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
春秋時期,作為晉國士族的智宣子準備立他的兒子智伯為繼承人。族人智果前來阻止,勸說智宣子說:“如果要立智伯為繼承人,還不如立智宵呢!”
智宣子看著智果,輕慢地問道:“為什麼這麼說呢”?
智果看著眼前的族長,誠懇地講到:“說到智伯,大家有目共睹,他確實在晚輩後生裡面出類拔萃,而且還有5個優點他人難以企及。你看他身材高大,還有留有一把好鬍子,顏值頗高;你看他走馬彎弓會射箭,還能駕駛車輛,武藝超群;你看他多才多藝,技能出眾,頗有本事;你看他說起話來口若懸河、滔滔不絕,而且還文辭優美,才高八斗;你看他堅毅剛強,果斷勇敢,不失為智氏好兒孫啊。”
智宣子看著智果,看著這位族弟,不知道他要說什麼。智宣氣不打一出來,我要立智伯,你說不行,現在你又說智伯出類拔萃,而且還有5個別人難以企及的優點,這是什麼意思!礙於族人之間的面子,智宣子耐心問道:“既然這樣,那為何不能立智伯呢?”
智果在族長面前也不含糊,繼續說道:“族長有所不知,智伯雖有此五賢,但尚有一惡啊,而且此惡關係智氏家族興衰滅亡啊!”
智宣子臉色陰晴不定,強壓怒火。
智果為了智氏家族視而不見,繼續說道:“智伯這一惡不是別的,單單是沒有仁德之心。如果他日統領智氏子孫,用他的高顏值、強武藝、多才藝、能說會道、果斷剛毅來駕馭別人,而心懷不仁以行事,則智氏必將滅亡。還望族長三思啊!”說到此處,智果用懇切的眼神看著智宣子,智宣子則用冷漠的眼神注視著智果,兩人良久無語。片刻之後,智宣子拂袖轉身而走,留下智果一人失落、失望、失敗的表情。
第二天,智宣子召集族人當眾宣佈智伯為繼承人。此時,智果沒有理由再留在智氏家族了,只能脫離智氏,改立輔氏。自此,世無智果。
時間總是不會因為誰而停留,幾年之後,智宣子也熬不過亙古不變的時間流逝,帶著對這個世界和家族無限的眷戀離開了人世,老死而亡。這時的智伯多年媳婦熬成婆,開始執掌國政了。
權力是把雙刃劍,看誰握著劍柄。
像智伯這樣的人,勇猛剛強、能說會道、野心不小,單單沒有仁德之心,掌握權力之後後果可想而知。
果不其然,一天,智伯和韓康子、魏恆子在藍臺飲酒作樂,大家都是一般水平,都在各自封地執掌國政,按理說喝喝酒、吃吃飯也是挺好的了。
可是,你別忘了智伯也在。這傢伙先是戲弄韓康子,就像奧巴馬戲弄安倍,但是智伯並沒有奧巴馬的實力,而韓康子也非想向安倍一樣甘願寄主,韓康子大為不悅,席間臉色頗為難看。
按說,到這裡,在一般人看來,已經有些過火了,智伯應該收一收,以後大家還能一起愉快的玩耍,但是,他是智伯,他基本沒有收,還張開了。戲弄完韓康子,他還羞辱了韓康子的國相段規。
“你這不是開玩笑麼,你拿我開玩笑就開玩笑,咱說什麼也是一起玩的兄弟,我不跟你計較,但是你還羞辱我的小弟,打狗還要看主人呢,你也真不把我當人看啊!”其實,上面的這些話,韓康子也就是自己想想,還真不敢說出來,因為這時候,人家智伯還真是拳頭比他硬一點。
可是,有些時候不說出來並不代表沒有事,仇恨的種子一旦種下,就總有發芽的一天。不僅僅是韓康子,還有深感唇亡齒寒的魏恆子。
(二)
心理學有種理論叫做“滿瓶打碎”理論,當然這是我自己編的,但是聽了解釋你也許會認同。有的人對一些人和事剛開始是一直持有包容的態度的,逆來順受的性格似乎很讓別人舒服,但是,千萬別當真。
他對你的包容只是因為能夠承受你欺負的那個瓶子還沒有滿,正常情況下,如果情緒的瓶子裝滿了多數人都會選擇放倒瓶子把壞的情緒倒掉然後繼續來接受你,可他們的做法似乎比較絕。
一旦對你包容的瓶子裝不下了你還不知道反省,依舊來注入,他們會毫不猶豫地打碎這個瓶子,讓你在他那裡再也找不到一個可以包容你的瓶子,哪怕是小小的墨水瓶都沒有。
之前,智伯這哥們已經把人家韓康子和小弟段規羞辱了一番,倆人都恨得咬牙切齒了。還好智伯身邊還有一個聰明人,就是當初勸他爹不要立他為國君的智果,老先生本來對智伯就沒什麼好影響,但是沒辦法啊,誰讓大家都是一家人呢。
看到都是姓智的份兒上,該勸還是得勸啊。這點古人還是比較靠譜的,不像後來的皇叔、皇弟和皇家親戚們,看到不行了,也不跟你廢話,直接把你拿下我來做皇帝算了,比如明成祖朱棣等人。
智果老頭兒上前道:“主公,人無遠慮,必有近憂,現在您還不準備加以防備災難的話,那麼災難就要來找你了。”
即將犯錯的人都有一個通病,那就是該聽的不聽,不該聽的全聽,比如以後還要講到的苻堅。
智伯心高氣傲,心想說啥呢,當初你不同意我爹把國家交給我,我還沒有找你算賬呢,現在又來我這裡指手畫腳,你以為你是誰啊!
想到這裡智伯開口了,“災難不災難的還不是我說了算麼,你看看現在這個情形,別人的生死福禍都由我來決定,我不給他們降災禍就算了,誰還敢威脅我啊!”言外之意,智果你的生死福禍一樣是由我決定的,別嘚瑟啊。
忠心之人總是令人感動,智果身子微微一躬,“主公,並不全都是這樣的啊。《夏書》上有句話說的好,‘一人三失,怨豈在明,不見是圖’,一個人如果多次犯錯誤,結下的仇怨怎麼會僅僅都在明處呢,應該在沒有表現出來的時候就要謹慎防備了。
賢君之人都是在小事上謹慎小心,才能避免招來大禍啊。如今,您一次宴會就把人家國君和國相都得罪了,事後又不加以戒備,還說誰敢威脅到你,沒有人敢對你興風作浪!主公,沒有什麼是不可能的啊。”
按理說,說到這裡,如果智伯真正有智的話,應該就開始頓悟了。可惜了,歷史從來沒有如果。
智果一看自己說了一堆,高高坐在上面的那位一點反應也沒有,不僅心下失望與著急,但是還得說一句啊!
“主公,請一定聽老臣一言吧,主公你想想吧,蚊子、螞蟻、蜜蜂、蠍子這些都是小蟲子,這些小小的蟲子尚且都能害人,況且是韓康子、段規這樣的國君和國相呢”。
可惜了,歷史上又一次沒有了如果,智伯任然沉浸在自己良好的自我感覺中,智果說的他聽到了,不過還是深深地不以為然。
現實告訴我們,如果具備實力想欺負別人是可以的,但是不能只盯著一個人連續欺負。
智伯這哥們又開始欺負韓康子了,這回就不僅僅是羞辱的問題了,直接開始管人家索要土地了,這就真的有的過分了,大家都是為了吃的好點、穿的暖點,你把地拿走了我吃什麼穿什麼,所以在涉及自身利益的問題上,韓康子是不敢含糊的,準備要直接拒絕智伯。
可是,不能忘了,韓康子身邊還有個一樣恨智伯的段規,段規說“大王,他要地就給他吧,智伯是個貪婪又任性的人,如果我們不給他,他一定會派兵討伐我們,到時我們的損失會更加慘重。”所以說,解決問題既要考慮眼前,也要著眼長遠。
段規接著說,“我們今天把土地給了他,依他的性格必定會更加狂妄,狂妄到明天就會向別人索要土地,如果有人不給,兵戎相見是遲早的事,到時候我們就可以靜觀事態發展而等待機遇了,只要抓住機會,你現在失去的一定會加倍拿回來!”所以說,高手就是高手,不但要想得遠,還要說得好。
韓康子不像智伯那樣膨脹,聽了段規的一番話,深以為然,打發使臣,把萬戶之地的城邑送給智伯。簡直是大手筆,他深深地懂得“欲要使其滅亡,必先使其瘋狂”這個道理。
智伯收到了這麼大一片土地,當然很高興,但是並沒有忘記段規的分析,他真的變得更加狂妄了,但是離死還有一段艱辛的旅程要走,當然這個艱辛都是他帶給別人的。
(三)
韓康子(韓虎)在段規的勸說之下,將萬戶之邑向智伯雙手奉上,想讓智伯在其他人面前變得更加瘋狂,智伯也真是聽話,看到不費吹灰之力就得到這麼大一片土地,自然認為敲詐勒索是一個一本萬利的買賣,這次把貪婪的目光看向了和韓康一樣的諸侯國君趙無恤。
說到這個趙無恤,不妨多說兩句。老爹趙鞅在晉定公時期專擅大權,十分顯赫,家裡妻妾成群,所以兒子也很多。一開始趙無恤並沒有引起他爹的注意,一是因為兒子多,二是因為無恤是小妾所生,所以在古人看來出生是很能夠決定地位的。
但是,出生也僅僅是出生,歷史上還是有那麼多的“王侯將相寧有種乎”的猛人。趙鞅老了也要面臨交接班問題,都是自己的親生兒子,選誰合適呢?自己一時也拿不定主意。選擇面前拿不定主意是常有的事,但是沒有主意並不代表沒有辦法啊!還可以考核啊……
這天趙鞅把幾個兒子叫到一起說,自己把寶符藏在了常山,你們去找吧,先找到了有賞。其他人都是空手而回,只有無恤兄弟回來說找到了。
其實趙鞅根本沒有藏什麼寶符。趙無恤卻說,我在常山居高臨下就可以看到代國,如果我們能夠吞併代國,這就是寶啊。這樣的考核成績,很令他老爹滿意,以至於臨死之前儘管許多人反對,還是把位子傳給了趙無恤。不僅把位子傳給了趙無恤,還給他留了一處避身之所。
智伯這次問趙無恤(趙襄子)要的是蔡和皋狼兩塊土地,這真是要了命了。那個有吞併他國之心的趙無恤怎麼會答應呢!
智伯怎麼可能會答應呢!想當初問韓虎要土地,也沒有費太多力氣,到你這裡竟然拒絕了,我的臉面往哪裡放呢?必須收拾你。智伯聯合韓、魏二位諸侯國君發兵攻打趙無恤。無恤自然是打不過的,不過往後撤退的時候想到了老爹留給自己的避禍之地——晉陽,這是治理晉陽的也是位牛人尹鐸,當初對著趙鞅表態要把晉陽治理成趙國的一道屏障,果不其然。
智伯久攻不下也是著急,便引水灌城。這一招還是比較奏效的,晉陽城的城牆沒有被水浸沒的只有三版,城裡面老百姓的鍋碗瓢盆全部都在水上漂著,可是沒有一人叛變投降啊,所以尹鐸真是個牛人。三版的高度其實不是很高了,只要再等待幾日,大水沒過城牆,那麼晉陽城也就順利地被智伯拿下了。
好多時候,看似是唾手可得、指日可待的結果,歷史往往會因為你的一句話而和你開個大大的玩笑。
這天智伯帶著韓康子、魏桓子一起巡查水淹晉陽城的情況,魏桓子給智伯駕車,韓康子為智伯護衛,這種陣勢陣勢威風的不要不要的。就這樣也就算了,這兩人大小也是諸侯國君,一個給你駕車、一個給你護衛,已經仁至義盡了,還想什麼呢。
其實這兩位哥們並不是真的想駕車、想護衛,那不是迫於淫威沒有辦法嘛!心裡的窩囊氣已經夠多了,智伯偏偏在這時說了一句不該說的話——“我今天才知道,水也可以使人亡國啊!”這駕車、護衛的兩位聽了大驚失色啊,因為汾水可以淹了魏國的都城安邑,絳水可以淹了韓國的都城平陽。兩人心領神會地看了一眼,還是早作打算吧。
很多時候,人們開始說話的時候都會先用一句話做鋪墊,叫做有句話不知當講不當講,生活的經驗告訴我們,如果不是感情深到一定程度、關係好到一定程度,你這句當講不當講的話真的還是別講了,因為你都在猶豫這個度能不能把握好,怎麼還能指望對方比自己還理解自己呢……呵呵
智伯還是有猛人,謀士絺疵說韓魏兩家肯定要反叛了。智伯問為什麼啊?絺疵說這還不明顯麼?我們三家攻打趙國,約定滅趙後三家分割土地,現在水淹晉陽城只剩三版了,這兩人卻面帶憂愁、毫無喜色,他們肯定會覺得隨後的災難會降到他們二人身上,所以以後一定是要反叛的。
智伯這哥們也真是有才。第二天,把謀士絺疵的話一字未改告訴了韓康子和魏桓子,兩人又是大驚失色啊,連忙說這一定是小人挑撥離間,千萬不可相信啊,反正一頓表態、一頓發誓,獲得智伯的信任之後匆匆離開了。
離開的時候,恰好碰見了絺疵,神色慌張。絺疵一看兩人的臉色,心下一沉,壞了!智伯這個傢伙把我的話告訴了他倆了。絺疵問智伯,你怎麼把我說的話全部告訴了韓魏二人呢?智伯驚奇地問,你怎麼知道的?我怎麼知道,我看到那兩人的臉色就知道,大禍不遠了!智伯還是執迷不悟。
絺疵一看這種情況,算了,我也不再跟你廢話了,再廢話怎麼死的都不知道。找了個理由出使齊國去了,還是先保命吧!
事情的發展半順天意,半遂人願。就在絺疵離開之後不久,趙無恤的密使張孟談也出場了,悄悄地見到了韓康子和魏桓子,一頓猛談,事情也就這麼定下來了。
先是趙無恤在月黑風高之夜殺死了智伯守堤壩的人,掘開堤壩讓灌了晉陽城許久的大水倒淹智伯的軍營,接著韓、魏二人的軍隊乘亂從兩側攻擊智伯,趙無恤率大軍正面直擊,可憐智伯就在一陣亂戰中被殺了。
無恤這人也是狠角色,殺了智伯不算,還將智家族人盡數誅殺,只有一家改姓得以倖免,改姓為輔,人稱輔果。也就是之前對智伯苦苦勸諫的智果。
上面的故事在歷史中稱為“三家分晉”,單挑智伯的死來說說也挺有意思,司馬光在《資治通鑑》對智伯的評價也是如此,“智伯之亡也,才勝德也。”
男子的才與德、女子的貌與質本該是兩個不同的因素,浮華世事,自難分辨,所以古人說不患位之不尊、而患德之不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