前言
圖 | 趙煒和鄧穎超
趙煒在西花廳工作37年,其中在鄧穎超身邊就待了27年。回想起與鄧穎超在一起的時光,趙煒總是感慨萬千······
真情相處,病重託付
趙煒出生於遼寧省新民縣,於1951年參軍,四年後調到國務院總理辦公室工作。
當時的趙煒很年輕,得知自己要去周總理身邊工作,她是激動而又擔心的。激動的是她很快就能見到周總理了,擔心的是自己能否勝任工作。
就是帶著這樣一種複雜的心情,趙煒來到了中南海西花廳。多年的工作,也讓趙煒從心潮起伏歸於平淡,從對偉人心生敬畏到坦然相處。
期間,趙煒經歷了太多太多的事情,而她也用她的認真和真心得到了周恩來與鄧穎超的信任。
1972年5月,周恩來被確診為癌症。為了國家和人民,患癌的周恩來並沒有選擇休息,反而更加不分晝夜的工作了。
由於勞累過度,病情加劇,周恩來不得不住進了醫院了。尤其是四屆人大會議過後,周恩來的病情急劇惡化,接受了多次手術。
某次手術過後,周總理叫趙煒去醫院談工作,就談到了自己的身後事。趙煒感到非常震驚,總理為什麼會考慮這個問題呢?
趙煒非常擔心周恩來的身體,連忙勸道:“總理,咱們不說這個,您的身體不會出問題的,現在說這個對您的病情恢復沒有好處。”
周恩來對於生死卻十分坦然:“人總是要死的,這算什麼,我是個唯物主義者。”
周恩來這麼說,趙煒就不太好勸阻了,只好控制住自己的心情聽周恩來把話說完。
周恩來提到,自己和鄧穎超早就約好了,死後不保留骨灰。自己可能要先死了,希望趙煒將來能向中央反應鄧穎超不留骨灰的意願。
聽到周恩來說這樣的話,趙煒也非常難過,但為了不影響周恩來的情緒,趙煒只得含著淚水答應了他的囑託。
過了幾天,周恩來再次同趙煒提到了骨灰的問題。他說,他希望能把自己的骨灰撒到江河湖海里做肥料,這也是為人民服務,活著為人民服務,死後也要為人民服務。
這一番話,也讓趙煒對周恩來更加佩服了,也見證了一個唯物主義者的高尚情懷。
1975年10月,鄧穎超根據組織的要求把周恩來的病情告訴了趙煒在內的四位秘書。雖然他們悲痛欲絕,但誰也不敢哭出來,主要還是怕影響鄧穎超的情緒,只得把眼淚吞進肚子裡,並勸慰她:“請大姐多多保重。”
周恩來的病情越來越重,鄧穎超的擔子也越來越重。鄧穎超不僅要照顧病重的周恩來,還要親自給他讀檔案。
為了保證鄧穎超的身體健康,趙煒曾經多次提出希望自己可以陪她去醫院,照顧她,希望可以減輕她的負擔。
鄧穎超一直都沒同意,最後還是在周恩來的堅持下,鄧穎超才同意以後都讓趙煒陪自己去醫院。
在去醫院的路上,鄧穎超專門提醒趙煒,看見周恩來的時候一定要控制好情緒,千萬不能哭。
一聽鄧穎超這麼說,趙煒就明白了,周恩來的病情應該更重了。她答應了鄧穎超,也要求自己一定要控制好自己的感情。
醫院到了,趙煒做好心理準備後才走到了周恩來的病房,走到了他的病床前,看著瘦弱的周恩來,趙煒非常心痛。但想到鄧穎超的提醒,她還是努力剋制住了自己。
這時,周恩來突然從被子裡伸出他瘦弱無力的手拉住了趙煒的手,囑託:“你一定要照顧好鄧大姐。”
聽到周恩來這麼說,趙煒再也控制不住自己的感情,淚水也不受控制地奪眶而出。站在旁邊的鄧穎超看到這種情況馬上就拉了趙煒的衣角。
趙煒也明白,鄧穎超是提醒她要控制住自己,不能再繼續哭了。為了緩解自己的情緒,趙煒趁著鄧穎超和周恩來說話的時候,走到走廊裡痛哭一場,等自己的情緒平復下來,才再次來到了周恩來身邊。
晚上回西花廳的路上,鄧穎超說自己很為趙煒擔心,擔心她會控制不住自己的情緒。第二天,鄧穎超擔心趙煒的情緒,就沒讓她去醫院了。
看到趙煒沒來,周恩來就再次交代鄧穎超去醫院必須讓趙煒陪著。就是這樣,趙煒也有機會見證了周恩來生命中的最後時光。
圖 | 鄧穎超手捧丈夫周恩來的骨灰
1976年元旦過後,周恩來的病情更重了,趙煒就選擇不回家了,大多數時間陪著鄧穎超待在醫院。
1976年1月8日,周恩來逝世。辦完追悼會後,鄧穎超召集身邊的工作人員、醫護人員和家屬一起開了會。
在會上,鄧穎超鼓勵大家,雖然周恩來逝世了,我們都很悲痛,但人死不能復生,我們應該化悲痛為力量,繼承周恩來的遺志,努力做好工作,為建設社會主義現代化強國而奮鬥。
對於那些為周恩來治病的醫務人員,鄧穎超表示了由衷的感謝,後來她還自己花錢安排了一次西餐,專門答謝了他們。
鄧穎超也講了周恩來不留骨灰的想法和重大意義,希望大家都能理解支援。
在會議的最後,鄧穎超專門提到了趙煒。她指著趙煒對大家說:
“我在這裡要向你們講一件事,就是趙煒同志。她跟我工作十多年了,以前還在總理的辦公室工作了十年。她對同志熱情,很有原則,她和你們說的事情,都是我讓她說的。我沒有說的,沒有把握的,她都會來問我,不會一個人決定事情的,你們對她應該像同志般信任······今後她還要跟我一起工作,總理病危的時候,握著她的手讓她把我照顧好。”
聽到鄧穎超這麼說,趙煒非常感動,但她也明白,以後她的擔子會更重。同時她也在心裡發誓:她不僅要好好輔助鄧大姐的工作,更要照顧好鄧大姐的生活,不能讓她有寂寞感······
晚年生活,信任依賴
1976年年底,鄧穎超被任命為全國人大副委員長,她的生活也開始忙碌了起來,整天處於開會多,檔案多,外賓多的狀態。
圖 | 趙煒和鄧穎超
此時的她,似乎全身的能力都被調動了起來,常常工作起來就忘記了休息。而趙煒的工作自然也多了起來,她除了要做好秘書的本職工作外,還要全面負責鄧穎超的衣食住行,晚上還要陪她聊天。
從周恩來逝世到鄧穎超逝世的16年裡,每年的除夕,都是趙煒陪著鄧穎超度過的······
在鄧穎超工作的那些年裡,趙煒經常在上午陪著鄧穎超出去開會,中午趁著鄧穎超休息的時候整理檔案,方便在下午和晚上給鄧穎超讀檔案。
鄧穎超一般吃完晚飯後,還要看新聞,之後還要聽一會檔案,一般每天晚上11點左右,趙煒才能忙完。
自從擔任人大副委員長後,鄧穎超身上的擔子和職業也在不停地增加,但她的身邊始終只有趙煒一個秘書。
有一次,鄧穎超問趙煒的女兒:“你媽和誰親?是和你親吧?”趙煒的女兒回答:“我媽跟檔案親,她一起床就進辦公室弄檔案,晚上回去也弄檔案。”
趙煒女兒的話非常貼切,那段時間,她是非常忙的。為此,鄧穎超還專門給趙煒寫了一首打油詩:
裡裡外外一把手,工作生活大小粗細全都管,秘書戰友勝親生,趙煒真是好樣的,不負恩來握手託。
這首詩是鄧穎超對趙煒的最高評價,而趙煒也一直珍藏著這張鄧穎超親手所寫的字條。
隨著年齡的越來越大,晚年的鄧穎超無論是工作和生活都很難適應沒有趙煒的日子了。即使是趙煒生病,鄧穎超也要她留在西花廳休養。
周恩來逝世之後,趙煒擔心鄧穎超孤單,就沒有回家住了,除了工作時間,趙煒也常常陪著鄧穎超。
漸漸地,家就成了趙煒的代名詞。雖然趙煒的父親還在,但趙煒只能在不忙的時候回去看看,經常是一起吃上一頓飯,就得趕回西花廳。
隨著鄧穎超對趙煒越來越依賴,只要趙煒一離開西花廳,無論是私事還是公事,都需要和鄧穎超請假,還需要說明多會回來,否則她會不放心。
某天晚上,趙煒覺得鄧穎超在休息,應該也沒什麼事,沒和她打招呼就回家吃飯了。誰知道趙煒剛一出門,鄧穎超就找。
得知趙煒回家了,鄧穎超就非常擔心,會不會是趙煒的家裡出了事,才會沒告訴她就走了。
後來,趙煒就更注意了,不管大事小事,只要一離開西花廳就會和鄧穎超請假。她還專門和自己身邊的同事說:“別管我在休息還是吃飯,只要是鄧大姐叫,你們都要告訴我。”
1981年初,鄧穎超因病住院了。當時的趙煒非常擔心,也非常緊張,最後自己也病倒了。趙煒想等鄧穎超痊癒後,再治療,可是醫生和鄧穎超都勸她應該及時治療。
就這樣,在醫生和鄧穎超的堅持下,趙煒就和鄧穎超住進了同一所醫院。等鄧穎超病好了,趙煒的病還沒好,還需要住院。
因為趙煒的父親年齡也大了,再加上臨近春節,鄧穎超就與趙煒的丈夫等人商量:不能讓趙煒的父親知道趙煒生病住院了,否則對老人的刺激太大。
那時,鄧穎超他們就用“西花廳有事”“需要加班”等理由瞞著趙煒的父親。但是等鄧穎超出院後,就有些瞞不住了。
後來趙煒出院後,鄧穎超就讓趙煒住在西花廳養身體。等趙煒的身體好了以後,鄧穎超專門把趙煒的父親請到了西花廳。
一見面,鄧穎超就親切地握住了趙煒父親的手:“老人家您好!”趙煒的父親連忙說:“鄧大姐,您比我大一歲,您是老大姐了。”
接著,鄧穎超就和趙煒的父親聊了起來,同他解釋了趙煒幾個月沒有回家的原因。鄧穎超說:“您的女兒在醫院做手術是我不讓他們告訴您老人家的,怕您過不好年,這事不怨他們,您想怪就怪我好了。”
趙煒的父親沒有說什麼埋怨的話,只是一個勁地謝鄧穎超,又說自己的身體非常好能自理。
接著鄧穎超略帶歉意地對趙煒的父親說:“您的女兒不能為你做什麼了,我沒有女兒,可佔有您的女兒了。”
趙煒的父親立刻回答:“您佔有她是應該的。”
聽著父親和鄧穎超的談話,趙煒的眼睛有些溼潤了。這些年,她一直忙於工作,陪伴父親的時間很少,但父親卻一直幫著趙煒照顧孩子,照顧家。
這讓趙煒覺得非常內疚,也非常感動······
鄧穎超雖然依賴趙煒,但也非常理解趙煒。趙煒和丈夫都在西花廳工作,所以她和趙煒的家人也都非常熟悉。
鄧穎超把趙煒的女兒當成自己的親孫女來疼愛,對趙煒的兒子也非常關心。
趙煒的丈夫在調離西花廳時,鄧穎超還特意和他說:“你是西花廳的家屬,隨時都可以回來·······”
病重逝世,永遠懷念
1988年,84年高齡的鄧穎超退休。接下來的幾年,鄧穎超的身體明顯衰弱,還進了好多次醫院。
1992年1月23日,鄧穎超在醫院度過了人生中的最後一個生日。她生日的那天很熱鬧,很多人都趕來了。這一天,鄧穎超在大家的祝福聲中過得非常快樂······
從這一年的夏天開始,鄧穎超的病情開始變得非常不穩定。某天,鄧穎超從昏迷中醒來,拉著趙煒的手清楚地說:“趙煒,這是我同你見的最後一面。”
趙煒聽了以後非常悲痛,她強忍著淚水說:“大姐,您不能這麼說,你該睡午覺了。”不過這確實是鄧穎超在清醒的時候和趙煒的最後一面。
1992年7月11日,鄧穎超停止了呼吸。守在鄧穎超病榻前的趙煒,突然輕輕站起來,親吻著她的額頭,淚水也順著趙煒的臉頰流下來······
西花廳的海棠花在開過16個春天后,趙煒送走了鄧穎超,送走了周恩來託付她照顧的人,送走了她視作母親的人······
鄧穎超逝世不久,中央的領導們也快速來到醫院。他們除了與鄧穎超告別外,還開會研究了鄧穎超的後事。
中央領導們在開會討論時,還專門把趙煒找了過去,聽一下鄧穎超身邊工作人員的意見。
趙煒根據鄧穎超生前交代,同中央領導們請示了4個問題:
1.西花廳要不要設靈堂;2.鄧穎超遺囑不讓搞遺體告別儀式,那是否還要告別;3鄧穎超身邊的工作人員能守靈嗎?4.日本友人如果來參加鄧穎超的喪事,需要怎麼辦?
中央的領導們考慮到了人民群眾的感情,所以在處理鄧穎超的後事時,有的並沒有按照遺囑辦,就趙煒請示的4個問題,他們立即就做出了決定:
1.在西花廳設定靈堂,接受群眾弔唁;2在八寶山進行遺體告別儀式;3.鄧穎超身邊的工作人員和家屬都可以守靈;4.在我國駐日本大使館設立靈堂,供日本友人們弔唁。
圖 | 趙煒捧著鄧穎超的骨灰
當一切都安排好後,趙煒就立刻趕回了西花廳為鄧穎超準備最後的衣服。
鄧穎超要穿的衣服是她自己生前就準備好的,那是一套很早就做好的黑色西裝,是鄧穎超生前最喜歡的衣服,在16年前,鄧穎超就是穿著這套衣服送走了周恩來。
後來,鄧穎超就再也沒穿過了,讓趙煒收起來,等她死後再穿。
當趙煒把這套衣服拿出來的時候,大家都很驚訝,也捨不得鄧穎超穿著這樣一套已經破了的衣服離開。
她只好和大家解釋,這是鄧穎超的遺願,大家才不反對,和趙煒一起淚流滿面拿起針線將這套衣服補好。
1992年7月17日,在舉行了簡短的告別儀式之後,大家把鄧穎超的遺體送到了八寶山革命公墓。
和16年前送別周恩來的場景一樣感人。從醫院到八寶山的路上,沿途站滿了來為鄧穎超送別的人民群眾。雖然鄧穎超和周恩來一生無兒無女,但是她卻有那麼多真心愛她的人民來為她送行·······
圖 | 西花廳工作人員送別鄧穎超
鄧穎超的遺體火化後,趙煒捧著鄧穎超的骨灰盒走進了西花廳。那是鄧穎超待在西花廳的最後一個晚上,大家都非常悲傷。
待趙煒將骨灰盒放好後,大家都跪倒在鄧穎超的遺像前放聲大哭,然後一起守著,直到天明。
在哀樂聲中,趙煒又一次捧起了骨灰盒。這次鄧穎超將要永遠離開西花廳了,院子裡站滿了來送別的人們。
有鄧穎超的親屬們,有在西花廳的工作人員,還有周恩來鄧穎超生前的好友們······
他們都看著趙煒手中的骨灰盒,默默地和鄧穎超作最後的告別。當快要離開西花廳時,趙煒再也控制不住自己內心的悲痛:“鄧媽媽,您將要離開這生活了43年的西花廳了,請您最後再看一眼這裡吧。”
接著趙煒等人在大家的目送中乘車前往天津,將鄧穎超的骨灰灑在海河,灑在了那個她和周恩來認識的地方······
送走了鄧穎超,趙煒再次回到了西花廳。這裡失去了兩個主人,已經沒有了往日的生機與活力了。
趙煒只能伏在成堆的檔案裡,尋找和整理著記載那些年時光的遺物,回憶著他們一起相處的美好時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