南國終於飄雪了。
南國的氣候溫熱,已經許多年不曾落雪。今年稀奇得很,不過秋末,這雪便晃晃悠悠降了下來。
白雪妝點萬物,屋簷上一片潔白。街道上積了厚雪,一旦有行人踏過便總能落下一串長長的腳印。
於一片聖潔白雪之中,沈府的門庭卻綴上一片喜慶的紅。
有小廝來來回回折騰,四處張貼喜字。
沈朝容此時安詳地躺在床上,額間被包紮上,紗布上還滲著血。
媒婆在屋外急得來回踱步。沈夫人看了心煩,狠狠瞪了她一眼。
“明日迎親的人就該上門了,沈小姐若是明日還不醒,那豈非……”
“急什麼?這不是還有一天嗎?”
沈夫人按了按額間跳動的青筋,努力壓制著胸腔裡的怒火。
“可是……”
媒婆還欲再說,沈夫人凌厲地掃了她一眼使得她一下子噤了聲。
兩人走後,床榻上的沈朝容悠然睜開雙眼。
是了,府上有喜,關乎她的嫁娶。只不過,她即將嫁的,是個太監。
沈夫人原先只是沈從之的妾,是她母親死後才上位做了沈夫人。
南國向來沒有長女未嫁次女先嫁的道理。因而,為了讓她的親女兒好生尋個夫婿,她恨不得將她趕緊婚配出去。
只是她萬萬沒有料到,她心狠至此,竟要她嫁一個宦官!
沈朝容素有南國三大美人之首的美名。求娶她的富家公子可謂是踏破了門檻。她萬般沒有算到,她竟淪落到要嫁給一個不能人道的太監!
真是可悲。
她尋死覓活,一頭撞向堂內的柱子,被沈朝月攔腰抱住。她的頭由於慣性,腳步沒及時剎住,因而還是撞上了柱子,卻只是受了輕傷。
既死不成,那便想法子逃。
夜色濃重。屋外的雪還在下。
她隨意披了件披風往窗外逃。
可能是因她昏迷不醒,因而她窗外竟然沒有護院守著。
有巡邏的護院換班,她嚇得躲在柱子後。
有驚無險地來到後院牆邊,她不由犯了難。她沒有武功,這兩米高的圍牆是如何也翻不過去的。
她想起了來喜的狗洞。
她堂堂沈家長女,南國美人之首,這狗洞若是鑽了,顏面必然不存。
可,若是不鑽,她這輩子也就毀了。
思慮再三,她還是鑽了狗洞。
她蓬頭垢面地來到街上,一時不知往哪裡逃,她極少出閨門。她且不知,哪裡有她的容身之處。
“小姐在那!快!抓住她!”
身後傳來護院的聲音,她嚇得落荒而逃。踉踉蹌蹌,很是狼狽。
忽有一輛馬車自她身旁過,還未反應過來,沈朝容便被人攔腰抱起。等她回了神才驚覺她被人抱上了馬車。
她掀開車簾往後看,護院已經被遠遠甩在身後了。
感激至極。
她望著車內的人一時不知如何言謝。
車內的公子生得極好看,一雙狹長的丹鳳眼慵懶地睨著她,無端透出一股風情。他一襲絳紫衣裳,隱隱透著股雅貴之氣。
有碎髮落下,遮了他的眼,他用細長勻稱的手輕輕撩撥開,舉止間不止邪魅還很嫵媚。
雖這般形容男子不好,但沈朝容實在想不出什麼詞可以形容他。
“謝公子救命之恩。”
那人輕笑,眉眼帶笑的模樣更顯風情。
“那你該如何報答我這救命之恩?”
“這……”
她被羅玉秀許配給了太監,雖逃了出來,但尚且不知後續如何。以身相許這種被說書人講爛的詞說出來不止俗氣且更沒有道理。她如何也得退了婚再論婚配。
“不如,以身相許。”
他望著她,好看的眉眼染了笑意,惹人心醉。
沈朝容的心裡猛地一跳,她慌忙擺手。
“使不得,使不得。”
他沒有再說,只是問她去哪。
“你送我出城吧!”
他於城門口將她放下,她回首問他姓名。
他說:“你總會知道的。不急在這一時。”
她心裡想著,她即將要逃去他國,日後指不定見不到了,屆時便連自己的救命恩人姓名都不知曉,說來也是糊塗。
但她逃命要緊,顧不得和他周旋,只丟下一句話,“日後若是有緣再見,我便許你三個條件。”
“好。”
她的身影消失在夜色中,唐景暮才命車伕驅車離去。
沈朝容還是被抓了回去。
次日一早沈朝月便替她綰髮。臉上滿是歉意。
她說:“姐姐,你此番所託實非良人與我逃不開干係。”
沈朝容臉色陰冷,沒有搭話。
“望姐姐莫要怪我。”
“你喜歡唐家公子,奈何唐家公子心繫於我。眼瞅著唐家公子要抬著聘禮來求親,你急了,便讓你那個親生母親給父親吹耳邊風將我嫁給宦官。你如願了。何苦來我這做出這副可憐模樣。即便我怪你又能如何?你能替我嫁嗎?”
“姐姐錯怪月兒了。”
沈朝月泫泫欲泣。
“得了,把你那拙劣的演技收回去吧。每每假哭都不見你的眼淚。”
“姐姐……你真的冤枉月兒了。”
沈朝容冷哼一聲,將被綁著的手放在桌上,“有本事你給我解開,我便信你是被冤枉的。”
沈朝月的面容一僵,恰巧聽到屋外羅玉秀在喚她,連忙應聲出去。
也怪她平日裡嘴上不饒人,這種時候竟然沒有一個肯幫她的。
不過,再是忠心的人,若是幫她逃婚,且不說得罪沈府日後的日子不好過,那更是得罪了當朝第一大奸臣。
大奸臣的手段狠辣,這要是落他手裡不但活不過明日,這死法還折磨人。
如此一想,便也釋然了,沒有理由為了她牽連自己的性命。
只可惜,此一去,她生死難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