以下故事,出自清代鄒弢筆記小說《三借廬筆談》,翻譯時稍有改動。
在江寧地區,有一個書生,姓張,名字已經沒人記得了。本來張書生一直好好讀書,立志考取功名。後來,家中發生巨大的變故,先是家中房子、土地全都賣了,而後父母雙亡,只剩下了他自己。他無法營生,也無法繼續讀書,於是乞討為生。
既然都淪落成乞丐了,自然也沒錢買衣服了,能吃飽肚子就不錯了。
有些乞丐講究,沒錢買衣服也會偶爾把髒衣服脫下來洗洗補補,再洗個澡,自己也舒服。但是,張書生卻不然,從那以後再也沒換過衣服,也不洗頭,一年到頭也不洗澡。很快,原本熟悉他的人,都開始說他“邋遢”(lā ta),再以後,大家乾脆都叫他張邋遢,書生本名大家反而忘了。
張邋遢每天就在村裡的石橋上睡覺,沒有被子和席子,隨地而睡,即便到了三九寒冬,或者三伏酷暑,他也都是在石橋上睡覺,似乎並不覺得冷或者熱。他也沒有因此生過病,當地人覺得很神奇。
有一天晚上,張邋遢在橋上睡覺,不到子時他又醒了。醒來以後,他就睡不著了,於是他閉目養神。忽然,恍惚中他似乎聽到了動靜,好像是什麼人在空中說話。張邋遢倒也不害怕,他留神細聽。
只聽一個人問道:明天是哪位大神路過這裡啊?或者說有哪幾位大神?竟然還要讓長者深夜把這裡打掃乾淨!張邋遢聽到有大神路過,心中駭異。又聽到另一人說:明天八洞神仙(就是民間傳說中過海的曹國舅、藍采和等八仙)從這裡繞道,所以我得提前打掃好,準備迎接。
原來,說話的是夜遊神和當地土地神,張邋遢不知道說話的人是誰,但他聽到了明天會有神仙來,於是他就不再睡覺了,唯恐錯過了這些大神。他一夜坐著,想著自己遇到了神仙,能不能得到什麼。
天亮以後,張邋遢也不像往常一樣去別處要飯了,就在橋上等著。
一上午都沒有從石橋上路過,到了中午時,遠遠地來了一群人,張邋遢一看就覺得奇怪。因為首先,這些人他從來沒見過,似乎不是本地人;其次,這群人正好八個,七男一女,有說有笑,在當時,女人很少出門,更不會如此和一群男人說笑;最後,這群人速度奇快,似乎是御風而行。
更神奇的就是這些人形象,和尋常人大不一樣。
最前面那位道士,三縷長鬚,揹負長劍,仙風道骨,一看就像是神仙;中間那位女子,雖然三寸金蓮,但是步履如飛,她容顏絕麗,但看起來高貴,不是庸脂俗粉的妖豔;最後面那位男子,也是個乞丐,看起來很醜陋,衣服破破爛爛,皮肉都露出來了,還拄著柺杖,看起來還不如張邋遢呢,但走路很快,似乎腳不點地在飛。
看到這裡,張邋遢基本確定了,這些人肯定就是八仙。第一個是呂洞賓,中間女子是何仙姑,而最後那一位必然是鐵柺李。
機不可失,時不再來,得趕緊抓住這個機會,張邋遢暗暗決定。於是,等這些人經過石橋時,張邋遢衝上去抓了第一位,也就是呂洞賓。但是,等張邋遢抬頭一看,自己抓住的人是鐵柺李。管不了那麼多了,他一邊抓著鐵柺李不放,一邊磕頭,求他渡自己成仙。
鐵柺李笑著說:我又不是神仙,怎麼渡你成仙?說完就要走,但被張邋遢死死拉住。這鐵柺李實在沒辦法,就說:也罷,你我有緣,我就幫你一下。說完,他在身上掏了幾下,掏出來一塊傷疤的痂,交給張邋遢,說:拿著這個走吧,以後你想要什麼就有什麼。
張邋遢大喜,放了手,聞了聞那塊痂,果然異香撲鼻,神清氣爽,於是磕頭拜謝。抬起頭時,鐵柺李已經不見了,那七個人也沒了蹤影。
當時天氣很熱,張邋遢拿著那塊痂就想去街市上,他打算變點錢出來,買點魚吃,因為他已經很久沒有吃過魚肉了。
看到了街上,因為天氣熱,很多魚販子、魚店的魚都死了,丟了一路都是。張邋遢一看,就都撿起來了,然後抱著回到石橋,又撿來一個破缸,裝了水,然後把死魚都放入破缸裡。他把鐵柺李給的痂從懷裡掏出來,閉目,心中想著讓魚復活。聽到缸裡有動靜,他睜眼一看,果然魚都活了。
張邋遢大喜,立馬把魚帶到街上,賣了幾百文錢。
第二天上午,張邋遢租了一間房子,然後又到街上去撿死魚,這一次他撿到的死魚更多。抱著死魚回家,很快又帶著活魚出來賣,又掙了一千多文。接下來的好幾天,張邋遢都是這麼做的,幾天就攢了五兩銀子。如此沒有本錢的買賣,自然是隻掙錢而不虧本。
很快,街上的魚販子注意到了張邋遢,他們不由得犯了嘀咕:這個邋遢乞丐每天撿死魚乾什麼?就算想吃,也吃不了那麼多啊!而且,他一個乞丐從哪弄來那麼多鮮魚賣?眾人很好奇,決定查個明白。
這天,張邋遢撿了死魚後,推著獨輪車,把撿到的死魚都運回家了。大家悄悄跟著他,看他進了屋裡後,都靠近大門,順著門縫往裡面看。只見張邋遢把死魚放到了幾個大缸裡,然後從懷裡掏出了什麼,握在手裡,閉目許願,瞬間大缸裡鮮魚跳躍,個個都很肥美。
眾人大駭,連忙衝進屋裡,問張邋遢手裡拿著什麼。
張邋遢聽到大門開了,又看到很多魚販子衝著自己嚷嚷,哈哈大笑,然後把手裡的東西放到嘴裡,直接嚥下去了。眾人還沒到他跟前,張邋遢忽然腳下生雲,騰空而去了。
張邋遢能成仙,在於他沒有貪心,懂得知足。
換成尋常人,有這麼個寶貝,根本不會辛苦撿魚,復活魚,再去賣魚,直接許願做個富豪,做個大官,妻妾成群,家財萬貫,甚至許願當皇帝,長生不老就行了。但是,張邋遢不是,他就是想回歸到正常人生活,每天也就賺一點點,夠自己生活和養老就行了。
鐵柺李那時候就知道了,他明白張邋遢是可以成仙的,所以才會幫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