提起黃旭華,大家會立刻聯想到核潛艇;談及李世英,知道者就寥寥了。其實,軍功章上有他的一半,也有她的一半。黃旭華和李世英的“百年好合”令人豔羨。
1952年,在上海港務局的青年活動聚會上,李世英第一次給黃旭華理髮,沒想到這一理就是一輩子。當時兩人都偷偷看著鏡中的彼此,埋下愛的種子。
黃旭華要去新海造船研究所工作,聽到李世英將去大連海運學院進修俄語,黃旭華有些不捨,覺得大連離上海好遠啊。臨行前,李世英跑到碼頭將理髮用具轉交給黃旭華,愛情萌芽。
1954年,黃旭華在設計二處從事轉讓仿製工作,與嚴保國有了交集;
李世英學成歸來成為黃旭華的同事,負責蘇聯專家的翻譯工作。嚴保國曾經告訴李世英,別搭理黃旭華,這人臉皮太厚。
比如,黃旭華課堂上總是提出一些不著邊際的問題,耽誤大家時間;他還在蘇聯專家吃飯時,跑到飯桌前問問題。
李世英才不聽嚴保國的話呢,她早就瞭解黃旭華了,不但在課堂上幫他創造提問的機會,還私下裡給他理髮。
就這樣,黃旭華和李世英的戀情被發現了。1956年,兩人步入婚姻,大家祝福她倆百年好合,早生貴子。
1957年,黃旭華被調往北京。他和海軍的劉宏元、福建來的趙達生等29人成為核潛艇專案研究人員,為了保密,需要以雜牌軍的形象示人,出入軍區大院沒有通行證,只有臨時口令。外出買些資料書,都差點進不來門。
專案領導問,核潛艇三年能不能下水,有沒有這個決心?
黃旭華搶在嚴保國之前站起來發言,他認為三年不可能。一根纜線如何鋪設才能合理?大家已經研究半個月了,可是這困住了所有人。
專案領導追問,即使補充新力量也不行嗎?
黃旭華強調,不行,研製確實很著急,但也不能違背科學規律,設計研發是不可以有時間表的,尤其是在條件欠缺的情況下。
嚴保國補充道,核潛艇是國之重器,一旦有差錯會釀成極大的事故。這是有前車之鑑的,60年代,美國的“長尾鯊”下潛試驗出現事故,潛艇裡160人遇難。
專案領導表示,國家正處於艱苦時期,準備先攻克幾個難關,核潛艇屬於難上加難,所以要往後先放一放。希望大家能夠理解這種良苦用心。
聽到核潛艇下馬了的訊息,黃旭華覺得不可能,這麼大的專案怎麼會說下馬就下馬呢?
夜晚,一人手裡拎著一瓶白酒,嚴保國告訴黃旭華,一天天地畫,一宿宿地吵,他們泡在那個水池子裡腳都快泡囊了,可核潛艇呢?
黃旭華拿起酒瓶碰了碰嚴保國的胳膊,然後指了指自己的腦袋,意思是核潛艇在腦海裡。嚴保國醉醺醺地說,自己腦子裡也有,蘇聯覺得他們造不出核潛艇,他們就非要造,可是怎麼就下馬了呢?
黃旭華不相信核潛艇研究就此結束。
專案領導表示,接下來組織上會留下來幾個人作為保留力量,繼續研究,黃旭華是其中之一。在接下來的日子裡他會成為一個孤獨的潛行者,會在更深的海域裡潛行。
在重啟之前,黃旭華不能放棄。或許就是從這時起,黃旭華就下定決心將一生用在核潛艇的研究上了,哪怕他這輩子搞不完,還有後輩的人繼續研究。
李世英將丈夫的衣物清點之後,託人從上海帶往北京。丈夫不說正在從事的工作,李世英也從來不問。
黃旭華終於與妻子李世英團聚,想不到的是,這次的團聚之後,兩人迎來更長期的分別。李世英對黃旭華在“不打擾”的情況下,默默守候著,成全著。知道他還好,她就心安了。
黃旭華辭別妻女去葫蘆島搞研究了。即便後來李世英帶著孩子也來到葫蘆島,夫妻還是聚少離多。在孩子眼裡,父親不但是客家人,還是家裡的客人。因為家中燒火做飯用的煤球,父親沒搬過;遭遇地震時,看不到父親的影子,是母親拉著她們保命;大女兒上學路上跌倒昏迷,是母親守護了幾天幾夜。
李世英理解丈夫的工作,並無怨言。二女兒出生後,她忍痛將孩子送到上海外婆家,然後又有了三女兒。
黃旭華覺得自己最輕鬆的時光,是被下放養豬的那兩年。月夜裡,前來求教技術問題的人跟他席地而坐,共同研究。
後來,研究所搬到武漢,黃旭華一家人也來到長江邊。
黃旭華等人的研究團隊,反覆拆卸並拼裝過核潛艇的兒童玩具模型;排除過導彈核潛艇需要安裝65噸重的大陀螺的虛假報道;他們用算盤一遍遍演算資料。
黃旭華對待研究工作的那股韌勁兒,是從小養成的求學習慣。黃旭華原名黃紹強,戰亂時,年輕的他跋涉兩個月趕往相對安穩的廣西桂林上中學,並改名為黃旭華,取“旭日榮華”之意。由於成績優異,黃旭華被保送到中央大學航空系,接著又以第一名考上國立交通大學(日後的上海交大)。
1988年,黃旭華與海軍戰士來到南海的深海中進行核潛艇的深潛試驗。測試儀器全部正常後,先首傾5度、潛到150米,然後200米,再下潛到300米。接近極限深度時,就一米一米地下潛。
核潛艇的艇殼要承受巨大的壓力,強度、結構和密封性如果達不到,那水就會像子彈一樣灌進來。黃旭華說如果聽到焊縫撕裂的聲音是令人可怕的,核潛艇的“核”和“艇”都不能出問題。核潛艇的所有材料和裝置都來自國內,而且試驗成功了,這令人振奮。
當黃旭華隱姓埋名三十載,終於可以公開“不可告人”的半生過往時,李世英在媒體面前用兩個例子說過丈夫的“傻”。
其一,李世英為了讓丈夫專心搞科研,攬起了家庭的大小事務。可是做好了飯菜之後,黃旭華經常在寫東西,她就叫不動他來趁熱吃飯。本想一起吃個熱菜熱飯,但如果這時候李世英去叫他,黃旭華會生氣,覺得工作受到干擾了。
別說研究核潛艇了,想必做過自媒體工作的,都會深有感觸吧?文章或者影片做了一半,是沒功夫去吃飯的。等把文章寫好或者拍完影片片段並且點擊發布之後,飯菜已經涼了,也失去了跟家人共同進餐的機會。工作所需,確實有些無奈啊。
其二,黃旭華考慮問題時會失去個人感覺,有一次出門去上班,走了六七百米後折返,告訴老伴,今天怎麼這麼腳疼?原來是黃旭華把鞋子的左右腳穿反了,一開始竟然渾然不覺。
黃旭華認為,國防科研當中,像他這樣隱姓埋名幾十年的,大有人在。自己很平凡,但是核潛艇赫赫有名啊。既然決心搞核潛艇,就要保守秘密,服從安排,在使命和責任面前,毫不退卻。
黃旭華這位孤獨的潛行者心無旁騖搞研究,李世英則無怨無悔地扛起家庭瑣碎,這樣的夫妻、這樣的婚姻難能可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