現如今人們提及徐克,總繞不開他的武俠片。
確實徐克在華語武俠片領域造詣非凡,曾在九十年代引領港臺武俠片潮流。
但其實,除了武俠片之外,徐克同時也是一位不折不扣的邪典電影導演。
人稱徐老怪的徐克,從來不吝惜在自己的作品中展現對恐怖、驚悚電影元素的狂熱。
比如:徐克監製的《妖獸都市》、《殭屍大時代》等等。
而早在入行之初,徐克便以拍攝驚悚題材而成名,但這些作品卻經常被低估和忽視。
本期本期的「邪典電影大賞」,就來回顧一部徐克早期導演作品《地獄無門》。
影片的創作靈感來自於魯迅筆下的名篇《狂人日記》,徐克將其改編成了一部雜糅了驚悚元素的另類黑色喜劇,但因題材詭異,風格異常,故事中涉及的人吃人情節更是在當年上映後引發了巨大爭議,因而導致電影票房慘敗!
《地獄無門》
We're Going to Eat You
本片上映於1980年,由思遠影業出品。
導演兼編劇都是徐克,本片和《蝶變》、《第一型別危險》合稱徐克的「混亂三部曲」。
1977年,徐克加入佳藝電視臺,拍攝武俠劇《金刀情俠》,由此嶄露頭角,並因此得到了著名製作人吳思遠的賞識。此前吳思遠曾支援成龍拍攝《蛇形刁手》和《醉拳》,讓成龍一躍成為動作巨星。
1979年,在吳思遠的支援下,徐克拍攝了電影處女作《蝶變》。
作為新人導演的徐克,試圖顛覆傳統的港產武俠片的型別風格,《蝶變》以古龍小說為骨,同時借鑑了希區柯克的名作《群鳥》,在故事上融合懸疑探案和武俠動作元素,開啟了當時新浪潮武俠片的先河。
《蝶變》因為過於超前的畫風和故事,在上映後票房慘淡,但好在口碑不俗,尤其是當時的評論界一片讚揚,當時最著名的電影雜誌《電影雙週刊》甚至將其評為:年度十大佳片之一。
也因此,《蝶變》的失手並沒有讓徐克完全灰心,秉持著一位年輕導演的銳氣與鋒芒,次年徐克又推出了一部更加前衛另類的邪典動作片《地獄無門》,這是一部畫風更加邪門、故事重口又暗黑的電影。
電影以魯迅筆下的名作《狂人日記》為靈感,向來喜歡劍走偏鋒的導演徐克和編劇司徒卓漢又發揮腦洞,將其杜撰改編成了一部舊社會的黑暗寓言,透過一個“人吃人的故事”,對人性的醜陋進行了諷刺。
影片的主演陣容頗值得一提,男主角徐少強是當時著名的武打明星,當時已經憑藉亞視武俠劇《天蠶變》而爆紅,反派扮演者也是港片中的熟臉高雄,代表角色是亞視《精武門》中的霍元甲和焦恩俊版《小李飛刀》裡的“上官金虹”。
值得一提的是,影片中的男二號,飾演江洋大盜勞力士的演員是黃錦燊。他既是資深演員,同時也是職業大律師,而他除了演員身份外,更知名的身份則是趙雅芝的老公。
電影片頭,刺眼的血紅色背景中,八個大字映入眼簾:
本片故事,全屬假設,如有雷同,乃屬不幸。
看似是在宣告故事純屬虛構,但看過全片後會發現,影片完全是一部暗黑寓言。
時間是民國初年。
某座偏僻小島上,有個名叫大家鄉的荒僻村落。
這天,兩名農夫搭乘竹筏上島,想要兜售養的雞鴨,沒成想自己卻羊入虎口。
島上氣氛詭異,兩人往村落走去,結果途中卻遭遇了一夥戴面具的神秘人的追殺。
這夥人手持利刃,亂刀砍死其中一人,又活捉了另一人,將其一起抬回了村裡。
農夫像即將待宰的牲口一樣,被人抬進了村裡的屠宰場,放在了切肉的砧板上。
面具人們對於接下來的殺戮似乎習以為常,眾人分工合作,有人用大鋸,有人拿剔骨刀,片刻之間將放在砧板上的農夫宰殺,接著扔進旁邊燒著的大鍋裡,做成一鍋肉湯。
等肉煮好,有人敲鑼通知其他村民,去到村裡的祠堂分肉。
村民們似乎早已飢渴難耐,眾人爭相蜂擁至祠堂,而作為全村權力最大的人,當地的保安隊長率先佔有了一大半的肉,而其餘的肉則被分給剩下的村民們。
有村民對保安隊長獨吞大部分的肉不滿,怎奈何保安隊長武功高強,手下人多勢眾,其他村民們也是敢怒不敢言,只能任由保安隊長來分肉。
這就是大家鄉不為外人所知的恐怖風俗,吃人!
不久後,又有兩名外地人,搭乘竹筏來到了這座隱藏在孤島上的地獄。
一位是身懷絕技的密探九九九,他是奉命追查江洋大盜勞力士,才來到大家鄉;
另一位則是江湖騙子包鐵膽,為人油滑奸詐,以坑蒙拐騙為生。
兩人剛一上島,九九九就誤中了島上的陷阱,包鐵膽見機順手牽羊,捲走了九九九的錢財,留著他被困在樹林裡。
很快,林子裡的面具人們收到訊號,前來捉拿獵物。
卻不知九九九是位功夫高手,靠著一身武藝成功脫困,還順帶反殺了一名面具人。
另一邊,包鐵膽來到村子裡,村民們見到居然有外鄉人進村,紛紛敲鑼打鼓夾道歡迎。
包鐵膽誤以為鄉民是對外人熱情,殊不知,村民們是把他當成送到嘴邊的美食。
包鐵膽誤打誤撞走進一戶人家,想偷點東西吃,沒想到卻遇上了一位粗壯魁梧的女裝大佬,硬是看上了包鐵膽,好在包鐵膽靠著一點小聰明才僥倖逃脫。
說回九九九這邊,從林中陷阱脫困以後,他來到村子裡,打算找保安隊長問路。
保安隊成員們想活捉九九九,卻發現對方是個不好惹的硬茬,一時奈何不了他,這時保安隊長才登場,九九九也表明身份,問對方是否見過江洋大盜勞力士。
保安隊長故意謊稱曾經在村裡的屠宰場見過勞力士,藉此引誘九九九自投羅網。
九九九當即決定去屠宰場,村民們得知居然有人主動送上門,於是都熱情地表示願意為九九九做嚮導,將他一步步指引到早已設好的陷阱。
在所有人“期待”的眼神中,九九九剛走進屠宰場,就遇到了面具人的圍攻。
九九九雖然武功高強,但架不住對方人多勢眾,在混戰中受了傷,只能倉皇逃走。
昏迷的九九九被當地村裡的一位年輕女人阿蓮所救,阿蓮收留了受傷的九九九,還為他端上了一口熱乎的肉湯,九九九覺得這肉湯簡直比自己吃過的所有食物還要香。
阿蓮年輕漂亮又風情萬種,而九九九也是高大帥氣,又是密探身份,阿蓮因此對九九九一見傾心,但九九九卻不知阿蓮的身份並非普通的村姑。
九九九傷好後,再次找保安隊長質問,保安隊長故意裝糊塗。
假裝要和九九九一起去屠宰場調查,實則是想要找機會除掉九九九。
可意外的是,保安隊長想要除掉九九九的行動,卻在有意無意間被副隊長給攪黃了。
副隊長勸說,九九九是官方派下來的密探,如果不明不白在“大家鄉”失蹤,一定會引起總局的懷疑,到時候只會引來更多的人手調查,“吃人的秘密”可能會敗露。
九九九在屠宰場沒找到面具屠夫的蹤影,結果卻撞見了在村裡東躲西藏的包鐵膽。
原來,包鐵膽之前躲藏的時候,無意目睹了面具屠夫殺人分屍的過程,本想著來保安隊報案,卻沒想到與九九九仇人見面。
九九九揭穿了包鐵膽騙子的身份,保安隊長趁機將包鐵膽給關起來。
深夜,副隊長突然來找九九九,告知了他大家想吃人的秘密,並坦白身份,承認自己就是江洋大盜勞力士。
他多年前來島上,本想隱姓埋名躲藏,做了島上的保安隊副隊長。
但他對村民們吃人的習俗很是厭惡,卻苦於無法通知外界告密,幾次派出去的人都被保安隊長髮現殺死,不得已才想到找九九九,想要裡應外合推翻保安隊長。
然而九九九一心捉拿勞力士,認為對方這完全是一派胡言,根本不相信。
勞力士沒辦法,只好私自去牢裡救出了即將被宰殺的包鐵膽,打算策劃刺殺保安隊長。
包鐵膽要跑路,勞力士要推翻保安隊長的統治,江洋大盜和江湖騙子因此被迫合作。
結果,勞力士暗殺失敗,被武功更高的保安隊長當場反殺,只有包鐵膽幸運逃脫。
等勞力士死後,保安隊長讓九九九為其驗明正身。
確認死者是勞力士,九九九決定回去交差,並寫了一封信寄出,告訴上級勞力士已伏誅,自己也準備返回覆命。
等信發出後,在離開海島的路上,九九九再度遭遇面具人襲擊,最終被抓。
九九九醒來後,發現自己被綁在村裡的祠堂內。
原來,隊長一直在等九九九給總局發信,因為只要信件發出,證實九九九已經離開“大家鄉”,那麼之後九九九失蹤,便與“大家鄉”無關。
在祠堂上,九九九見到了村姑阿蓮,阿蓮望著九九九的目光充滿深情,因而激怒了保安隊長。
九九九萬萬沒想到,阿蓮竟然是保安隊長的情婦。
正當九九九要被處死的時候,一直背叛他的包鐵膽居然講義氣了一回,在祠堂上製造混亂,冒死將九九九救了出來。
脫困的兩人本打算逃出海島,卻在離開時又中了埋伏,被保安隊的追兵活捉。
兩人被送往屠宰場,眼看就要成為兩鍋新鮮的肉湯,
危急時刻,阿蓮的弟弟卻悄悄為九九九鬆綁,最終讓他們成功逃出了屠宰場。
原來,阿蓮因為愛上九九九而惹惱了保安隊長,如今被關在牢裡。阿蓮的弟弟希望能透過九九九去解救自己的姐姐,帶他們一起逃離這座地獄。
於是,為了救人,包鐵膽假扮成面具人,以分肉為名,將村民聚集到了祠堂。而九九九則趁著所有人去祠堂的機會,潛入牢房救出了阿蓮。
故事至此,也迎來了最終決戰,九九九和保安隊長在祠堂展開了生死搏殺。
一場混戰過後,九九九打敗了保安隊長,而村民看到被吊著的保安隊長,眼神裡再次閃現出對肉慾的渴望,眾人一擁而上,保安隊長也成了村民們口中的一鍋肉湯。
而九九九則帶著阿蓮等人,趁機坐上了離開小島的竹筏,結果卻被一位村民們追上。
九九九和包鐵膽經過連番混戰,早已筋疲力盡,好不容易才合力殺死追兵。
然而看著倒在血泊中的屍體,阿蓮卻彷彿本能一般,用刀子將其剖腹挖心。
電影的最後一幕,阿蓮手捧剛剖出來的心臟,一臉熱情地想要同其他人分享:
你看,這顆心……
電影的故事至此戛然而止。
應該說,徐克早期的混亂三部曲,都是實驗性大於故事性的作品。
這部《地獄無門》是一部黑色寓言,影片展現了初出茅廬時期徐克的探索。
整部電影其實很難歸類,既有當時香港賣座的功夫喜劇元素,如民初背景、武打雜耍、鬼馬喜劇、反串惡搞,但同時又融合了很多獵奇元素,人食人的故事本身就很獵奇,而徐克更是在片中對於暴力血腥場面毫不避諱,尺度之生猛幾乎不輸邵氏的牟敦芾,後來的藍乃才等邪典片大導演。
有趣的是,這部電影也能夠看到徐克後來電影中的很多常見元素,如各種夾帶私貨的隱喻和批判,對中國傳統元素如京劇、武打的熱衷,其中結尾一段直接採用京劇的片段,武指沿用了傳統武打的思路,配樂用了著名的《將軍令》,後來成了十年後《黃飛鴻》的主題曲《男兒當自強》。
回到電影的故事,徐克電影的一貫風格就是,故事可以天馬行空,但其中的細節卻能夠找到現實的投射與啟示。《地獄無門》是徐克打造的一部黑暗寓言,像是對這個社會和他本人的一種影射,這與徐克童年時遭遇的混亂時代背景有關。
孤僻的村莊就是一個小社會的縮影,人吃人的殘酷習俗背後,所折射出的是與人之間的冷漠,蔑視直至互相殘殺。最為諷刺的是裡面最有正義感的人反而是曾經的江洋大盜,掌握權力的人和宗教則是食人習俗的幕後操縱者,庸眾被徹底洗腦以食人為榮。
讓人細思恐極的是影片的結尾,阿蓮雖然已經逃出大家鄉,但多年留下的本能和慾望卻已經無法扼制,“吃人”的本性已經被刻在骨子裡。
當我們自以為已經遠離那萬惡的世界時,卻不知那萬惡已經在心裡生根發芽。
根本無路可逃,因為——
無論逃到哪裡,人性深處的劣根,都是無法被磨滅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