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泉映月》的作者是“盲子阿炳”,名為華彥均(1893—1950),無錫人。
阿炳的一生如戲劇般充滿情節的跌宕。據說他生平唯一留存下來的影像,只有一張日偽統治無錫時期“良民證”上的標準照——相片裡那個中年人一高一低地帶著盲人眼鏡,形容枯瘦,破氈帽下面的面孔上透著生活的艱難和滄桑。
阿炳的父親名為華清和,自號雪梅,精通各種樂器,是無錫一道觀的當家道士,阿炳是他的私生子。阿炳的母親自殺後,阿炳勤學苦練,不久就熟練地掌握了二胡、三絃、琵琶和笛子等多種樂器的演奏技藝。此刻阿炳還當自己只是個蒙受好心人照料的孤兒。
阿炳的父親華雪梅精通各種樂器和道家音樂,而阿炳幼時便表現了罕見的音樂天賦。在他10歲那年,他父親(那時他稱之為“師傅”)便教他迎寒擊石模擬擊鼓,練習各種節奏,後成為當地有名的司鼓手。12歲那年,阿炳開始學吹笛子,父親經常要他迎著風口吹,且在笛尾上掛鐵圈以增強腕力,後來索性將鐵圈換成了秤砣。阿炳在學二胡的時候,更加刻苦,琴絃上被勒出血痕,手指也拉出了厚厚的繭,阿炳演奏用的二胡的外弦比一般弦粗壯得多,這是他常年練習養成的習慣。17歲時,阿炳正式參加道教音樂吹奏,他長得一表人才,還有一副好嗓子,被人們譽稱為“小天師”。而他父親去世之後,他也消沉了,沒有了少年的意氣風發。
當他長到25歲時,阿炳突然在華清和因病去世前明白了自己的身世。此後,他成為道觀的當家,過了一段荒唐的“敗家子”生活,結果便是疾病奪去了眼睛,那年他34歲。他被道觀趕了出來,在街頭賣藝乞討。六年後,他跟一位寡婦走在一起。不久他們開始了幾乎十年的流亡。剛跨過那個灰暗的世道不久,1950年12月4日阿炳病逝,終年57歲。
自雙目失明後,阿炳開始走上了那條上街賣藝、乞討為生的末路。他融入了中國普通百姓裡命運最底層的那一行列。乞丐那常年不變的身份標誌是:草繩子、破衣爛鞋和一隻等待施捨的瘦骨嶙峋的手,一隻發黑的手,以及聽天由命的微微佝僂的肩背,遭遇飢餓和寒冷、遭遇人們白眼或辱罵時的默默無語以及骯髒的外表,這其中有一部分人或許是偽裝的——為生計所迫,但阿炳沒有過這類瑣屑的偽裝,即使那時的環境他也不願裝成那個樣子。在妻子董翠娣的照應呵護下,他每天外出時仍舊儘可能穿上家中僅有的地體面的衣裳,雖然大多數破舊不堪,但都經過縫補、洗乾淨了。他的手總要比別的乞丐洗得乾淨,他畢竟是賣藝的,至少比其他一無所有的乞丐強上那麼一點點。
阿炳為人正直,說唱時事,音樂振奮人心。人們稱阿炳是“三不窮”:人窮志不窮(不怕權勢);人窮嘴不窮(不吃白食);人窮名不窮(正直)。據說有一次,一個財主強暴了一名少女,阿炳知道立即作曲子痛罵一番,激起民憤,嚇得那財主外逃數月不敢回家。
1950年夏,中央音樂學院師生為了發掘、研究和儲存民間音樂,委託楊蔭瀏教授等專程到無錫為他錄製《二泉映月》《聽松》《寒春風曲》3首二胡曲和《大浪淘沙》《龍船》《昭君出塞》3首琵琶曲。而幾首曲子卻是這位大師僅存的最後絕唱。同年冬天,他在無錫逝去。此前,他還帶病參加了一次無錫牙醫協會成立大會的文藝演出,那是他第一次也是最後一次將音樂從街頭帶上舞臺。但街頭何嘗不是舞臺?
音樂之高在於意境。意境到了,在嫻熟的技術下自然流露才能產生流傳千古的作品。意境是什麼?是人生經驗的積累,是思想情感的高遠,是生命風霜的自然流露,音律妙處盡在這裡。《二泉映月》可謂是阿炳歷盡生命滄桑的絕唱之作,柔而不弱,剛而不強,哀而堅韌,悲而不傷,激而不憤,樂而自然,音如詩篇,似泣似歌,似訴似勉,動人心魂,直入神靈,堪當傳世之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