉的邢家村,飲酒賦詩,潑墨揮毫,陶醉山水間,形成了一個號稱“隴溪九逸”的文藝團體。我在拙著《天水八拍》裡錄有一篇《隴溪九逸》專記此事,只是當時坐井觀天,不知此舉竟然是受明代吳門文人的影響。現在,我在蘇州生活,對吳文化略知一二,才知道“隴溪九逸”的文化脈絡淵源有自。除此之外,胡纘宗還設立鳥鼠山房刻印書籍,將吳音評彈的溫軟質地融入到秦安小曲當中。
所有這些,都是隴水與太湖在文化領域的一次交匯。
肆
虎丘,是當代蘇州除拙政園、留園這些園林之外最為熱門的景點之一,大凡遊人到了蘇州,都要去看看那裡的劍池和有點傾斜的虎丘塔。而在遙遠的明代,虎丘也是胡纘宗公務之餘盤桓次數最多的一個地方。
翻檢胡纘宗的詩篇,跟虎丘有關的不下十篇。《與客登虎丘》《夜登虎丘》《與客登虎丘望姑蘇臺率然作》《虎丘次韻》等詩作,或獨往,或偕行,或飲酒,或品茗,虎丘儼然就是胡纘宗日常生活裡的一座春花爛漫、秋月皎潔的後花園,供養著他的閒思與幽情。不僅如此,他還於職務範圍內在虎丘修築文化建築。嘉靖四年(1525),經胡纘宗倡議,在虎丘修建了悟石軒、仰蘇樓、和靖祠。清代的吳偉業曾經寫詩詠贊道:“築居縹緲比良常,有客逢僧話石廊。仙石共參惟此石,白蓮花發定中香。”
三畏齋。在書檯松影裡面。書檯松影是虎丘十景之一。系2004年重修。葉梓攝
他還為虎丘寫下了“千人坐”三字。
“千人坐”之名,來歷有二,其一是說中國佛教四大翻譯家鳩摩羅什的弟子、人稱生公的晉代高僧竺道生(355-434)曾在此設壇說法,下有千人列坐聽講,故名。土生土長於蘇州的南宋詩人范成大對此深信不疑,他在《吳郡志·虎丘》裡大筆特書:“(虎丘山)泉石奇詭,應接不暇。其最者,劍池、千人坐也……千人坐,生公講經處也。大石盤陀數畝。”其二是說吳王闔閭墓築成之後,吳王夫差怕工匠洩露墓內機關,便以犒謝之名邀請築墓的一千多名工匠來此石上飲酒,隨後將他們全部殺死滅口。到底哪種說法更接近歷史的真相,我不得而知,但一個鐵定的事實就是劍池旁的“千人坐”題刻,系胡纘宗所題。
胡纘宗的書法,我前些年在天水伏羲廟見過他的《早朝詩》四吊屏。他留在全國各地的墨跡也不少,比如江蘇鎮江焦山上的“海不揚波”刻石,山東曲阜孔廟第一坊的“金聲玉振”匾額。不過,這些書法皆為行楷,其篆書很是鮮見,虎丘山上的“千人坐”三字是篆體,極為珍貴。
千人坐之側,是石壁篆書“生公講臺”四個字。字系唐代李陽冰所書。李陽冰工於小篆,為唐代之冠。胡纘宗的篆書“千人坐”三字恰好就在邊上,頗有日月同輝之感。
千人坐與生公講臺。葉梓攝
胡纘宗留在蘇州的書法,據典籍著述還有不少。比如他給好友都穆題過的“南濠書院”四字,在虎丘題寫過“遂谷”二字。只是,這些字都已經消失在時光的煙嵐裡了。但是,在吳中區金庭鎮的林屋洞,還能見到胡纘宗的“暘谷洞”三字。林屋洞是吳中一景,號稱“天下第九洞天”,這裡的溶洞景觀與摩崖石刻互相增色。林屋山摩崖石刻集中在林屋洞洞口和洞外山上,據民國李根源西山訪古時統計,計有36處,尤以《道隱園記》為佳。
“暘谷洞”三字,就在洞口,篆體,看上去風神搖曳。
蘇州期間,胡纘宗還奉詔去太湖邊的東山陸巷古村看望王鏊。
正德四年(1509)五月,在武英殿大學士任上的王鏊,三次上疏致仕的請求終於得到了明武宗的批准。在領受了恩賜的璽書、馬車之後,他從遙遠的京城回到了自己的家鄉蘇州東山,在太湖之畔熟悉又親切的陸巷小村開始了與世無爭的歸隱生活。從王鏊的詩作《胡太守冬季存問謝之》可以看出,胡纘宗大抵就像是當代官員每年年底看望退休老領導那樣,也去太湖邊看望王鏊。他們兩個一見如故,互相引為知己,並開始詩文酬唱。王鏊在《胡太守冬季存問謝之》裡寫道:“退傅閒居正穩眠,忽聞優詔下林泉。玄纁束帛皇恩重,駟馬旌旄太守虔。三代引年聞有禮,閒身報國愧無緣。獨憐葵藿心猶在,願得回光遍海堧。”顯然,這是王鏊對他的感謝之情以及互勉之意。而胡纘宗也對王鏊退守家鄉時“不治生產,惟看書著作為娛,旁無所好,興致古澹,有悠然物外之趣”的生活狀態深深敬佩。嘉靖三年(1524),王鏊去世,這在當時是一件驚動朝野的大事。嘉靖帝聞訊下令,罷朝一日,並賜麻布五十匹,賜米五十石,諭祭九壇,詔工部遣官營葬,加贈太傅,諡文恪——如此隆重的禮遇裡,主持葬禮的也正是胡纘宗。
嘉靖四年(1524)正月初一,胡纘宗奉召營葬王鏊於陸巷梁家山之原。
伍
1527年農曆六月,胡纘宗升任山東布政使司左參政。離任蘇州的情景,王寵在《送天水胡公序》裡寫道:
吳民丁壯號哭,老人兒啼,曰:“公去我乎?民將安歸?”
正如安慶士民為其刻立“去思牌”一樣,蘇州計程車人念其治蘇有方,也立了一方“吳郡守天水胡公去思碑”,以資懷念。去思牌,亦稱“德政碑”,古代碑誌之一種。舊時官吏離任後,若有地方士紳頌揚其德政,往往會著文勒碑,以表思念之意。蘇州的胡纘宗去思碑立於嘉靖十五年(1536)十二月初一,進士、蘇州府同知鍾鑑書並篆額。碑文系明代吏部左侍郎攝尚書事徐縉所撰,其中一節,談到了胡纘宗在蘇州的政績:
嘉靖癸未,天水胡公來守是邦,予時承乏侍從,聞吳郡太守賢聲籍籍也。始問之,鄉人日:“太守甫下車,察郡下多鼠恣,持法稍嚴,既以寬大。翕張之布,約法禁習浮屠異教。俾孝弟力田,婚喪奢靡,務出於儉約,尤重農務。視籍額稅民田,胥吏陰竊,籌算非額者,悉從罷革,凡十三萬有奇。至於曰金花、曰白銀者,一視正稅之輕重,以為多寡,厥施甚平,遂著為格。歲徵力役,百姓苦之,長賦尤甚,公劑量事宜,始有息肩之漸。又修起學宮以造士,躬自衡校,多所揚催,人才彬彬,盛於曩日矣。太守每晨起,聚八州邑之人於庭,不崇朝而理退,無違言小吏。輿卑鹹惴惴不得騁。太守每出行縣,問民所疾苦,暇則搜奇、弔古、題詠而歸。郡之人熙然安也。”夫太守賢,信若是乎哉?
徐縉,蘇州吳中金庭人,字子容,弘治十八年(1505)進士,著有《徐文敏公文集》五卷。
胡纘宗離開蘇州後,先後輾轉于山東、浙江、山西、河南等地做官。嘉靖十八年(1539)底,因官署失火事件而引咎辭職,退守家鄉秦安,在葫蘆河畔過上了著述立書的隱居生活。
嘉靖三十九年(1560)九月初三,胡纘宗卒於家中,享年81歲。
就這樣,胡纘宗大吏大儒的一生,以葉落歸根、魂歸故土而告終,這也算是對他跌宕人生最好的告慰吧。(責編:孫小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