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仁宗寶元元年（1038），李元昊稱帝。訊息傳來，北宋名將種世衡率領本部人馬在延州（今陝西延安）一帶佈置防線，抵禦李元昊的進攻。當時，李元昊手下有兩位得力干將，一位叫野利旺榮，一位叫野利遇乞，都很有謀略。他們的軍隊也素以驍勇善戰著稱，令宋兵心驚膽戰。種世衡一直希望除掉他們，曾先後派人行刺，但都因為戒備森嚴無功而返，也曾派人前去誘降，卻遭到嚴詞拒絕。
種世衡耐心尋找，終於物色到一個和尚，計劃派他行間，除掉野利兄弟。此人名叫法崧，本名王嵩，本地人氏。法崧原本行伍出身，身材魁梧且精於騎射，曾多次往來於夏、宋之間，與黨項部族中人多有交往，又熟知西夏的山川道路。王嵩後來意外落魄潦倒，於是看破紅塵，在紫寺出家為僧，法名法崧，又有人稱之為王和尚。
種世衡得知法崧是位俠肝義膽的義士，便派人將他請到軍中，對其優待有加，非常器重，甚至說服法崧還俗從軍，舉薦他做了小官。法崧的許多壞毛病，諸如喝酒、賭錢、嫖妓、打架等，種世衡看在眼裡，卻很少加以約束，反倒經常提供金錢任其揮霍。與此同時，種世衡還設法將法崧的家裡安頓妥當。這一切都讓法崧十分感激，一直希望能有機會報答。
法崧在種世衡的營中一直過得非常滋潤。沒想到突然有一天，種世衡對他翻臉了。他憤怒地招來法崧，厲聲呵斥，指責其背信棄義，暗中與西夏勾結。法崧大呼冤枉，種世衡不予理睬，甚至吩咐大刑伺候，一直對法崧嚴刑拷打數十日，用盡了各種毒辣招數。
就這樣一直過了半年之久，法崧經過了無數次地嚴刑拷打，仍然對種世衡毫無怨言，忠貞不渝。終於有一天，種世衡感到時機成熟了，突然把法崧秘密押送到密室。在密室中，種世衡親手為法崧鬆綁，然後對法崧一一說明事情真相。他告訴法崧，把他關起來嚴刑拷打，是想試探一下他的忠貞和毅力。法崧明白了事情的前後經過和種世衡的良苦用心，不禁百感交集。
種世衡於是親自起草一封書信，收信人即為野利旺榮。在信中，種世衡告訴野利旺榮，他送到的情報已經收到，朝廷很快任命他為夏州節度使，希望他能早日歸附宋廷，並且隨信附上了棗和一幅畫著烏龜的畫。其中棗諧音“早”，龜諧音“歸”。書信寫好之後，法崧用蠟將其密封，藏在衣服裡面，並用針線密密麻麻地縫起來，隨後便上路了。
法崧一進入西夏境內，就被西夏的巡邏兵捕獲。被抓之後，法崧堅持要見野利旺榮，說是有重要事情呈報，巡邏兵只得將其帶到野利旺榮帳下。
見到野利旺榮後，法崧拿出棗和畫，呈遞上去。野利旺榮見後感到莫名其妙，立即將法崧和畫一起送交李元昊處置，也試圖以此證明自己的清白。
在看到法崧和畫之後，李元昊感到這事很蹊蹺。在野利兄弟勢力漸漸坐大後，李元昊常常為此感到擔憂。他深知，這兄弟二人手中握有重兵，一旦謀反，將會對自己造成致命打擊。故此，李元昊對野利兄弟一方面善加利用，一方面卻時時警惕，所以，君臣關係就顯得非常微妙。當野利旺榮送來這個自稱是聯絡員的和尚之後，李元昊不敢大意，想極力從中找出一個答案出來。
李元昊下令將法崧囚禁於大牢之中嚴加看管，他再三詢問法崧的真實意圖，卻得不到答案，對其施以酷刑，也無濟於事。這樣過了很多天，刑罰越來越重，法崧絲毫沒有鬆口的跡象。面對奄奄一息的和尚，李元昊感到非常無奈，同時又非常不甘心。
又過了些日子，李元昊徹底失去了耐心。他派人將法崧秘密帶到宮裡，告訴他這是最後一次機會，再不說出實話，就會被立即處死。法崧仍然不說出信函的下落，李元昊於是只得下令將他拉出去斬首。就在這時候，法崧大聲呼喊道：“法崧死不足惜，只是沒有完成將軍託付的大事，辜負了將軍，真對不起將軍了！”李元昊急忙下令押回法崧，法崧這才把縫在衣襟中的書信拿出。李元昊看到寫給野利旺榮的書信，再聯絡“棗”和“龜”的含義，他不禁倒吸一口涼氣，不能不對野利旺榮產生懷疑。然而，李元昊畢竟老練，一陣衝動後，他又冷靜下來。為了查實驗證，李元昊暗中派遣心腹將領假扮野利旺榮的使者，去求見種世衡，以進一步打探虛實。
種世衡不能確定使者身份，他懷疑使者並非野利旺榮派來，所以沒有立即召見他，只是派人每天到驛館去問候使者起居，閒話家常。當談到李元昊駐地興慶府地區時，這位使者便能對答如流，但是一談到野利旺榮駐地情況，他就張口結舌答不上來。種世衡猜測此人為李元昊所派間諜，不動聲色地讓此前捉來的幾名李元昊派遣的間諜暗中辨認，終於確定了使者的身份。種世衡這才明白法崧的行間已經獲得成功，便將計就計，故意在使者面前痛罵李元昊，盛讚野利旺榮降服宋廷、棄暗投明的義舉，並給使者贈送了很多貴重的禮物。臨行前，種世衡還親自給使者餞行，請他帶話給主人，要他速速決斷，千萬不要再猶豫。使者回到西夏，立即將上述情況如實報告李元昊。李元昊大怒，立刻剝奪了野利旺榮的兵權，以反叛罪處死了野利旺榮。
在除掉野利旺榮之後，種世衡又繼續使用離間計把野利遇乞除掉。他在得知野利旺榮死後，故意在邊境舉行祭祀活動。種世衡命令手下將祭文寫在木板上，祭文大力表彰野利兄弟棄暗投明歸降宋廷的行為。種世衡下令將祭文故意燒燬一部分，留下一些殘文等著西夏的間諜前來收集。西夏間諜得到祭文後，趕緊送交李元昊。李元昊本來就對野利旺榮心懷猜忌，見到祭文後更相信他有反叛行為。其實，看到功勞顯赫的哥哥被冤殺，野利遇乞不免會憤憤不平、情緒激烈，這也讓李元昊心懷不滿。帶著猜疑的李元昊很容易再中種世衡的反間計，下令將野利遇乞處死。
在用間除掉野利兄弟的過程中，種世衡還使用了一出苦肉計。僧人的身份，為法崧行間做了很好的掩護，但種世衡派法崧行間，最看重的還是其膽氣，先對其施以酷刑便是出於這個考慮。從法崧的行間經歷來看，書信也是一個關鍵因素。如果種世衡事先不交代法崧，而法崧也忽視了這個環節，那麼他們的這次行間就很可能會功虧一簣。另外，如果書信藏得不隱蔽，敵人隨便就能搜出來，也一定會對法崧產生懷疑。只有經過了長期的折磨和嚴刑拷打之後，法崧再巧妙地供出書信，才顯得順理成章，更容易誘使對手犯錯。
不過，中間人法崧的下場也可想而知，吃盡了苦頭最後也難免一死。如果能再見到他，真想劈頭蓋臉問他一句：老法，你活著究竟是圖個啥？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