前言
1955年9月27日下午,中南海懷仁堂。
中國人民解放軍授銜儀式在這裡隆重舉行。這一天,朱德、彭德懷等10位解放軍高階將領,被授予中華人民共和國元帥軍銜;粟裕、徐海東等10名被授予中國人民解放軍大將軍銜;蕭克、李達等57人被授予上將軍銜;徐立清等175人被授予中將軍銜;解方等800人被授予少將軍銜。
截止到1966年8月,中國人民解放軍共擁有少將銜及以上軍官1604名。
在這些青史留名的解放軍將領中,哪一個不是為了國家和民族自由,南征北戰、出生入死,他們用鮮血描繪了了中國歷史上最威武的雄壯的畫卷,用金戈鐵馬演奏出中國歷史上最為氣勢磅礴的交響。
他們是真正的英雄,在這些英雄當中,上將許世友無疑是最為特殊的一個,他的一生是充滿傳奇的一生,而他的性格也是在所有解放軍將領中是最特殊的。
最特殊的將軍
1985年10月22日,開國上將許世友去世,在他的遺體處理方式上中央批准了他生前的遺願:生前為國盡忠,死後為母盡孝,用土葬的方式葬在母親旁邊。
在許世友的遺體告別儀式上,王震代表鄧小平出席,在悼詞的結尾王震一連說了七個“特殊”為許世友的一生做了最好的評價:“許世友在60年的戎馬生涯中,戰功赫赫。他是一位具有特殊性格、特殊經歷、特殊貢獻的特殊人物。鄧小平同志簽發的特殊通行證。這是特殊的特殊。”
“忠”和“孝”兩個字幾乎貫穿了許世友的一生,為國盡忠,從大別山一路殺到了對越自衛反擊戰。而為母盡孝,背後是一連串無限的感動。
許世友當初差點被賣掉
1906年2月28日,許世友出生在湖北省麻城縣(今河南省新縣)乘馬崗許家窪的一個貧苦農民家庭。
許世友的父親許存仁,和當時絕大多數的中國農民一樣,是一位面朝黃土背朝天的莊稼人,依靠幾分薄田維持基本的生計,不至於在連年的戰亂中餓死。
許世友的母親許李氏,也是一位淳樸、忠厚、善良的農村女性,她一共為許存仁生下了四男三女,四個男孩分別取名為許仕德、許仕勝、許仕友、許仕盛。
許世友排行老三,乳名叫三伢子,父親當初為他起名“仕友”是希望日後他能夠多結交一些當官的朋友,找些“靠山”改變家裡貧困的命運,不過長大之後的許世友卻成為了舊軍閥、國民黨反動政府的死對頭。
讓許存仁更沒有想到的是,日後自己的兒子將會成為共產黨部隊的高階將領,更沒有想到都的是他的兒子真的成為了一名“封疆大吏”,掌管幾十萬軍隊的大軍區司令。
在許世友兩歲那年,要不是母親的阻攔,許存仁真的就要把他賣給富戶。
許世友兩歲的時候由於家庭貧困,許世友營養不良,顯得又黑又瘦,頭大脖子小,小胳膊和腿瘦得如同柴火杆一般,站都站不穩。
母親許李氏看在眼裡,疼在心上,但是許存仁一家只有三分薄地,再加上連年的征戰和災荒,本來不富裕的家庭更加雪上加霜,家裡缺衣少食,度日如年。然而家裡就算是一口能吃的東西,許李氏都要省下來給許世友吃。
因此,許李氏連續幾天沒有吃飯,餓出了浮腫,父親許存仁也又累又餓一病不起,貧困終於擊垮了這家人的心理防線,父親為了能夠吃飽飯,和母親商量打算將體弱多病的許世友賣掉,換取一點糧食,總比全家人餓死好。
母子連心,許李氏遲遲下不了狠心,她把許世友緊緊地抱在懷裡,淚水止不住地往下流。
在那個寒風呼嘯、雪花漫天的冬日裡,一個從武漢來的陌生人走進了許家,父親從那個陌生人手裡接過了兩鬥稻穀,二話不說將嗷嗷待哺的許世友交給了那個陌生人。
正當此時,母親抹著眼淚不顧一切地喊著許世友的乳名三伢子跑了過來,將三伢子緊緊地抱在自己的懷裡,死死地不肯撒手。
那個陌生人其實是是個人販子,見到這樣的情景他也不敢買小許世友了,把稻穀要了回去,腳步匆匆地離開了許存仁的家裡。
父親蹲在地上,一籌莫展,嚎啕大哭起來。
許李氏為了減輕自己丈夫的負擔,第二天在一個漫天大雪的冬日早晨揹著嗷嗷待哺的許世友前去討飯度日。
在和母親的討飯的那些日子裡,野菜、草根,但凡是能夠餵飽自己的東西都能吃,甚至有幾次許世友差點死掉,後來許李氏回憶道:“我的三伢子小時候就死過好幾次了,只是閻王爺覺得可憐沒有收他,每次喂點水就又活了過來。”
許李氏將自己的全部心血乃至生命都全部傾注到了許世友身上,而許世友也從小明白了:在這個世界上,母親是他最親的親人,母親為他嚐到了人生的一切苦難,他要用一生來報答母親的養育之恩。
許世友母親的“思鄉病”
1949年10月1日,新中國的成立,表示著被壓迫的億萬中國人民從此站立起來了,許李氏和許世友的長子許光在許家窪的大喇叭裡,聽到了新中國成立的訊息後也是興奮異常,久久沉浸在翻身做主的喜悅之中。
1950年春節過後,許光踏上了北上濟南的尋找父親的路程。
許光從河南新縣出發,一路輾轉到了山東軍區司令部的所在地濟南,終於見到了自己多年來朝思暮想的父親。見到父親之後,許光從奶奶給他的藍布包袱裡拿出來奶奶給父親的一封信和為父親親手納的鞋墊遞給了許世友。
在戰場上驍勇善戰的許司令,此時捧著母親給他的家書和鞋墊,再也無法控制住自己思念母親的情感,留下了思念的淚水。
往事歷歷從許世友的腦海裡浮現了出來。
自己小時候在寒風中被母親揹著四處討飯,母親總是將要來的吃食先給許世友吃,而母親經常餓著肚子;
長大之後,由於家庭依舊無法養活一大家子人,許世友帶著母親省吃儉用攢了七個雞蛋和一副銀手鐲交給許世友,在一位武僧的帶領下上了嵩山少林寺;
八年之後,十六歲的許世友在少林寺學了一身武藝回到了家裡,因路見不平,出手打死了當地地主李家的小少爺,又不得不踏上了逃命之路;
出發前,許世友將自己八年習武攢下的二十塊大洋交給了母親,可是出發之後發現,這二十個大洋又在自己的包袱裡出現了;
許世友眼含熱淚,看著母親在月光裡孤零零的聲音,轉身離去;
當自己後來當上了農民敢死隊的隊長之後,面對還鄉團的屠刀,母親帶著家裡人東躲西藏,歷經了無數磨難;
當許世友揹著大刀,經過多方打聽找到了母親,跪在母親面前流著眼淚說“娘,孩兒不孝,參加革命讓您受苦了!”;
開明的許李氏扶起來許世友說:“三伢子,別說這些,共產黨是咱們農民的貼心人,幫咱們打跑了白狗子,你參加黨,娘高興!”
許世友說完之後,依依不捨地和母親分別,一步一回頭地朝著深山走去。
一轉眼幾十年過去了,往事一幕幕地在腦海中浮現,許世友早已經淚流滿面,他說“許光,走。我們回老家,把奶奶接過來,我要讓奶奶過上好日子,報答她老人家的養育之恩。”
一週之後,許世友把老太太從河南老家接到了濟南。
許李氏來到濟南之後,許世友整日不離開自己的母親,濟南的冬天要比河南老家冷一些,於是他每天親自為母親燒火盆,把家裡弄得暖暖和和的,早晨起來第一件事就是將洗臉水打好,恭恭敬敬的端到母親面前。
而兒媳婦田普不僅每天給婆婆準備好一日三餐,還帶婆婆到濟南的成衣鋪裡為婆婆做了幾件衣服。
許世友的家裡一家三代,其樂融融,讓南征北戰多年的許世友第一次得到了如此的溫暖。
在許世友和田普悉心的照料下,許李氏反而有點生氣。
在正常人心裡,兒子從一個將要被餓死從生死線上被拉回來的嗷嗷待哺的小生命,一路成長為領導千軍萬馬的共產的部隊的司令,應該是自豪的,驕傲的,在兒子身邊生活也應是心安理得的,但是為什麼許李氏還要生氣呢?
許李氏找到了兒子和兒媳說:“你和小田,都是窮伢子出來幹革命的,現在當了共產黨的大官了,吃飯、穿衣、過日子,該節省就要節省些,我一個老婆子一天能吃多少,就我來的這幾天,穿衣吃飯的錢都夠我一個山裡人花半年了。”
許世友理解母親,因為母親是從苦日子過來的。
一個星期很快就過去了。在餐桌上,許李氏和兒子兒媳說:“三伢子,小田,我這個老婆子想回山裡老家了,兒子我也見過了,在濟南這幾天吃也不愁,穿也不愁,可是每天你們這樣伺候我,耽誤你們多少事情啊。而且這濟南府每天吵吵鬧鬧的,不如老家山裡清淨,你看還是送我回去吧。”
許世友聽到母親的話,把碗放下,睜大了眼睛看著母親,著急地說:“這裡難道不是家麼?娘,是俺還是小田沒有照顧好您啊,您直接說。”
許李氏聽到兒子有些著急,連忙解釋說:“三伢子,小田,你們都挺好,是娘生下來就是一輩子受苦的命啊,實在享不了這清福啊!”
許世友拉著母親的手說:“娘啊,我的娘,您拉扯俺不容易,早年間參加了革命,一直拖累您老人家,兒一天孝心都沒有盡過,現在全國解放了,您就不讓當兒子的儘儘孝心嗎?”
許李氏說:“在家裡的菜園子,現在沒有人管,還有十幾只雞鴨鵝需要喂,三伢子,俺的回去,家裡還有一擔棉花還沒有紡呢!”
許世友希望母親多住幾天適應適應濟南的生活,說什麼越不願意母親許李氏回老家,可是執拗的許李氏一心就要回到山裡。儘管許世友和田普將飯菜端進母親的房間裡,母親就是吃不下,晚上一夜一夜的不睡覺,坐在床上發呆,沒過幾天許李氏就病倒了。
許世友看到母親病倒了,頓時慌亂了起來,找大夫過來看病吃了藥之後也不見好,反而越來越嚴重了,病床上的母親執意要死也要死在老家裡,萬般無奈之下,許世友不得不安排人將老人送回大別山老家。
讓許世友萬萬沒有想到的是,根據陪同母親回家的工作人員反映,老人家一回到老家,第二天病就好了,又給菜園子澆水,又餵雞餵鴨,喂完了雞鴨,直接走到了紡車開始紡線,根本看不出來前幾天還是一位病入膏肓的老人。
許世友建國後首次回家,怒斥當地官員
許李氏終於回到了自己心心念唸的大別山,回到她那熟悉的小屋裡,每天吃著粗茶淡飯,穿著粗布衣衫,整日過著最普通農村人家的生活,養雞餵鴨,餵豬種菜,自己的兒子儘管是共產黨大幹部,但是依然選擇靠自己的雙手,自得其樂的生活著。
母親回到大別山之後,許世友每天放心不下,一有機會就想回去看看,可是由於軍務繁忙,許世友僅僅回去過兩次,一直到晚年許世友還在為這件事情內疚不已。
第一次回到家鄉探母是1952年。
那個時候大別山區的公路只能通到縣裡,許世友來到了新縣縣城之後,和警衛員換了兩匹快馬走在鄉間的土路上,當許世友回頭看去,兩邊全是當年和他一起在大別山區打游擊犧牲的戰友的時候,他站在烈士的墓前,久久的不願意去,天色漸漸暗了下來,許世友才眼含熱淚依依不捨的和昔日的戰友們告別。
當許世友在警衛員的陪伴下,趁著濛濛的夜色拉著馬緩緩地走下山坡,山下面稀疏的油燈表示著許家窪就要到了。
許世友牽著馬來到了自家的土屋前,看到自己年過七旬的母親,在微弱的油燈下一針一線地納著鞋墊。
幾步快走進屋內,撲通一聲跪在母親面前,淚如泉湧說:“娘呀,兒不孝,您從濟南走後,現在才回來看您。”
許世友在家裡剛剛陪了幾天老母親,就接到了部隊的緊急電報。
軍令如山,在母親依依不捨的目光中,許世友打包好行囊,跨上駿馬踏上歸途。
許世友怒斥當地官員
許世友回到新縣縣城之後,地委和縣委的同志專程邀請他吃一頓飯,順便談一談他回到家鄉的感受。
許世友回家這幾天,看到了家鄉一如既往的貧困,村民們無助的目光深深地烙印在他的心中,於是藉此要給當地的幹部上一課。於是,一貫不喜歡大操大辦的許世友這次反常地接受了他們的邀請。
許世友來到縣委招待所,看到地縣兩級領導已經早已等候多時,許世友二話不說坐到了座位上,聽取著縣委領導的彙報。
沒等到說完,許世友的臉拉了下來:“什麼叫大好!你們說大好、大好、就是真的好?我不覺得那麼好!連老祖宗都知道國富才能民強,可是現在呢?是民窮財盡!你們說什麼大河有水小河滿,糊塗!我覺得應該是,小河裡有水大河裡滿,小河裡無水大河裡幹!”
此時,另外一個幹部笑臉相迎地說:“許司令,我們是將鍋裡有,碗裡才能有”
聽到這裡,許世友更加怒不可遏,站起來說:“鍋裡的從哪裡來的?還不是從老百姓鍋裡挖出來的?我們都是共產黨員,被黨教育了多年,現在怎麼反而學會了自己騙自己呢?”
許世友越說越衝動,然後拍著桌子大聲地說道:“你們不要為了自己邀功升官,害了老百姓!”
這個時候在場的所有人都被許世友的話嚇得呆站了起來,氣氛異常的尷尬。
就在此時,一位幹部悄悄地走到許世友的身邊小聲說:“首長,我們開飯吧”,試圖用開席來打破這樣尷尬的氛圍。
此時,許世友,剛剛坐定下來還在氣頭上的他突然再次站起來,說:“我不想吃了,我許世友吃不下這頓飯!”說完之後拂袖而去,只留下面面相覷的當地領導。
在返回的路上,許世友一言不發,望著窗外。
他用他自己獨特的方式,表達了對家鄉的熱愛,希望當地的黨員幹部,嚴格要求自己,認認真真做事,清清白白做人,為當地百姓真真正正的謀福利,甩掉窮帽子。
第二次回鄉探母,臨行前給母親敬了一個軍禮
時間到了1957年,許世友已經成為了中國人民解放軍上將、中央軍委委員、國防部副部長兼任南京軍區司令員,真正成為老百姓眼中的“封疆大吏”
這年冬天,許世友第二次回到河南老家看望母親,而此時的許李氏已經七十八歲,許世友知道,這也許是最後一次回家看望自己的母親了。
許世友這一次是結束了探訪南京軍區的國防工地之後,和秘書司機輕車簡從一路從安徽來到了河南。一路上汽車行駛在新修好的水泥公路上,許世友十分高興,時不時地指著窗外當年戰鬥過的地方給秘書和司機講,車沒過多久就來到了許家窪,路上還說:“這次回來我們不要告訴地方政府”於是帶著自己的秘書和司機下了車,朝著自己的家裡走去。
許世友回到家裡之後,已經是下午五點多了,許世友輕輕地和司機和秘書說:“我這次回來沒有告訴老孃,咱們動靜小點。”
許世友輕輕推開家門,看到自己的老孃許李氏穿著藍布上衣,梳著整齊的髮髻,一副硬朗的身體,正在喂著家裡養的豬。
許世友輕輕走到老太太身邊說:“娘,俺回來看你了!”
正在餵豬的許李氏高興地放下手裡的活,打量著自己的兒子,說:“三伢子啊……”剛說完,許李氏的眼淚就要流了出來,許世友連忙伸出雙手扶住了年邁的母親,昔日威風凜凜的上將軍,此時也和大孩子一樣眼睛裡閃著淚花,拉著母親的手不知道說什麼好。
母親趕緊說:“三伢子,這麼大的人了,讓別人笑話!”
說完鬆開兒子的手招呼一行人坐下說:“你們和三伢子來咱家,家裡也沒有什麼好招待的,我先去給大家燒一壺熱茶吧。”
許世友連忙站起身說:“娘,你年紀大了,還是我來吧,讓他們陪你說說話”
但是倔強的母親執意要為他們燒水,於是許世友和母親一起忙活著。
老人的生活依舊很簡樸,兩間不大的瓦房還是當地政府這幾年新修建的,房間裡除了一張飯桌,幾張凳子,一個櫃子和一個不大的床以外,其餘幾乎什麼沒有。
許世友回家的訊息不知道怎麼就傳遍了全村,村裡的人紛紛來到了許家想親眼看一眼許家窪出來的大將軍,許世友見鄉親們如此熱情,專門安排自己的司機和秘書從附近的市集上買來一口大肥豬,親手宰了燉了招待鄉親們。
除此之外,許世友還親手為自己的老孃做了一碗母親最喜歡吃的葷湯麵。
最後當地政府也知道許世友回家訊息,特意來到許家要將一家人接到縣裡住,被許世友謝絕了,漸漸地到了深夜,許世友拉著母親的手不離開房間一步,坐在床邊伴著點點的油燈,母子倆聊了很久很久。
離別之際,前來送行的鄉親們很多,他們簇擁著許世友和許李氏,許世友用厚實有力的大手,拉著母親的手,一直走到了村口,一路上許世友眼含熱淚一言不發。
到了村口,還是許李氏先開了口:“三伢子,放心地走吧,回去好好地把工作幹好”
許世友此時含著淚水說道:“娘,您一定要保重身體,俺回頭再來看您老人家!”
說完許世友舉起右手,向母親和送行的鄉親們莊重地敬了一個軍禮!
母親微笑著,看著自己的兒子一步步地走向遠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