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幾天心裡頗不寧靜。難心事一大堆,忙不完的事辨不清的理,趁人還有些生氣,響應慧子的邀約去橫山採風。橫山鎮於我的記憶,除了修建於上世紀50年代末的關裡水庫,其他諸如廿四都糖糕清湯都像其廣告形容的那樣入口即化,嚐嚐就忘了。以前因工作原因,偶有幾次路過橫山,印象最深的是狹窄的街道。低矮的鎮政府大樓像個害羞的小姑娘,隱藏在高高的居民樓裡,簡樸低調,走進去彷彿進入了福建土家族的筒子樓,如果不是鎮幹部帶領,我是尋不出來的。
這兩年,總喜歡寫點小心情的文字,慢慢地在廣豐找到了一些文友,也結識了橫山籍吳國蓋先生這樣的作家。吳老說,銅鈸聳峙橫山秀,葛水迤邐五溪流,橫山鎮是千里武夷山脈上的一顆明珠。基於他的介紹,我也瞭解了我族第三代始祖王貞白當年為什麼要在橫山鎮東巖寺建山齋辦義學,為什麼明朝太傅夏尚樸會辭官回家專心致志在這裡讀書,也明白了橫山“紫老紅煙”為什麼會在康乾盛世名揚世界。
橫山,如梅溪煤礦裡一枚矸石,低調得讓你一眼望去沒有一絲特色。殊不知,這裡遠有黃巢起義、太平天國起義軍的戰場,近是廣豐最早蘇維埃政府所在地,方誌敏贛東北蘇區的秘密經貿交通線……還有一山兩寺廟,一東一西,一陰一陽,美景如畫的關裡水庫簇擁著這座神靈的山,也護佑著這一片紅土地。十來分鐘的時間,完全可以從東巖步行到西巖,看雲起風湧,日升日落,更可一覽大半個橫山唯美如詩的風景。天氣好的時候,還可以隱隱看到對面山中關裡大王廟小沙彌禮佛的身影,亦可耳聞大山深處傳來的陣陣鐘聲。
置身於初冬的橫山中,彷彿當年大碗喝酒大塊吃肉的好漢形象又回來了。車子順著蜿蜒的山路慢慢爬行,朦朧的遠山,籠罩著一層輕紗,影影綽綽,在飄渺的雲煙中忽遠忽近,若即若離,就像是幾筆淡墨,抹在藍色的天邊。此時此刻,我們像好奇的孩子一樣生怕錯過每一處風景,眼睛是忙不來的,好在手機及時做了定格。逶迤的山嶺,蜿蜒盤旋,猶如一條正在酣睡的巨龍。車前車後,白雲瀰漫,環觀群峰,一個個山頂探出雲霧,似朵朵出水芙蓉。
中巴車恣意地向山上衝去,驚心動魄地七拐八轉,終於來到了橫山最南面的柴九洋村。據說這個村以前叫豺狗洋,只因廣豐方言的諧音,加上文化人的作怪心理,認為豺狗只是一種沒有靈性的野蠻動物,而柴九就如同是一個飽讀聖賢的讀書人,當然也有取九為極數之意。
此時,這裡已是炊煙裊裊,雜拌著田野氣息的飯香迎面撲來,我甩了甩頭,抹了抹已流下的口水,彷彿這才是人間美味。飯點是到了,既來之則看之。這裡和中國大多數村莊一樣,石頭泥巴房子東一座西一座的,排成並不整齊的佇列,呈現在我們面前,就連房前屋後菜園子裡的白蘿蔔也迫不及待地裸露出白晰的身子,似乎也在歡迎著遠道而來的客人。沿著並不太規整的石頭路向上走,我們鍾情的紅豆杉就在眼前,三兩個人都抱不過來,歲月已在她的身上刻下了無數個痕跡,儘管三百歲了,歷經滄桑,但樹冠依然蓬勃向上……和梯田一起守衛著這個古老而傳奇的村莊。這裡人每每有喜事或不高興時,都會來這裡和她說說,彷彿她就是他(她)們的神父。樹根周圍烏黑的怪石其實和僅一山脊之隔的鐵山冰磧石一脈相承,同樣也經歷了無數個滄桑歲月與風霜,見證了許多美妙“山無稜天地合”的愛情傳說。
站在紅豆杉樹蔭下,抬頭奇峰遮天,連線鐵山與村落的交叉處,小橋古舊,流水潺潺。遠處,一條木柵欄從天際延伸而來,將這百年的故事一一收集,將佔滿田埂的苔蘚和梯田裡的綠意定格,網盡天下滄桑之事,猶如令萬人敬仰的聖賢,沉穩是他的天性,不露聲色地詮釋著生命的博大,生命的肅穆和莊嚴……
山雖無言,然非無聲。關裡水庫如碧螺春茶上的一枚芽尖,輕盈而不失穩重,牢牢地將綠色堅守到底。浩渺的水面,煙波盪漾著山形塔影。漫步其間,生怕自己的一個不小心就會破壞湖面的寧靜。山與水的融合,是靜和動的搭配,組成了最美的風景。在青山間探索,在綠水間泛舟,徜徉其中,該是多麼美妙。於是自然而然地放慢腳步,用細碎地步子輕輕迎合她,哪怕是再幹淨整潔的衣服,見到她也會再三地整理,直至滿意了為止。山水之妙,妙在若有若無。
如果此時天空作美,下那麼一絲絲小雨,此時的山此時的水,將該是一幅怎樣的圖畫?也許可以想象,偶爾一陣微風吹來絲絲細雨,水庫中央浮動的輕紗,和已經蒸騰的霧氣,幻化在一起。一切一切,似乎都在印證著天、地、人在這一刻的交泰與唯美:天是藍的,山是藍的,水是藍的,那麼混跡其中的遊人,該也是神仙豔羨吧。
如今,外面世界的紛繁蕪雜影響著這裡的一草一木,日出而作日落而息的古老生活方式已在改變,橫山也不再是世外桃源。但是改變也好,固守也罷,社會的進步已是發展的潮流。然而,這一刻的回望,正像我平淡地進入,給我帶來無限的遐想:循著先祖的腳步,溫習書齋裡的朗朗書聲,我一路追尋祖輩們的橫山行旅……此時此刻,文字都是蒼白的。曖陽當空,一路流淌的梅溪水,岸邊稀疏的樟木,流動的人影,也許這就是最美的風景。山水悠悠,不知一場冬雨過後,春日的橫山又該是一幅怎樣的盛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