被一泡尿憋醒的衛華,真想喊娘快拿盆來,可娘正和王棵說話呢!“嬸子兒,都說你倆相好!”“什麼呀!那天他到我家,臨走扔下一句話,說晚上再來,我沒答應。”“你男人的袋子裝滿了吧!他就安心往家背吧!今晚我自己守場院,沒別人......”
衛華不敢吱聲,娘和王棵去了另外一個房間,衛華嚇得鑽進被窩裡,矇住了頭,大氣不敢喘。衛華覺得時間好長呀!終於盼來了娘。“娘,我撒尿。”“你還沒睡著?”
衛華的母親十四歲就尊父命,嫁給了父親的拜把子兄弟小老婆生的兒子。這小子長著一對胖胖的小眼睛,上嘴唇厚且有些上翹,家庭倒是比較殷實富裕。
十四歲的小媳婦很少在婆家待,面對傻乎乎的丈夫,她有一種在夢裡的感覺。村人問這個十歲的小女婿:“你花媳婦啥時候來?"到明天”“娶媳婦幹嗎呀?”“做鞋、做襪、點燈、說話”然後,在人們不懷好意的壞笑中,去玩“捉迷藏”了。
解放了,中國大地上第一次離婚高潮來到,衛華的母親也加入了這個行列。十六歲的她問十二歲的丈夫“到區上離婚去不去?”“上級有這樣的政策,上級讓俺咋辦就咋辦!”
如花似玉的母親,又回到了姥姥家。
半年後母親嫁到了王家莊。結婚三年沒有孩子,後來要了遠房盼小子,卻生了七個丫頭的一個親戚的女兒——也就是衛青。
撒完清亮亮的尿,衛華倒頭便又睡了。
第二天醒來,衛華揉揉糊上的眼睛,想起了昨晚的事情,此後的日子裡,她見到王棵再沒正眼搭理過,不管是在家裡碰到,還是迎在路上。
記事以來,她從來沒有見過父母在一間屋裡住過,她不知道別人家怎麼樣。
在家真的不好,幾乎天天是娘嘮叨爹的話,煩死人了。卻從來沒有聽爹吱過聲,衛華也漸漸學著娘,搶白起爹來。
爹從來不記仇,下地回來,給她捎來小野兔、小鵪鶉,有時還有幾個熱乎乎的鵪鶉蛋呢,煮一煮真好吃!
爹的心裡究竟想的什麼呢?爹的好朋友是誰呢?為什麼爹穿的衣服,髒到盡母親才會在水盆裡涮一涮,並且爹的枕頭都被頭油油透了,領子上油得也很厲害,而母親卻一直穿的比較乾淨。
幾乎天天耳朵裡灌滿了母親埋怨爹的話,為什麼爹半句也不辯白呢?只是木然地任憑老婆數落。
夏天,吃過晚飯星星眨起眼睛時,人們或在院子裡,或在大街上圍坐在一起乘涼。
衛華跑累後,偶爾會躺在爹的腿上,摸著他的光頭,調皮地說:“禿瓜瓜,炸油香,越炸越長長!”父親半點也不生氣,用滿是鬍渣子的嘴在她的脖子上吹氣,或者來回蹭,逗的衛華哈哈大笑。
…… …… ……
娘沒了,爹也走了,但是,那些暖到心窩裡去的童年碎片,卻越來越清晰了,它將伴隨著每個人在漫漫征途中勇往前行……
選自作者中篇小說《人生有夢不覺寒》,發表於《中國文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