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是平靜的一天。” 1985年11月14日,顧維鈞寫下了最後一篇日記。
幾個小時後,他在紐約寓所的浴缸裡洗完澡,準備穿睡衣上床睡覺,卻突然暈倒在浴墊上平靜地辭世,享年97歲。
追悼會上,海峽兩岸均對顧維鈞進行了較高的評價,這是極為罕見的。
逝去的顧維鈞重新走進了大眾的視線。對於這位號稱“民國第一外交家”的顧維鈞,大家充滿了興趣。
他生前說過:“我常心懷中國,我知道,中國將會統一的。”讓無數中國人敬仰。
顧維鈞一生的經歷有何傳奇之處?他的晚年生活是怎樣度過的?讓我們把目光回到百年前的民國時代,來了解一下顧維鈞先生的點滴生活。
顧維鈞
顧維鈞其人
1888年1月29日,顧維鈞出生於江蘇省嘉定縣(今上海市嘉定區)。嘉定是個人傑靈、英才輩出的地方,僅明清時期就出了三個狀元,一百多個進士。我國現代兩任副總理兼外交部長吳學謙和錢其琛都是嘉定人。
顧維鈞祖輩為官宦世家,太平天國後,家庭隨著晚清的沒落開始走下坡路。父親顧晴川在上海工商局做事時,機緣巧合成為交通銀行的第一任行長。顧家成功地由官轉商,家境迅速好轉,漸漸恢復了往日的榮光。可以說,顧維鈞算是上海灘的一名“富二代”。
顧維鈞四歲進私塾開蒙。父親看到晚清已是千瘡百孔、氣數已盡,感覺走科舉之路可能行不通。於是決定讓顧維鈞接受西方教育。
1901年,他考進了國內頂尖的上海聖約翰書院學習,在這裡,顧維鈞不僅學習了英文,還接觸到了西方民主思想。
顧維鈞
1904年,顧維鈞赴美留學。在紐約庫克學院強化了一年的英語課程後,考入哥倫比亞大學,攻讀外交和國際法專業。
1909年,顧維鈞獲政治學學士、碩士學位。
1912年,顧維鈞獲博士學位,他在論文《外人在華地位》中描述了貧弱的中國飽受列強欺侮的狀況,他在文中回憶起少年時,一個英國人因急著要去看比賽,用鞭子猛烈抽打黃包車伕的事情。
顧維鈞認為不平等條約和租界是中國人心中的傷疤,他立志要發奮圖強,報效國家。
顧維鈞
1912年4月,顧維鈞回國,此時清政府已經滅亡,經總理唐紹儀推薦,顧維鈞成為袁世凱的英文秘書,開始了他的政治生涯。
1915年,年僅27歲的顧維鈞出任中華民國駐墨西哥公使,三個月後,成為駐美公使。後來顧維鈞陸續擔任過駐古巴、英國公使,出任海牙國際法院副院長,在外交戰線上奮鬥了52個春秋,幾乎經歷了民國時期所有精心動魄的外交事件。
也為維護中國在國際上的權益作出了巨大的貢獻。被人尊稱為“民國第一外交家”。
顧維鈞步入政壇的起點非常高,後來的事業比較輝煌。他的情感之旅非常傳奇,他娶的四位妻子都是身出名門,權貴之後,令人豔羨稱絕。
唐紹儀
顧維鈞的第一段婚姻有名無實,他與妻子張潤娥奉父母之命成婚。
兩人並無感情基礎,1911年,雙方協議離婚。顧維鈞的第二任妻子是內閣總理的唐紹儀之女唐寶玥,唐紹儀十分賞識顧維鈞的才華,甚至把自己的名號贈送給了顧維鈞,兩人均號“少川”,這在當時成為一段佳話。
1920年10月,南洋首富,“亞洲糖業大王”華僑黃仲涵次女黃蕙蘭成為了顧維鈞的第三任妻子。
黃氏家族為顧維鈞源源不斷地提供了財力支援。無論是他回國後升任外交總長、組閣當總理,身居高位;還是北洋政府垮臺後,遭到通緝,找宋子文求情,化險為夷。黃蕙蘭的經濟實力都發揮了巨大作用。
黃蕙蘭
1959年,71歲的顧維鈞在海牙迎娶了小他20歲的嚴幼韻。嚴幼韻是上海富商之女,在上海名流交際圈中頗有名聲,年輕時被稱為復旦“校花”。兩人相濡以沫,攜手走過了人生最後的時光。顧維鈞在嚴幼韻的精心照顧下,度過了幸福的晚年。
顧維鈞去世後,嚴幼韻將他的上百件遺物捐給了上海嘉定博物館,並在哥倫比亞大學設立了“顧維鈞獎學金”,算是對顧維鈞有所交待。
2017年5月,112歲高齡的嚴幼韻在紐約家中去世。
顧維鈞生前對後三位妻子做過總結。他認為唐寶玥幫他在政治上發展,主貴;黃蕙蘭給予他以財力的支援,主富;而與嚴幼韻白頭到老,主愛。這也算是他自己人生的一個側面縮影吧。
黃蕙蘭
顧維鈞的晚年生活
顧維鈞晚年定居紐約,與嚴幼韻過著愜意而悠閒的日子,平靜而又充實地度過了晚年。顧維鈞自己總結晚年的生活是“不怨不尤、不忮不求、和顏悅色,心滿意足”。
他自認長壽秘訣是少吃零食、多散步和太太的照顧。長子顧德昌認為嚴幼韻的照顧,至少延長了父親二十年的壽命。
嚴幼韻對顧維鈞日常生活的照顧,從寢具的安排上就可以看出來。顧維鈞喜歡睡高枕頭,嚴幼韻在十來種枕頭中精挑細選才確定了一款正合適的菊花枕。
為了方便年事已高的顧維鈞起居,嚴幼韻很注意床的高度,以下床時伸腿正好能夠到鞋為宜。她在木質床板上面鋪好6到9釐米厚的棉墊子,顧維鈞睡得很舒服。
顧維鈞
顧維鈞與嚴幼韻都非初婚,但兩人對待對方的子女都不分彼此、視同己出。良好的家庭氣氛和故舊親朋的來訪,讓顧維鈞沒有瑣事、家事的困擾,晚年生活過得身心愉悅,並不冷清。
嚴幼韻以顧維鈞為中心,為顧維鈞操持整個家。顧維鈞能恬靜怡然地以高壽度過晚年生活,完成口述歷史,嚴幼韻功不可沒。
顧維鈞退休後仍擔任臺灣當局的資政,加之之前在國際法院任職賺取的豐厚薪水。
顧維鈞的晚年衣食無憂,日子比較滋潤。他的生活比較規律。
每天起床後,先喝一杯熱檸檬水。開始活動一下腿腳。
洗漱完畢後,花半小時讀報紙,由於長年堅持做眼保健操,他看書不需要戴眼鏡。九點半開始吃早餐。顧維鈞非常重視早餐,他細嚼慢嚥,十一點鐘才能吃完。
顧維鈞
他的早餐很豐盛,一個黃油麵包,一個煮雞蛋是主食;配上一盤鳳爪或其他小菜。飲品是一杯加了蜂蜜和奶油的咖啡。甜品是一大碗玉米片,上面澆上蜂蜜、奶油,配上當季水果。用餐時,他喜歡邊吃邊看中國電影的錄影片。
早餐後,顧維鈞開始與哥倫比亞大學的教授做口述歷史,一直做到下午兩點。休息兩小時後,開始吃中飯。他的中晚飯很簡單,吃得也不多。午飯通常是麵包、餅乾配點湯,但晚餐必須是中餐。吃完中飯開始睡覺,醒來後,去旁邊的中央公園散步。
回來後,稍微吃點東西。一般在晚上十一點左右上床睡覺。凌晨三四點鐘,顧維鈞會坐起來吃點小甜餅,看一個小時的書,然後接著再睡。
顧維鈞
顧維鈞晚年的業餘愛好有三件事:散步、打麻將、研究繪畫。對面的中央公園環境絕佳,他每天都要拄著柺杖,去那裡散步,風雨無阻。後被搶劫過幾次,他就在兜裡揣些零錢打發劫匪,但散步是不能中斷的。
顧維鈞喜歡倒步行走,周圍其他老人紛紛仿效,稱為“顧氏行走”。時間充裕的話,顧維鈞還會去游泳,他在九十歲時,還能跳水。
顧維鈞晚年的另一個愛好是畫畫。他認真研究過梅、蘭、竹、菊等傳統畫譜,還專程赴香港拜師,學習國畫。他擅長工筆畫,在臨終前,顧維鈞憑記憶畫過一張嘉定縣城的地圖,表達思鄉之情,這幅畫現存於嘉定博物館內。
顧維鈞晚年最喜歡的休閒方式還是打麻將。嚴幼韻每星期都要為他組織一場牌局。賭注不大,每輪三美元。顧維鈞思路敏捷,但技不如人,輸多贏少。打完牌後,他舉辦家宴招待賓客。顧維鈞很享受這種熱鬧的氣氛,精神十分愉快。
顧維鈞
說完了業餘愛好,顧維鈞晚年還有一大正事,就是做口述歷史。顧維鈞一生的經歷,可謂是一部民國的外交史。
從1958年開始,他和哥倫比亞大學合作,整理、講述自己的經歷。直至1976年才完成,堅持了18年的時間,英文記錄稿達一萬多頁。這部龐大的口述史製成微縮膠捲後,與原稿一起捐給了哥倫比亞大學。
中美建交後,顧維鈞將書稿副本給了來訪的中國學者。希望回憶錄能用中文出版,供學者研究那個時代的外交史。顧維鈞晚年生活過得很平靜,很有規律,很充實。在家人的陪伴下度過了生命中最快樂的時光。
1985年,他無疾而終,安葬於芬克里夫墓園,一生也算是善始善終了。
中美建交
顧維鈞的外交官生涯
顧維鈞的外交生涯,正是中國處於貧弱交加、內憂外患之際。在國際外交舞臺上,是西方列強的天下。中國外交地位低下。但正是在這種困境之中。那一代的外交官們仍用盡一切辦法,參與國際事物,最大限度在國際上維護國家的權益。
顧維鈞就是其中的代表人物和佼佼者。他創造的“聯美製日”方針成為當時外交政策的方針。顧維鈞具體的貢獻有如下幾個方面。
首先當屬巴黎和會。
巴黎和會
1918年,第一次世界大戰結束,中國第一次作為戰勝國應邀參加巴黎和會。巴黎和會,褒者認為是重新定義世界新秩序,貶者認為是“分贓大會”。顧維鈞意識到無論如何,對中國來說都是一次機會。
他為此做了精心準備,首先爭取美國總統威爾遜的支援,向他提出了維護主權、領土完整和經濟獨立三原則。
然而,“弱國無外交”,顧維鈞提出的將山東權益直接歸還中國的正當要求遭到了帝國主義國家的漠視。顧維鈞美只得依據國際法在會上據理力爭。堅決表明了中國維護領土完整和主權獨立的決心。在抗爭無效的情況下,顧維鈞毅然拒籤和約。
雖然最後沒有達到目的,但顧維鈞的表現改變了中國外交歷來懦弱的形象。在國際舞臺上響亮地發出了聲音。其表現足以載入我國的外交史冊。
巴黎和會中國代表團與丘吉爾
其次,顧維鈞推動了修約運動。
1924年5月底,顧維鈞與加拉罕幾經談判,簽署了《中俄解決懸案大綱協定》,廢除了之前所簽訂的有損中國主權的條約,兩國建立了大使級外交關係。這是中國第一個在平等基礎上籤訂的條約。
1926年11月,中國多次與比利時商談修改《中比條約》,但比方漫天要價,拒絕了中國的提議。顧維鈞起草了廢約令,單方面宣佈廢除所有一切不平等及過時的條款。中國第一次單方面對不平等條約說“不”。這是中國外交史上的一個里程碑。
第三,在抗日戰爭中,顧維鈞積極奔走,呼籲各國譴責日本的侵略,援助中國抗戰。
《中比條約》
1944年9月,頓巴登橡樹園會議提出了組建聯合國。顧維鈞以首席代表身份出席。在英美商量好的方案基礎上,提出了中國的補充方案。中國三點補充意見寫進了《聯合國憲章》,保障了中國作為聯合國安理會常任理事國的地位。
顧維鈞出生於動盪不安的年代,他身懷強國夢,在艱難的環境中以出色的辯才,為維護中華民族的權益作出了貢獻。他獲得了外界的高度評價。英國報紙認為他的和藹與沉著,西方外交家無人能夠超過他。中國有學者認為,中國近代史中有“兩個半”外交家。
李中堂和周恩來各算一個,顧維鈞就是那“半個”。顧維鈞去世後,海峽兩岸罕見地同時給予他以極高的評價。
頓巴登橡樹園會議
顧維鈞旅居國外多年,始終沒有加入美國國籍。他一直思念大陸故鄉。他多次讓女兒顧菊珍回家鄉祭祖。聽聞故土變化巨大,欣喜不已。但因種種原因,顧維鈞沒能親自回去看看,這也許是一種遺憾吧。但他一生為國家外交事業做出的貢獻將被後人銘記。
參考文獻:
【1】石源華, 《中國十大外交家》,上海人民出版社,1999年5月
【2】金光耀, 《顧維鈞與中國外交》,上海古籍出版社,2001年6月
【3】顧維鈞, 《回憶錄》,中華書局,2013年8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