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929年5月份,在成都三橋南街新開了一家名為“努力餐”的飯館。
這飯店男老闆叫車耀先,年紀35歲左右,舉止言談間頗有書生氣質。
飯店僅僅剛開數日便名噪蓉城,每天只要一開門無論是有錢的沒錢的,還是達官貴人或平頭百姓都爭相來吃。
到了1950年,這家開了21年的飯店比之前還要紅火,每天來這裡吃飯的人絡繹不絕,“努力餐”已經成了聞名全川的餐館。
可這10來年,那個車老闆的身影卻再也沒有出現在飯店裡了,只剩老闆娘領著員工在飯店裡忙來忙去。
這一日,飯店裡來了幾個人就餐,當時其他服務員正忙著,老闆娘便拿起選單笑呵呵的迎了上去,說道:“幾位客人,今天想吃點什麼?我們這的國合什錦、白汁魚都是特色菜。”
可這幾人並沒有去看選單,為首的一人問道:“你是這的老闆娘?”
老闆娘剛點頭稱是,這人稍一停頓便直接說道:“那就來一菜一湯吧!”
老闆娘一聽這話,內心不由得激動異常,面上卻故作平靜,笑呵呵的說道:“請客人到雅間入座。”
“來一菜一湯”是一個暗號,老闆娘聽到此話的時候便知道來者的身份了。
一進雅間,她難掩心中慌忙,問道:“是不是有我丈夫車耀先的訊息了?”
來的那幾個人面露悲色,只聽為首的那人說道:“我們來就是想告訴你,車耀先同志是一名優秀的地下黨員,他在1946年犧牲了……”
向來鎮定的老闆娘,心中的堅強破碎了,她還未聽完,便已癱坐在地,眼淚止不住的流了下來。
車耀先到底是什麼人?他又為何開這“努力餐”呢?
車耀先與“努力餐”飯店
願以我血獻后土,換得神州永太平
車耀先1894年出生於一戶小商人家庭,從名字就能看出來,家人對他是深寄厚望,希望他長大之後能成為一個光耀先祖的人物。
在他14歲的時候,家裡人把他送到了崇慶“益盛榮”商號當一個小學徒。在1911年的時候,四川“保路運動”風潮波及到崇慶,年僅17歲的車耀先參加了保路同志會活動。
隨後,他決定棄商從戎,投身川軍。在部隊中他表現的很英勇,再加上讀過私塾,是一個有頭腦又文武兼備的人才,所以很快就從一個小兵升到連長、團長的職務。
1927年3月,四川軍閥劉湘與蔣介石勾結,製造了“三三一慘案”,殘殺了大量共產黨人和革命群眾,這件事讓車耀先的內心引起了很大的震動,這讓他前所未有的憤怒和失望,繼而離開了川軍,隨後東渡日本去遊學考察。
1929年殘酷的現實讓他清醒的認識到只有共產黨才能救中國,同年他加入了中國共產黨,任川康特委軍委委員,這讓他如獲新生,對未來充滿了希望,那時他就決定將自己的一生奉獻給壯麗的共產主義事業。
正如他入黨後寫的一首詩:
投身元元無限中,方曉世界可大同。
怒濤洗淨千年跡,江山從此屬萬眾。
願以我血獻后土,換得神州永太平。
按照黨中央的指示,車耀先留在了成都做地下工作,這時他急需一個新的身份來偽裝自己,便於在成都開展工作。
車耀先想來想去,平日裡自己有烹飪的特長,於是他便在人民公園大門左側開了“庶幾飯店”,沒多久又在這三橋南街開了一家名為“努力餐”的飯店。
何為庶幾?努力餐?
車耀先的本意便是“要解決吃飯問題,努力努力!論實行民生主義,庶幾,庶幾!”
“努力餐”飯店老闆成了車耀先新的身份,為了能讓平頭百姓吃的起,吃得飽,車耀先就告訴廚師要想辦法把飯菜做的物美價廉。所以在“努力餐”飯店裡,不僅烹製名貴的川菜,還有低價出售的大眾蒸碗飯和大肉蒸餃。
飯店裡的學徒全部都是窮人家的孩子,車耀先不但讓他們肚子吃了飽飯,讓他們的精神上也得到了豐富的食糧,白天這些學徒認真的幹著自己手裡的活,等到晚上的時候,車耀先關上店門後,就帶這些沒機會上學的孩子學習,教他們讀書識字,讓他們通曉大義,給他們講革命鬥爭故事。
“努力餐”飯店在車耀先的精心經營一下,名噪成都,每天來這裡吃飯的人絡繹不絕。這裡不僅能為革命活動籌集資金,而且還成為了共產黨的地下秘密聯絡站。當時在川的中共領導人吳玉章、鄧穎超等人都曾到飯店樓上開過會。
1937年1月,在《努力餐》飯店,車耀先後創辦了《大聲週刊》、《圖存》、《大生》等宣傳抗日民主進步思想和主張的刊物,飯店就是他的編輯點,他在這裡寫下了大量的文章,宣傳對內和平,喚醒了廣大群眾積極參與抗日救國的活動,也讓越來越多的愛國青年瞭解到了共產黨抗日救國的革命思想。
飯店開的時間久了,引起了國民黨特務的注意。一次幾個特務明面上是來飯店吃飯,可見到車耀先的時候卻假裝無意的問道:“車先生,為啥你把飯館取名‘努力餐’,還賣‘革命飯’呀!”
車耀先知道這是特務的試探,但他面色輕鬆的回答道:“有啥子稀罕的,孫中山先生不是講過‘革命尚未成功,同志仍需努力’嘛!”車耀先這話一說,特務們尷尬的不知該如何接話,只好低頭老實的吃飯去了。
被捕
1940年3月18日,國民黨特務為了找藉口抓捕我黨同志,在成都製造出了“搶米事件”,汙陷我黨同志指使饑民搶米引起社會動亂,將車耀先、羅世文等大批共產黨人逮捕關進了息烽監獄。
在監獄裡,國民黨特務對車耀先使用了老虎凳、竹籤等酷刑,十指鑽心,但車耀先忍受著身體上的疼痛,一個字都不肯承認。
敵人看著眼前的車耀先奄奄一息,滿身傷痕,說道:“只要你承認‘搶米事件’是共產黨組織的,我們可以答應給你高官厚祿!”
對此,車耀先是嗤之以鼻的。
在一個有著堅定的革命理想的戰士面前,這些高官厚祿的利誘又怎會動搖了他們的革命決心呢。
國民黨特務看著車耀先不屑的神情,頓時惱羞成怒,讓所有的酷刑在他身上使了一遍,可他們終究還是不能從車耀先嘴巴里聽到他們想要的答案。
監獄並不能困住車耀先為黨奉獻的精神,他把監獄當成了他新的戰場。
在這裡他和羅世文組建了中共地下臨時黨支部,組織領導監獄中的革命志士與敵人進行堅決的鬥爭。
1945年國共談判期間,毛澤東、周恩來要求蔣介石釋放羅世文、車耀先等共產黨員。但蔣介石拒不釋放,隨後又將他們轉移到了臭名昭著的重慶渣滓洞監獄。
從1940年車耀先被捕入獄到1946年,這一關就是六年,在監獄期間車耀先寫了幾十萬字的《四川軍事史》和一部尚未完成的《自傳》手稿,他想辦法拖人從監獄裡將這些文章轉交給了自己的太太。
在1946年8月18日,在蔣介石的密令下,車耀先、羅世文等優秀的共產黨員被殺害於重慶松林坡。
車耀先在做地下工作期間,為黨做出了巨大的貢獻,他的女兒車崇英、車毅英姐妹在他的影響下,也曾多次冒著生命的危險協助車耀先做了大量的革命工作。
他的太太黃三不識字,不是共產黨員,也不知道車耀先是共產黨員,但她知道丈夫乾的工作是為貧苦大眾謀幸福的大事,所以她一直支援他的工作。
革命伴侶
女兒對門居,相見不相語;
美目頻盼兮,痴心愈皇矣;
頻頻靚目迎,默默知心許;
羞為廚下妻,願做夢中侶;
賴人長相思,寢室不能已。
在獄中車耀先所寫的《自傳》記錄了他和妻子黃三在一起的歲月。
那年十七,在“益盛榮”商店已經當了三年學徒的車耀先遇到了商店對門的黃三姑娘。
黃三生於1897年,比車耀先小了三歲,她父親外出做生意長期不回家,兩個姐姐已經嫁人了,家裡只剩下母親和一個年幼的弟弟。
由於家裡貧寒,為了能有口飯吃,有身衣穿,14的黃三和母親開了一個小小的雜貨店,在裡面賣酒、扎紙花,生意並不好,但勉強夠餬口的,他們一家三人倒也很是知足。
黃三姑娘長的白淨,人也乖巧。在車耀先當學徒的這三年裡,其實兩個人僅有兩次近距離的接觸,一次是晚上車耀先替師傅打酒,一次是她找車耀先幫忙算賬。
兩個人都不善言辭,這僅有的兩次接觸裡,兩人也幾乎沒有交流。
哪怕是無意間目光相對,便都慌忙的紅著臉躲閃,可情愫一旦來了是擋不住的,兩人已互生愛慕之意。
他倆的心事被師孃看了出來,師孃就去對面幫他去打聽情況,這一問才知道這黃三姑娘早已被家裡人許配給了一個煙販的兒子。
過了沒多久,車耀先就離開了“益盛榮”,去參了軍,在戰場上他英勇善戰屢次立功,很快就被提升,當了連長。
當遠在老家的母親得知兒子自己的兒子參了軍還當上了連長,心中是非常的高興。但轉念一想兒子一直在外參軍,年紀也不小了,便想著讓他趕緊結婚成家。
當她知道兒子曾經喜歡一個叫黃三的姑娘以後,她更是迫不及待的,親自上門去拜訪了黃家。
有時候緣份真的像註定的一樣,車耀先的母親這次來的正是時候。此時煙販的兒子生意失敗並沒有娶黃三,而她也還沒有定媒,一直呆在家裡。
當黃三的母親得知前來提親的人家正是自家姑娘的意中人,心裡也不由得歡喜,便當場就答應了下來。
在部隊的車耀先知道這件事之後,更是激動的吃不下睡不著的,立即給黃三姑娘寫了一封信,信中盡是對她的相思之情,說不久之後便把她接到成都完婚。
1918年冬天的時候,兩個人結婚了。那時候的黃三還沒有自己的大名,人們都叫她三丫頭,車耀先就給她起了一個名字叫黃體先,還堅決不讓她再裹腳了。
剛結婚不久,在一次戰鬥中,車耀先頭部受了重傷,人已經昏死了過去。當敵人發現他的時候,都以為他死了,就把的衣服扒掉,隨手將他扔在了一個彈坑裡。
車耀先在彈坑裡昏迷了一天一夜,最後憑著頑強的生命意志,他竟甦醒了過來。當黃三看到丈夫不省人事的模樣,強忍著內心的悲痛,日夜守候在丈夫身旁,幾天幾夜的不合眼的照顧他。
後來車耀先開了“努力餐”飯店之後,由於他每天忙於愛國運動,還要寫文章辦週刊,實際上飯店裡大部分都是黃三一個人在經營著。她不會寫字,關於賬目方面的事情她都是靠記憶裡硬記下來。
車耀先每天大概都是晚上才會回到家,那個時候已經過了飯點,黃三就會下廚給他弄兩個小菜,夫妻倆在這難得相聚的時光裡小酌幾杯,說說飯店的經營情況。
車耀先:“你不用每天都報帳的。”
黃三姑娘:“這怎麼行啊,一個女人家萬一把生意做垮了,我還說不清,每次說一下,你心頭也有個數。”
當車耀先要給黃三說自己在外花費了多少錢的時候,黃三總是會說:“你不用報帳,一個男人家,哪能不用點錢。”
當車耀先被抓捕之後,黃三姑娘要一個人撐起這家店,她不知道丈夫是共產黨的身份,但她卻一直支援著丈夫的事業。她開始做著丈夫曾經做過的工作,給那些地下工作的同志買大米、棉紗等物品。
這是一對夫唱婦隨的夫妻,本能一直幸福的生活在一起。可深處亂世之中,一名革命戰士是不會為了自己的一已之安而苟且的。
在1950年,當政府提出今後國家會按月給她發放烈士家屬撫卹金時,黃三姑娘想都沒有想便拒絕了。
她不但拒絕了撫卹金,還把苦心經營20多年的“努力餐”飯店交了出來,帶著五個兒女另租了一間門面幹起了小生意。
1954年,黃三因食道癌病情惡化,與世長辭。
在1955年的時候,公安機關抓捕到了殺害車耀先、羅世文的兇手楊進興,在他的指認下公安機關挖出了車耀先等革命烈士的遺骸,並將之好好安葬了起來,周恩來親自題寫了墓碑。
車耀先等革命烈士為了新中國的明天,拋頭顱、灑熱血,無私的奉獻著自己的一切,他們對未來滿懷期待,而如今我們正生活在他們所期待、所追求的生活中,我們更應該珍惜這來之不易的一切。
現在“努力餐”依然在營業,成都市遷址對飯店進行了原貌復建,之後作為文物保護單位,被列為黨史教育基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