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太史小生
“日寇投降了，抗戰勝利了！”多麼振奮人心啊！
正當根據地的人民慶賀勝利、準備重建被戰爭摧毀的家園的時候，正當那些長年躲藏在深山裡的年輕媳婦和姑娘們穿起新衣裳高興地返回家鄉的時候；正當人們剛挺起腰來舒口氣的時候，新的災難又臨頭了！
抗戰時期，狼狽逃竄的國民黨匪軍，現在卻耀武場威地要來“收復失地”了。全國人民遭受災難時他們逃到大後方避難，人民勝利時，他出來搶勝利的果實。他們調集大軍從潼關沿隴海路東進，從鄭州西犯，沿平漢路北上，企圖四面圍攻我豫西抗日根據地。
各地的漢奸、偽軍以及賣身投敵的所謂“曲線救國”的國民黨軍隊，都搖身一變，成為“中央軍”了。它們氣焰囂張地從四面八方奔殺而來，對我抗日根據地軍民展開了瘋狂的圍攻！
一、豫西抗日支隊揮師南下
1945年9月30日，豫西抗日支隊揮師南下，離開了白粟坪。此時的豫西支隊，可不是當初僅有一下五百人的隊伍了。
登封、伊川、偃師、鞏縣等七八個縣的獨立團、區中隊，全納入支隊建制。一千五百零二人的豫西支隊，在沒有後方支援的情況下，歷時一年零十天，戰鬥一百多次，消滅日本鬼子數百人，消滅、瓦解偽軍數萬人，解放十六個縣，隊伍壯大六倍，達到一萬人！
支隊參謀長張介民走到隊伍面前，宣佈：“皮司令給大家講話！”
皮定均著銀灰色的軍裝，打著綁腿，束著一根窄皮帶，掛著勃郎寧手槍，站到隊前，先用目光掃過全場，說道：“同志們，遵照黨中央、毛主席、朱總司令的指示和命令，我們要撤出豫西根據地了，這是為了對付蔣介石的‘和談’陰謀，是戰略的需要！箕山根據地、嵩山根據地是我們從日本鬼子手裡奪回來的。根據地的父老兄弟姐妹同胞與我們情同手足，有著魚水深情。我們決不能放棄。
蔣介石一面叫嚷要與我們的毛主席、周副主席和平談判，一面偷偷摸摸地沿著平漢、隴海兩條鐵路調兵，企圖在‘和平’的煙幕下包圍我們，吃掉我們。為了保衛根據地，保衛根據地的人民，我們對敵人就是要打！我們要跳出敵人的包圍圈來打！打到敵人的後方去。在高山的南面、東面、北面、西面打！我們背靠嵩山，望著嵩山，在廣大的地域上痛痛快快地打。打倒反動派！打倒蔣介石！嵩山根據地永遠是我們的！”
皮定均講完話，徐子榮補充說：“撤出根據地正是為了保衛根據地。革命道路不是筆直的，有進也有退，現在的退是為將來的再前進，大家要有信心，我們有黨中央、毛主席的領導，勝利最終屬於我們！”
緊接著，隊伍裡爆發出山崩一般的口號聲：“擁護黨中央，勝利屬於我們！”
皮定均司令員和縣委書記孟慶炎，帶著沉重的心情與根據地的群眾告別。孟慶炎上臺講話說：“我們現在把飯做成了，抗日勝利了，國民黨反動派卻要把飯鍋端走，為了爭取更大的勝利，打一個戰略性的大仗，上級命令部隊南下和新四軍會合……”一講到這裡，人群竟然靜得沒有一點聲音，繼而發出唏噓之聲。
孟慶炎又說：“鄉親們，不要難過。不久我們還要回來，一起慶祝更大的勝利。今天，我們就要動身了，青年民兵同志們，願意隨軍南下的就立刻準備！”孟慶炎講到這裡，人們立刻喧譁起來。大夥一起把皮司令和孟書記圍了起來，有哭的，有懇求留下的，有要求跟部隊南下的，一個個臉上帶著憂鬱的神色。
二、在行進的隊伍中，有令人敬佩的祖孫三代一家人
就在這時，青年民兵們回家告別父母，整理行裝，重新來到村頭上。傷還沒好的李如松，聽到這個訊息，便拉著兒子李合林，孫子李明義、李國義，乾兒何深林，外甥王天祿，一起來到皮定均面前，拉著司令員的手，眼淚汪汪地說：“老皮呀！既然你們要走，就把這幾個孩子帶走吧！孩子交給您，也省得我再為他們操心。我不能走，就留下看家，等著您早日回來”。
這時，李如松的身後，送子參軍的人早站得滿滿的，期待著和皮司令員講上一句心裡話。最後，皮定均司令員流著淚水說：“鄉親們！我代表黨、代表八路軍感謝你們。歡迎這些新戰士入伍。我們走後，大家一定要堅持根據地的鬥爭，我們很快就回來了。”
為了迅速南下，首長們又將傷員分別交給了各家各戶，群眾都紛紛表示：要用自己的生命來保護傷員的安全。親人出發了，人們紛紛登上高崗，遙望親人遠去的身影。
皮、徐支隊離開豫西后，越過平漢線經汝南南下。一天，部隊來到離徐子榮家不到二十里的地方。同志們都知道他離家多年，父親被國民黨殘害致死，母親因此重病臥床，大家都勸他回去看看。他卻說：“目前情況緊急，我一分鐘也不能回去。”徐子榮的愛人孟松濤也勸他回去，他堅定地說：“我是帶兵的，戰士多是河南人。我一去，大家都跟著回去，部隊還成什麼體統。”毫不猶豫地率領部隊大步前進。
在行進的隊伍中，有令人敬佩的祖孫三代一家人，這便是張思賢同志的一家。
提起張思賢，豫西人民都很熟悉，他是伊川縣人，很早就參加了共產黨。日寇侵華時，他掉賣家中土地，購買幾十支槍，組織抗日武裝。抗日先遣支隊到來，他主動和皮定均司令員、徐子榮政委接頭，彙報情況，領受任務，後來擔任了伊川縣長兼獨立團長，部隊南下時，他擔任教導團副政委。經領導批准，他一家人都隨軍南下。
他的母親張大媽，白髮蒼蒼，騎在一匹大紅馬上，神采奕奕，好像楊門女將中的佘太君；他的妻子張大嫂懷抱幼子，騎一匹青鬃白馬，顯得堅毅而又果敢，恰似披甲上陣的穆桂英；他的弟弟下肢殘廢，一瘸一拐，身背一個小包袱，也大步緊跟在浩蕩的行軍隊伍中；張思賢有時騎馬，有時步行，跑前跑後忙著做政治工作，鼓勵剛剛離開故土的同志們奮勇前進。
部隊到達臨妝縣焦村一帶，敵人黃萬一、焦道升等匪軍，開槍阻止我軍前進，妄想把我軍消滅在妝河岸邊。張思賢為指揮部隊透過險區，腹部負傷，同志們用擔架抬著他前進。由於傷勢過重，第二天他便停止了呼吸。皮定均指示，把張思賢安葬在路邊，張大媽、張大嫂和他弟弟、孩子及戰士們，站在墳前鞠躬致哀，擦乾眼淚，又繼續隨軍前行。豫西子弟聽到這一噩耗，無不悲慟萬分，大隊人馬走到這裡都含著眼淚，向這位共產黨員注目告別，把悲痛化為前進的力量。
南下的行軍路上，隨軍跟著一個年僅十五歲的孩子。他滿身稚氣，穿一條過於長大的灰軍裝，一蹦一跳地跟在皮定均灰色大騾子後面，執行著保衛首長的任務。他就是白慄坪村的梁來。梁來家窮，母親早喪，跟著父親飢一頓飽一頓地過日子。皮司令、徐政委率領的豫西抗日先遣支隊來登封白慄坪開闢抗日根據地，經常向群眾宣傳抗日救亡的道理，他總是聽得入迷，問這問那，最後決心參加了八路軍，當了皮定均司令員的通訊員。
三、不知性命來歷的年輕人
他們從白慄坪出發，翻過溝溝嶺嶺，行軍已經幾天幾夜了，有的人腳上磨出了血泡，有的人累得腰疼腿痠。梁來呢？也不蹦跳了，一步一步地拖著疲累的身子，跟在大灰騾子後面。皮定均關切地問：“小鬼！累了吧？”
“不累？”梁來不願說“累”字，他爽朗地並故意挺起胸脯，又邁開了大步。
“哈哈！不累？我看你早走不動了！來！騎一會牲口吧！”
“不！”梁來抬頭看看身邊的皮司令，又看看騎在大灰騾子背上的傷病員，說：“革命嘛，還能不吃點苦！您說過的，現在吃點苦，革命勝利了，就能得到幸福了！”
“好好好！哈哈哈哈！真是好樣的！”皮定均笑著，大步走在前邊。同志們也都看著梁來大笑起來。
梁來又趕上皮司令，忽然，側著小腦袋問：“司令員！你說，我們什麼時候能勝利呢？”
皮定均撫摸著梁來的頭，認真地說：“啊！抗戰打鬼子，我們不是勝利了嗎？蔣介石又發動內戰，我們要打敗蔣介石，解放全中國！”
梁來聽著，點了點頭，加快腳步。
又走了一程，梁來確實走不動了，一瘸一拐，腿拉不動了。皮定均關切地說：“到底是年齡小骨頭嫩，來吧。”說著，停住腳步，等他走到跟著，抱住他，要他騎騾子。梁來忙說：“不不，你是司令員，我還是自己走著吧！”
這時，騾子上的傷病員也吵著要下來，皮定均伸手阻止了他。就這樣，傷病員在前，梁來在後，兩個人騎在騾子上繼續前進。
沿途歷經艱難險阻，快到桐柏山時，一天傍晚，指揮部傳達了宿營的命令。一位淳樸青年，和戰士一起收拾行裝，忙裡忙外……夜深了，戰士們睡熟了，這位年輕人還在為牲口添草加料。他是誰？是八路軍吧，支隊名冊上根本沒有他的名字；是民工吧！地方政府也沒給什麼任務。他叫程章福，是千里送別子弟兵的普通農民，他和八路軍並沒特殊的關係，是人民革命事業把他們緊密地連在一起，像骨肉一樣，難分難離。
程章福家住登封縣程家窯村。該村坐落在蜜臘山東麓，這裡山高勢險，常年鬱鬱蔥蔥，進可攻退可守，是理想的遊擊據點。它被皮司令和徐政委一眼看中，把醫院設在程家窯村，支隊也經常在這裡休整。
村民們挑揀最寬敞明亮的三間上房給皮徐首長住，全村男女老少都認識兩位首長，但他們都不喊“皮司令”，也不叫“徐政委”，不論大人小孩，只是“老皮”、“老徐”一個勁地叫。這並不出於保密的需要，而是同生共存親密無間的自然習慣。每次指戰員回來，鄉親們都滿面春風地問長間短，親如一家。
程章福是個單根獨苗，父母五十多歲時有了他，晚年得子，自然倍加寵愛，渴望他茁壯成長。從出生到十二週歲，春夏秋冬都穿一身紅衣服，既是避邪驅病的祝願，又是嬌兒寵子的標誌。所以，他是這一帶有名的“十二紅”。
抗日先遣支隊進駐箕山後，程章福剛滿二十歲，已經長成一個結實的淳厚的小夥子。八路軍的一切，他都看在眼裡，記在心上，在他腦海裡開闢了新天地，使他對未來充滿著新希望。他很想當八路軍，但誰都知道他是獨生子。在他的積極要求下，只當了一名不出村執行任務的民兵。
支隊奉命南下，眼看親人們要走，使他難捨難分，像揪心一樣地難受……他三番五次地找地方幹部，讓跟老皮、老徐說說，要去送送。每次要求，幹部們總是說：“家裡二位老人歲數那麼大，還需要你照應啊！”住在他家附近的教導團警衛連，半夜出走了，可怎麼也瞞不了程章福，他早把自家的一頭驢備好，把戰士們的揹包拴在驢背上，隨著大隊人馬一齊上路。
程章福邁著剛毅矯健的步伐，一步又一步地把沿途的一切拋在後面，彷彿世上任何力量，都沒法阻止他前進的腳步，都絲毫動搖不了他送軍遠行的決心。
到了南下一個小村莊，皮定均司令和徐子榮政委擔心他家中風燭殘年的父母無人照顧，不得不勸他回家，可誰能說服他呢？他既然發狠要送，就不可能半途而廢。
皮定均忍不住又說話了，講了一番道理，擺了一些情況，要他趕快回家，最好明天就走。程章福眯縫著眼睛說：“你們什麼時候回去，我也什麼時候回去，你們不回去，我也不回去，”這句話，感動鋼筋鐵骨的英雄戰士，他們不再勸他回家了。他被評為“供給模範”，還光榮地加入了中國共產黨。浩浩蕩蕩的隊伍向桐柏山進發。
作者簡介：太史小生，歷史領域愛好者，特別是熱衷於黨史、軍史的閱讀與寫作。一直希望更清晰地去回望歷史，更理性地看待歷史，更流暢地書寫歷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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