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袁海善
大黑,是一隻熊。是我們連戰士老李和大李上山抓野兔,碰巧抓回來的。連長見了喜歡,就給它起了個名字,叫大黑。
老李和大李都來自西北黃土高原。兩人既會抓野兔,又愛抓野兔。星期天,不是老李招呼大李,就是大李招呼老李,走,上山抓野兔去。兩人就向班長請了假,背上口袋,帶上工具,就興沖沖地往山上爬。
大興安嶺雪大,有齊腰深。他們不怕雪大,說,雪大更好抓野兔。冬天,大興安嶺達到零下五十多度,他們也不怕,說,翻兩個山頭就冒汗了。他倆每次上山,都有收穫。運氣好,能套五六隻,少時也能套二三隻。套了野兔揹回來交給炊事班,全連指戰員就一個個都吃得滿嘴流油,整個營區瀰漫著兔肉的香味。
這天,不知咋回事,太陽快落山了還沒套著一隻野兔。
老李和大李有點兒急,想到前面那座山頭碰碰運氣。正走著,老李和大李發現一棵大楊樹的洞裡藏著一隻小熊崽。大李往洞裡瞅了瞅,看小熊有五六斤重的樣子,便帶好棉手悶子,伸手就把小熊掏了出來。掀開皮大衣,把小熊揣進了懷裡,招呼老李說,快跑。
兩人一口氣跑回軍營,連報告都忘了喊,呼嚕直喘地一頭闖進了連長辦公室。
大李掏出小熊放在辦公桌上,說:“連長,你看這是什麼?”
連長是東北人,認識熊,說:“這不是小熊麼,哪裡弄的?”
“在山上樹洞裡撿的。”
連長一聽嚇了一跳,黑著臉說:“淨瞎胡鬧,沒讓熊瞎子把你倆舔了。”
老李大李都聽人說過,熊瞎子把人舔了就是把人啃了,很後怕。忙問連長這小熊怎麼處理?連長見小熊全身黑得發亮,兩隻小眼晴軲轆軲轆不停地轉著,全身顫抖得像篩糠,知道這是受到了驚嚇,一幅既可愛又可憐的樣子,說:“先送炊事班養著吧,以後就叫它‘大黑’。”
老李和大李把大黑送到炊事班,找到炊事班長老火。老火姓霍,戰友們都叫他老火,火頭軍的意思。說:“連長讓把大黑放炊事班養著。”
老火問:“它吃肉吧?炊事班可沒有肉給它吃。”老李大李都說:“它不吃肉,它專吃五穀雜糧。”老火說:“那行。”
便把炊事班大富喊過來,說:“大富,給你個新任務,大黑的吃喝拉撒歸你管。”
大富說:“班長放心,我一定拿大黑和我養的豬一樣好,讓它長得胖,長得快。”
大富是炊事班負責磨豆漿的,兼著喂十多頭豬。大富餵豬十分上心,把豬喂得一個個象吹足了氣的大氣球,又圓又亮。
大富找了個木箱,在木箱裡墊了厚厚的草,給大黑當褥子。又找來兩隻大碗,一隻盛吃的,一隻盛喝的。大富把大黑放進木箱裡,找塊木板蓋了,說,大黑,好好休息吧你。又找來塊大石頭壓在上面,怕大黑跑了。
老李和大李心裡惦記著大黑,早晨,沒等吹起床號就起床了。兩人到炊事班去看大黑,發現木箱上的木板開了,大黑不知什麼時候跑了。兩人很快在雪地上找到了大黑的蹤印,順著蹤印追了去。追了三五里地的光景,遠遠看見大黑在一個樹墩上坐著。大黑也看見有人來找它,便朝他們跑來,顯得很是親熱,像是久別重逢。大李趕緊把它抱起來,揣在懷裡回了軍營。
大黑有了這次遭遇,就再也沒有跑過。幾天功夫,家,也不想了,媽媽也不想了,把軍營當成了自已的家,真正樂不思蜀了。
早晨全連出操,它害怕部隊走了,就一扭一扭地跟在隊伍後頭。隊伍走,它就走,隊伍跑,它也跑,一步也不敢落下。戰士們紛紛回頭看大黑,見它那憨憨的樣子,都嘿嘿地樂。連長也不住回頭瞅,也嘿嘿地樂。
大黑長得很快,才兩個月就長到了七八十斤,和全連戰士成了朋友。戰士們個個都十八九歲、二十多歲,都像兩個牙的小兒馬,正是愛玩愛瘋的年紀,一有閒功夫都爭著搶著和大黑摔跤。
大黑摔跤摔上了癮,見軍營裡有人走動,上來就摟著人的腰,纏著要摔跤。那時,戰士們和它摔跤還旗鼓相當,互有勝負。不管誰倒了,勝方就把負方當成沙發坐一會兒,享受一下勝利的喜悅。後來,大黑長到一百多斤,就打遍全連無敵手了,成了連隊的摔跤冠軍。因此,大多數戰士對它都是惹不起,躲得起,敬而遠之。大黑童心不改,滿軍營裡找樂子。它見涼衣繩上曬著衣服,乘人不備,便拿來試穿。大黑手勁兒大,又不會穿衣服,三下兩下,便把衣服扯得稀巴爛。一不留神,大黑就會幹出些令人啼笑皆非的違犯紀律的事兒。
時間不長,大黑又犯了一個不可饒恕的,破壞了軍民關係的大錯誤,招來了殺身之禍。
那天,大富一時疏忽,忘記將大黑的圈棚鎖牢。待全連戰士都上班走了,大黑便偷偷溜了出來,滿軍營轉悠著找人摔跤。忽然發現有個老鄉來軍營挑水,便急急迎了上去。
那時,全加格達齊僅有這一口水井,水井深達百米,水源豐富。除供全營用水外,附近老百姓都來挑水。部隊從密切軍民關係考慮,也不便拒絕,默許老百姓隨意取水。
那位老鄉忽見來了只大熊,扔下水桶撒腿就跑。他哪裡有大黑跑得快,大黑幾步追上,只輕輕一扯,老鄉便四仰八叉倒下。大黑玩興正濃,又把老鄉拽起,要再摔下半場。如此幾番,老鄉連摔帶嚇,便不省人事了。虧得有炊事班戰士發現,喝退大黑,才救起老鄉。連長也隨即趕來,要來車輛,急急將老鄉送往衛生營救治。經檢查,老鄉斷了三根肋骨,別無大礙。
這次事故,驚動了師後勤部首長,責令連長、連指導員等有關責任人作出書面檢查,聽候處理。
那個犯了事兒的大黑被關了禁閉。第二天,便被弄上汽車,拉著走了離營房四五十里地,放熊歸山。想它必定思念同類,迷戀森林,定會迴歸自然。
萬沒想到,第二天早晨,又發現大黑回到自己窩裡呼呼大睡。後又接連把它往山裡送了兩趟,一趟比一趟遠,汽車跑了兩個多小時。滿以為大黑回不來了,但不知什麼時候它又跑了回來,老老實實地趴在窩裡。全身像從水裡撈出來一樣。
部隊首長又和哈爾濱、齊齊哈爾、牡丹江等地動物園聯絡,問他們要不要黑熊,都回答說不要。還問,我們喜歡東北虎和非洲獅,你們有沒有。
最後一個方案,也是部隊實在是沒有辦法的辦法,怕它再惹禍端,只好忍痛割愛,殺掉大黑。
這天,全連戰士差不多都來了,老李大李也來了,眼晴都紅紅的。連長說,先用繩子將大黑綁在樹上,以防萬一。大黑還以為跟它做遊戲呢,高高興興地伸出兩隻胳膊積極配合。捆好了,連長喊:“一班長,執行!”一班長端起半自動步槍“呯”地一聲,大黑腦袋就開了花。
大李“哇"地一聲就哭了。一邊哭一邊唸叨:你怎麼這麼傻呀,你說你一趟一趟回來幹啥呀,嗚鳴嗚……拿繩子捆你,你怎麼不跑呀,嗚嗚嗚……你怎麼那麼相信人呀,嗚嗚嗚……你說現在有幾個人能讓人相信啊,嗚嗚嗚嗚……
連長聽了,拿白眼狠狠地剜了一下大李,說:“行了,別放屁了!”大李才止住了哭聲。
戰士們含著淚拿鐵鍬為大黑築了一座墳,木工班戰士又做了個木碑,寫著“大黑之墓”。
作者簡介:袁海善,網名:白頭醉翁,吉林白山人,松樹礦退休職工,愛好文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