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 | 黃剛
題記:辛亥革命開創了完全意義上的近代民族民主革命,打開了中國進步閘門,傳播了民主共和理念,極大地推動了中華民族思想解放,以巨大的震撼力和影響力推動了中國社會變革。時值“辛亥革命”110週年,詩以紀念。
第一滴血
一生只留下一幅作品:
將蒼天與太陽裹成革命黨戰旗的呼嘯,讓吶喊與欣慰在旌旗的翻卷中輻射。
一生只輝煌過一次:
以“寇”的姿勢走進血火交融的前沿。
最為殷紅的那一滴血,點燃了萬千革命志士眼中的憤怒,直至武昌的城頭旌旗獵獵,汝“說”應驗——風雨飄搖的封建壁壘轟然垮塌。
從此,陸皓東——這位“沉勇元良,命世英才”,共和革命的第一烈士矗立在歷史舞臺最醒目的座標系。
孫中山、陸皓東,總角之交的兩個香山仔自小便一起出格,長大後,一樣形影不離同頻共振。
砸了神像,毀了豪紳的神龕。
攜手出走,尋覓自己心中的“神”。
胸懷蒼生而秉燭鏖戰,承負改良美夢的萬言書雖然洋洋灑灑, 但在絞盡腦汁的青春思緒飄落在中堂大人的几案時,原本色彩斑斕的理想與抱負遭遇了頑石一樣鐵硬的撞擊—— 碎了夢,碎了心。
不給我位置,那就自己給自己搭建嶄新廓大的舞臺!
不能改造,那就推翻!
扯起別出心裁的旗幟, 盤建振興中華的舞臺,編輯“驅除韃虜,恢復中華”的臺詞,雲集特色各異的演員。
啟幕——
革命的第一場大戲卻因訊息走漏,被軍警雜沓的腳步攪黃。
本已從危境撤離,只為更多演員的性命,你毅然將血氣方剛的二十七歲定格!
釘手足,鑿牙齒!
極盡嚴刑酷法,你卻面無懼色,慷慨陳詞, 痛斥清吏,狼毫飛灑:
一我可殺,繼我而起者不可盡殺!
你說,畫畫也是一種學問,
所以你畫了一幅不朽的圖——興中圖;
因為“一我可殺,繼我而起者不可盡殺”,
從你灑下這第一滴血開始,一個王朝的末日已經圈定。
從豪士到勳臣
即使歷史這位小姑娘任人打扮, 但百年後還原那個真實,你的輪廓一定越來越清晰。
閱讀你的名號,上面烙印著革命的終極, 再端詳你敦厚的身軀,它承載起克服強暴興我民族的使命。
一個殷實的家,可以賣,一根手指,雖斷不惜。
你的眼裡,無己有國。
無己,卻深情地愛著盛著整個的民族!
三十而立。
在那個特殊的時間、特殊的空間, 書生意氣的你胸懷韜略,遠走東瀛,
搭建起一個叫華興會的舞臺。
投筆從戎,懷仁弘毅,框定了一個偉男的座標——憑藉深厚的文化根底,
將一介書生演繹成死而後已的志士豪雄!
1905年,東京之秋。
你謙讓的豪氣因一種理想而磁化,一個同盟因共同的信仰而奠基。
一個是名聲大振的先行者,一個是獨立無敵的豪士英雄——— 由此牽手,由此同行。
黃興、孫中山,兩個響亮的符號在歷史的天空交整合“孫黃”:
兩顆璀璨的星辰在中華大地的星漢交相輝映。
不很在乎虛名,不善高談闊論,但在真刀真槍地陷陣衝鋒義無反顧。
你的高格被四面八方的熱血男兒擁簇, 你的豪氣沸騰了一管管英雄的血脈!
從欽州、防城到鎮南關,從廉州、河口到廣州,直指武昌。
瀰漫鐵血的硝煙裡,虎嘯獅吼的是你,揮槍騰躍的是你,你以巍巍的血肉之軀驅動著共和的車輪。
瀟湘大地的驕子冠蓋了“中國革命的拿破崙”的英明,勳績如山的豪士,顯現成“孫氏理想,黃氏踐行”的百姓影像。
往事並非如煙。
彈去史書黯然消寂的灰塵,
黃興,民國元勳的輪廓,
越來越——清晰。
大 哥
孫眉,中山先生的胞兄,
他也是王——茂宜王。
為了弟弟的夢用盡積蓄, 鋪墊一株水草漂泊天涯醞釀風暴的路。
像父親一樣育養出一尊強大的身心,呵護一個銜天接地的夢想,像保姆一樣溫暖著弟弟傾覆帝制的事業。
他的根據地,便是弟弟的根據地。
從這裡,一株青蔥的蘆葦煽起萬頃雄風,揚起千丈洪波,跨越太平洋,激盪大華夏。
孫眉,不能忘卻的大哥,本來也是王——革命路上的無冕王。
跟著淘金的隊伍漂到一個小島,開墾著夏威夷的蔗田,耕耘著理想和思想的窪地。如同一顆最堅硬的石子,蹲踞在弟弟先行的路上,始終如一。
硌痛豺狼的蹄腳,支撐滾滾的車輪……
孫眉,一位義薄雲天,捨身破家的兄長。
輸財革命,輸盡四十年的血汗錢;
投身戰場,如虎的身影躍躍在廣州、惠州、鎮南關……
陪伴著胞弟,陪伴著革命,直到武昌城頭暴風驟雨般的槍聲響起,直至一個新紀元的曙光裂天南京。
華僑說:無孫眉,盍有孫文?
後人道:輸卻一生隨文行,豪氣干雲是口碑。
一百年不長,也不短。
撿拾過往的記憶,
大哥,至今還常常被人想起……
絕 響
在你二十四歲的節點,青春怒放成一朵黃花;
你在二十四歲的春夜,筆觸點燃一個世紀的絕響。
為一種信仰而戰,只有兩種可能:
或血灑疆場,或凱旋歸來。
這一切,你懂。
主意已定,裹滿戰意的雙腿執著你的方向。
百年前的那個春夜那個時辰,
你的胸腔蓄積了許多話,柔的,剛的,慷慨的,婉約的,催動一支飽蘸墨水與淚水的勁筆,化合了脈脈情愫與鏗鏘誓言,縱橫飛揚。
林覺民,中山先生的忠實信徒。
留下了一封滿紙正氣的遺書,一封肝腸百迴的情書。還有,一個時代最軟又最硬的絕響——《與妻書》。
一封被咀嚼、吟詠了百年的家書,至今仍牽引著千萬人用心品味:
意映,怎忍拋下的愛妻。
依新,骨肉粘連的親子!
你說你要勇敢地去死!
看到了嗎?遍地血腥,漫天陰雲;滿街兇狼,惡犬當道。
看到了嗎?列強肆虐,貪官橫行;滿目瘡痍,國將不國。
因為愛有兩種,一種叫小愛,一種叫大愛。
強忍著悲痛說勇敢地赴死,你,犧牲了自己的小愛。
只要個人的痛苦換得百姓的幸福,一家的離散換得萬家的團
圓,小愛可以成就至德。
你說,值!
百年前的三月,紅花崗碧血橫飛。你的身影,忽閃在攻打廣
州總督衙門的硝煙裡。
百年前的十月,鐫刻信仰的旗幟在武昌城頭迎風飄揚!
這一刻,你的英魂,已經鑄入革命黨人傾覆帝制的汗青。
你走了,同志還在努力。
你走了,黃花崗的黃花為你金黃。
你走了,精魂依舊縈繞在福州三坊七巷的晴宇。
你欣慰著,雖已瞑目九泉之下:
暴政已被革除, 共和業已建立,
強盛替代積弱, 復興已經發軔。
走進三坊七巷,瞻仰你如玉的影像,琢磨你如鐵的意志。
拾級黃花崗,那摩天的石碑,灼爍著烈士捨生取義的熠熠光耀。
《與妻書》:百年絕響!
驀然回首,
梅枝篩月的十五夜,一定甜柔,
你與意映還在相依相訴......
南燻旖旎的三月天,有些料峭,
碧血黃花的悲壯,隨風流轉……
女俠,水一樣剛健
列隊於歷史隧道的文字向你致意,
遊移在西子湖畔的暖風為你吟哦。
水之湄,堅硬的峭壁上,刻下了欲罷不能的水之柔、鋼之堅。
鑑湖之濱,女俠跨馬走過。
她疾馳的風掠過大地,喚醒了渾濁蒼茫的天光。
鎧甲在身,劍佩臂彎。
她將婉約的女兒身傲然成傾覆清廷的倔強巾幗。
誰說人比黃花瘦?
誰說黃花柔弱不禁風?
錚鳴在閨牆上的龍泉劍鋒,於闃靜的夜晚閃爍著“生當作人傑,死亦為鬼雄”的雷霆電光。
秋夜,燈火闌珊。
我的目光浸淫在你鏗鏘的文字方陣,從那裡,投射出你:
“幽燕烽火幾時收,聞道中洋戰未休;膝室空懷憂國恨,誰將
巾幗易兜鍪”那憂國的心音;
漾盪出“拼將十萬頭顱血,須把乾坤力挽回”的巾幗英氣;
噴湧著“危局如斯敢惜身?願將生命作犧牲”的大無畏!
水一樣的剛健,豈止從文字的縫隙投射而出, 也張揚在你雖為人母人妻,卻異常矯健的戎馬征途。
因為一顆難以安分的心,你決意出走,決意把全部身家交付給反滿覆清的共和革命。那身水性的長襟長裙,已經換作善騎善射的徵人服,那頭烏黑飄逸的秀髮,被你盤作男人揚臂揮劍的剛毅和灑脫。
西湖的水賜予你柔韌的女兒身,湘江的風塑造你美玉的節氣。
風風火火的大腳踢開封建禮教的藩籬,明堂堂的心馳往那個信仰繁衍的櫻花之邦。之後,你羸弱而堅韌的肩膀扛起了主盟浙江的千斤擔,你內力雄強的筆鋒,拆解著一座搖晃的龍庭骨架,鋪瀉出搗滅王朝的燭天烈焰。
走過血染的萍瀏醴大地,
走進浙皖舉事的籌劃。
殷紅的血滴如翩躚的梅花瓣,飄灑在軒亭口;
英武的思想雕像擎舉起一位革命烈士的崇高。
一腔熱血灑下,喚醒一個時代;
一顆頭顱拋卻,崩潰一個王朝。
“拼將十萬頭顱血,須把乾坤力挽回”,這是女俠最初的志向;
“秋風秋雨愁煞人”,這是烈士對那個行將就木王朝最後的詛咒與告白。
走近西子湖畔,走近水一樣剛毅的鑑湖女俠。
品讀塵封的歷史,品鑑一位清冽如秋水的女人。
知心愛人
一個溫暖的名字一直握在人們的掌心。
一個絲毫不遜色於男性的名字也一直美麗著,美麗到今天。
這就是當時那個被譽為國母的女性——宋慶齡。
如同花兒對山峰的景仰與崇拜。
一朵很小但很別緻的花兒,以她純情嬌羞的臉龐,仰望並依偎在一座高聳入雲的山的懷抱。
每個時代有每個時代的觀念。
花兒的心思山知道,可背離傳統的愛情卻遭遇到一片白眼與重重藩籬。
將一生交付給自己崇拜又深愛的男人,她,沒有動搖。
為了大山未竟的事業,花兒懷揣少女炙熱的憧憬,突圍軟禁,破窗而出,朝著先生漂泊求索的方向飛去。
教堂的紅地毯上,兩雙堅定而輕快的腳步踏過。
在兩個精神相交重合為同一個焦點的剎那,星火的光暈開始激亮瀰漫的陰霾。
那一年,宋慶齡芳齡二十二,孫中山春秋四十九。
婚後,燃燒的情愫催動著這對知心愛人更加熾烈的革命熱情。
無論在韶關北伐,還是在廣州護法,她美麗的身影總是陪伴著她的山、人民的山。北伐前線上,她風塵僕僕地慰勞士兵,廣州護法時,她面對陳炯明的炮火掩護著山的安全。你說:“中國可以沒有我,不可以沒有你!”
九死一生的花兒擺脫了炮火,但花與山的生命結晶卻悄然凋謝。花兒付出了生命裡永遠的痛,大山的革命呈現出更為遼闊的境界。
因為花的靈感,山的胸懷鋪瀉出一部關於民族振興的狂想曲《建國方略》。在花的呵護下,山的理想覓到了國共合作的支點。
宋慶齡,一個柔弱的嶺南女子。
穿過厚重的雲層,用獨立和果敢捕捉青春與人生。
以堅毅的步伐,行走在大山的信念裡,不離不棄。
越是天氣陰霾,心與心貼得越近,相攜的十指扣得更緊。
人生顛簸在泥濘、坑窪的道路,但那份深沉的愛一直紮根於信仰和信任的土壤。
一個昂首如松,一個氣韻如蘭。
激情澎湃,相濡以沫。
十年後,中山先生累倒了,倒在北京西山的紅葉中。
但有兩句關於愛情的箴言卻永遠地留在了人間。彌留之際,先生說:
“你不要悲哀,我之所有即你之所有。”
你答道:“我一切都不愛,愛的只有你而已。”
二十四年後的金秋,一個嶄新的共和國中華人民共和國——
開啟了新的紀元,巍然屹立在世界的東方。
那時,你,宋慶齡,一位偉大的女性毅然前往也許是你傷心的地方——北京。面對共和國迎風飄揚的五星紅旗,
你平靜多年的臉龐,已然開滿欣慰的喜悅……
詩作者&書法者:黃剛,二級作家、廣東文學院重點文學選題簽約作家、省文藝精品專案簽約作家。系中國報告文學學會與中國詩歌學會會員、廣東省宣傳文化優秀人才、廣東省作協理事、廣東散文詩學會副會長、中山市作協副主席。出版有長篇城市傳記《中山傳》(合著)《山高誰為峰》《陽光不鏽》《愛比天大》《諦聽靈魂》《燈火闌珊時》《馭風而行》等十部。《山高誰為峰》入圍第六屆魯迅文學獎,獲中國新聞獎(報紙副刊類)、中國報紙副刊年賽金獎。《青海九歌》獲全國“大美青海”徵文一等獎,連續五屆蟬聯廣東散文詩年度一等獎。作品入選《新華文摘》等30多個選本。
責任編輯:張勇軒
運營人員:齊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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