來源:咸寧日報
全媒體記者 查生輝 王恬 特約記者 孔帆升 通訊員 譚崇飛 實習生 費霖好
掌上咸寧報道
有人說,“痴”是一種病態的專注。然而,卻有人能將“痴”變成生活和快樂的源泉,這個人就是通山“文化痴人”毛彥鬥,一名沉迷於闖王李自成文化研究的基層文化工作者。
一
幕阜山脈之中的一主峰太平山,為鄂贛界山,山層巒疊翠,霧靄緣繞,鸚鵡銜花,仙鹿食草,恰似仙域。這裡孕育了李自成的故事,流淌著李自成的文化。
聖廟之畔,從1971年被聘用為通山縣文化幹部至今,毛彥鬥用50年時光默默護佑著李自成文化。行走深山,他用腳步丈量出李自成文化的版圖,50年寫下百萬字手稿,將傳流數百年的故事,完整記錄成書。
自幼在太平山上玩耍,毛彥鬥是在李自成的故事裡“泡”大的,雖然一直心有所好,真正與李自成文化結緣,卻是在他29歲那年。
1963年,毛彥鬥在黃沙鎮毛楊小學當民辦教師,8年後經當地考核,1971年,被聘用為通山縣文化幹部,從此開始31年的基層文化工作生涯,後於2003年退休。
毛彥鬥一心撲在了這個清水衙門。1981年通山縣文化局委派毛彥鬥參加全省文物普查訓練班。一天,在駐地宣傳櫥窗裡見到兩張報紙引起了他的注意。一張是《北京晚報》上說李自成去石門當了和尚,一張是《長江日報》載文談李自成去湖南夾山為僧之說不可信。
毛彥鬥當時心血翻滾,他說:作為文化戰線的一兵,我能不管嗎?他當即取下報紙,併發誓回去以後一定將它搞個水落石出。從這時起,毛彥鬥開始了他的“傻子”生涯。
其時,毛彥鬥與全國各大圖書館書信聯絡,居然都有回信。國家圖書館藏康熙四年《通山縣誌》,因不能影印,但寄來膠捲約253個鏡片。收到膠捲後,毛彥鬥如獲至寶,把自己關在黑屋裡一張張洗,洗好抄錄裝訂。每天都有滿滿的幸福感,汗水與疲勞都遁跡了,上了癮般泡在史料中。上海圖書館也回了話,有民國時的《通山鄉土志略》,他出錢復印收集起來。
有四本民國版《九宮縣誌》,武漢有人三次上門,出價兩千元,見毛彥鬥不動心,再一次上門,以一萬元高價求收藏。那時一萬元是好大的數字了,誰知毛彥鬥似乎只愛書不愛錢,乾脆直接回絕了對方,“十萬也不賣,賣了就成通山罪人了。”
2018年,他無償將這套志書連同另外105本書籍資料,和“明末清初馬鐙”等七件文物捐給了縣博物館。給記者出示捐贈證書時,毛老一臉的滿足。
二
1983年,著名作家姚雪垠到通山,給通山縣幹部講《李自成為什麼失敗》,毛彥鬥至今還儲存著此文稿。受姚老創作研究李自成的影響,毛彥鬥更加痴迷於李自成研究。
“都說我是個文化幹部,為什麼不給子孫留下一些永恆的紀念呢?”聽完講座,毛彥鬥決定,要把李自成的文化遺產系統整理出來。
李自成文化浩繁深厚,但此前並無人試圖系統挖掘。毛彥鬥靠雙腳走進每一個村莊,向當地村民求教。有些史料,年輕人已經不懂了,有些故事,要靠全村老人才能拼湊完整,毛彥鬥不怕被人當做騙子,每天50裡的行程,他總在兜裡揣上一包煙,透過煙來做每個人的思想工作。
當年冬天,為徵集李自成是如何從江西過通山的史料,毛彥鬥在太平山結識了位刻碑的肖姓人,肖姓人告訴他一個訊息,說緊鄰太平山的江西回頭山人湯某有本《太平山志》,記錄了李自成到過太平山。於是,毛彥鬥約上與江西交界的本縣三源鄉文化站幹部,請湯某帶路,買了薄禮踏上拜訪回頭山之路。
湯某雖熱情接待三位陌生人,但對他們持有戒備之心,謊稱志書在另一人家,要等那人回來,故意拖延時間。約等到下午5 點, 主不留客,要他們下山去,最近的客棧是離此十五華里的橫路客棧。三人無奈,只好餓著肚子,高一腳低一腳摸黑下山。毛彥斗的腳崴了,忍著疼痛走,那夜想著無功的一天,他一宿無眠。
天剛矇矇亮,三人一合計,買上香紙鞭炮上山進香,以期打動湯某。毛彥鬥想借腿疼留下,好與湯某細聊,他又只得一走一拐的爬上山,一路套近乎。湯某終於感動了,上樓取出一個包裹,開啟三層紅布,令人喜出望外。雖不是《太平山志》,卻也是一個意外的收穫,原來是一部《太平道譜》。
毛彥鬥顧不得一天的勞累,翻閱、查詢、抄寫、拍照。裡面果然記有李自成到過太平山,雖只寥寥幾十字,也足以給予毛彥鬥信心,於是他又廣集湘鄂贛毗鄰地區的縣誌。終於收集到大量史料,證實李自成從北到南,是如何從湖北陽新富池口至江西瑞昌、武寧,到湖北通太平山、東平寺、九宮山、李家鋪,一路潰敗至牛跡嶺小月山的。
為此,毛彥鬥又去武漢住了十天,到省圖書館翻閱資料,撰寫了《野史說李自成之死》,結合正史記載撰寫《闖王陵志》,成為李自成研究最有權威的資料之一。
三
毛彥斗的書籍資料
有人說,毛彥鬥就是個“文化痴人”,“痴”到什麼地步?
那些年,毛彥鬥一雙眼睛只盯舊書市場,平常也打聽些文化人資訊,及時抄錄報刊雜誌中有用的史料,還向本縣的古物玩家、廢舊回收站回收涉及李自成的史料。
他說:“熱天去廢品收購站淘東西,異味撲鼻,每徵集一份史料無不費盡周折。走過街頭,看到一件衣服,幾次都捨不得買,若是看到一本中意的書會立即買下,生怕失之交臂,對特別有用的書不惜千金也要淘來。”
從事文化工作多年,毛彥鬥最先是靠兩腳行走,後來有了腳踏車,一直騎到報廢,再後來坐公共汽車下鄉,再徒步,通山縣每個村組的每一個旮旯都走到了。通山的鼎、鍾、馬鐙、香爐、鐵磬、銅器、印章異常豐富,他一一拍攝收集整理文字,還對各地石器、石窟、石洞、碑刻、匾額、石雕等的方位、特點,一一詳盡記錄,幾乎涵括了通山縣的天文地理。對通山土地上曾發生過的歷史事件,毛彥鬥也沒放過,比如《通山七百年災情》的小冊子,就能很好地供人銘記與參考。
有故紙堆鑽不厭其煩,有陋室居住心滿意足。毛彥鬥始終沒有屬於自己的房子。早年租住在老城羅漢灣,之後搬到聖廟的偏房住了若干年,風雨飄搖中翻書寫字,日子就這麼老了。
2011年,政府打造聖廟,他從那間陋室搬到了聖廟斜對門的廉租房。這樣子,他很滿足,說還可以一出門就看到聖廟,感受到自己工作過的地方盛景。
記者來到毛彥斗的40平米廉租房裡見到他時,他臉色好,耳朵靈,思路清。他說這是因為心情平和,“現在蠻簡單,每天吃些五穀雜糧。還到白鶴山下的小橋走兩個來回,一萬步呢。”
一進門,立即讓記者感受到他家濃烈的讀書氛圍。客廳的茶几上,擺放著一摞足有半人高的報紙,角落裡也堆放著一捆捆書籍。除了客廳,臥室裡放了書架,書架上的書滿滿的,不少書沒地方放了,只好放在了地上。
隨行人員告訴記者,“毛彥鬥先生的書架上可都是寶貝,很多資料只能在他家找到。”
問到家人,毛彥鬥說兩個兒子在外地經商落戶,孫子也參加工作了,可自己捨不得離開通山。他說人一走,那麼多書籍資料就沒有個主了。好在女兒嫁在當地,來一趟十來分鐘,不時送點水果牛奶與菜蔬來。
“有人說,搞了一輩子本土文化研究,至今窮得只能住廉租房,值不值得?”
“別人賺錢快樂,我搞文化,更有樂趣。” 毛彥鬥說,他這一生很幸運、很值得,也很充實。
讓他最高興的是自己也算“著作等身”。自費出版印刷《自成春秋》《通山金石》《毛彥鬥雜論文集》等十多本書籍資料,投入的錢至少在十多萬。他的名字被收入《中國當代歷史學學者辭典》。
去年毛彥鬥還學會了簡單的上網,開啟平板電腦一搜,毛彥斗的頁面有60多頁,老人覺得真是太神了,自己也算是名人。從他的神態與語調中,那如山般沉重的付出,極為清貧的生活,似乎早已雲淡風輕。
責編:張歡
編審:向東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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