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張引娣
一日,從省會坐車回老家,一連串發生幾個插曲,甚感有趣,記下來聊以自娛。
一、失信
忙完事情,就趕快給順風車打電話,像往昔一樣,說明自己要回。
五分鐘……十分鐘……半小時,還不見有車主打電話,就有點心慌,難道疫情期間,沒有車嗎?往昔三五分鐘,就會有電話打進,安排位置、時間等。看看錶,四點多呀,車肯定有,宣傳是早六點到晚九點都有車呀。
心中如此想著,第二個電話就打過去了。還好,這下十來分鐘,有電話進來,說他車上位了,讓我往車站走。我問這地不是順路嗎,前邊每次都是回去把我捎上呀。人家說:“行,那你等著,走時把你拉上。”我就安心等了。
約摸二十分鐘,電話響了,車主說:“你還是過來吧,疫情期間,管理特嚴,需要掃碼,過來找x7x7。”
我想,掃碼哪兒都能掃呀,但司機說了,還是過去吧,就提著大包,挎著小包,搭乘公交,奔向車站。
到了車站門口,就有一個人招呼,說車下了高速,馬上過來,幾句話下來,我就在門口陰涼處等了。
忽然想到,自己剛才是被人叫過來的,坐了這輛車,不是失信了嗎?可不能言而無信,不由摸出手機,打了電話,可是對方卻沒有接。還是算了吧,找不見對方,這邊又好言相留。就失信於那位吧,眼巴巴掃視了車場一週,卻也沒發現那個車牌,瞬忽間覺得似乎是對方失信了,而不是我。
二、父愛
站在外邊,靜心等待,卻被兩三米外一對父子吸引。
父親四十多歲,和我年齡差不多,一個十二三歲的小男孩,胖墩墩,肚子圓鼓囊囊的。父親在訓斥著:“看你,一個肚子疼花了我一千多……”
看看他的手裡,提著的塑膠袋裡四五個大小不一的盒子,大概都是藥吧。孩子也不管事,頭枕著父親坐著的腿上,“起來,別把我褲(fu)子弄髒了。”
“fu子”,這是老家人特有的方言,看起來是鄉黨,就留心起父子倆來。父親喋喋不休地說著,不知是罵還是發洩。反正,我聽出來了,這個孩子這段時間肚子疼,父親本不想來,疫情期間管理很嚴,可昨晚兒子忽然在夢裡喊叫肚子疼。今天一看是胃炎,還有點脂肪肝。兒子也不管,不知是聽慣了父親的這種語氣,還是其他原因,反正始終玩自己的。
我轉了一個身,父親已掰開兒子的嘴,詫異地喊:“這牙,這牙怎麼是這樣?叫我給我娃今趕緊看看。走,到省城了,再看看去。"他拉著兒子起身了,沒走出二百米,又罵罵咧咧回來了,等車的我也無聊,看到他們走了又回,沒有忍住湊了過去。
只見孩子上邊兩三顆牙還沒有掉,旁邊又擠出來了牙,就說:“這沒事,讓咱縣上隨便一個口腔科看看,人就把該掉的牙拔了。”
父親狐疑地看著我,“你說,沒事。”
“我娃與你娃差不多大,幾次都是這樣。”我點點頭說。
他好像平靜了許多,這時,也來了十個等車的人。車很快來了,我和父子倆上了同一輛車,司機在下邊休息一會兒。
剛上車,那位父親又說:“不行,走,給我娃把牙看看。”
他下車想走,司機說他們如果走了,就讓別人上呀,車不等人。父親頭也不回地說:“好好好。”就拉著兒子走了。
我想說,醫院已經下班了,可看看著急的他們,就提醒道:“藥,你的藥。”他一愣,急忙上車拿了藥,專門扭過頭對我說了謝謝。
我從車窗看去,他們父子還沒有走到拐角處,又扭回來,過來硬要上車,“算了,回咧,大城市這醫院,看不成。”可是,座位已經滿了,父子倆只好又坐到路沿上等車了。
聽著父親的埋怨聲,看著他們等車的背影,我想,生活中不知道這樣把愛用此種謾罵與焦慮的方式,呈現給孩子的父母,到底有多少,只是感覺心裡酸酸的。
三、吵架
車來了,可聽司機說,他要休息二十分鐘才能回返。也對,連軸轉太疲勞,也不安全。我們就到車下去等。
旁邊開來一輛麵包車,靠著這車停下來。剛才第一個招呼我的人,就在剛來的車後。忽然,我們這輛車的司機,把嘴裡正抽著的煙拿出,拍著新來的車門,大喊:“撞人了,把老漢腰掛了。"
“X你媽,撞你媽了,訛人是這樣訛嗎?”一個更大的聲音傳出來,“組團訛人呀,X你媽一一。”只見車裡下來一位二十出頭的小夥,一隻胳膊上佈滿青色的文身,是啥也看不清,反正密密麻麻全是。
氣溫驟升,所有人都盯著,雙方你來我往,你聲大,我就聲小;你聲小,我就聲大,入耳全是汙穢不堪的話語,“X你媽”在雙方口中交織,三個人兩方交戰,臉貼著臉,面對著面,就差拳腳相向。周圍幾個人,拿著手機在錄,是要錄打架麼。
看著吵架的雙方摩拳擦掌,我真害怕一場惡鬥傷及無辜,這車怎麼走呀?再看看周圍舉著手機的人,似乎覺得這一幕有些熟悉,這些吃瓜群眾不正是魯迅筆下那些麻木的看客嗎?
我轉而坐到車上,平復自己激動的心,不再為這些暴怒的人擔心,只為這些舉著手機看熱鬧的人感到悲哀。
四、陽光
風波終於平息了,幾個人陸續坐上了車。
這時,司機伸頭檢查了一下,座位滿了,他退出去關車門。
“呀一一”司機喊了一下。
我忙問:“怎麼了?”
“剛才我關車門,猛然看見你的腿沒有進去,害怕夾了你腿,手一擋,就把手碰了。"
我覺得過意不去,看著司機食指上邊,一道裂開的縫,滲出鮮紅的血,忙說:“趕快找個創可貼吧。”
“不用,不用。"司機用紙粘粘,就“突突突”發車了。
後邊有人遞過來一個創可貼。
“謝謝,謝謝。”我和司機同時說著。我不知道,自己情急之下說的謝謝,算是自己覺得負罪感小了吧。
我想,司機替我著想這個插曲,可以讓今天這次乘車溫馨許多。畢竟,今天這幾個小插曲都不太明麗,讓人鬱悶。這個受傷的指頭,那個遞過來的創可貼趕走前邊的不快,讓車廂瞬間充滿陽光。
這次坐車,插曲不斷,幾個片段,猶如蒙太奇,記錄了生活的真實,旅途倒也不致太過寂寞。
【作者簡介】張引娣,中學語文教師,陝西省作協會員,渭南市作協理事,《新銳散文》簽約作家。著有散文集《桃李沃土》,作品散見於省內外雜誌報刊及網路媒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