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朝咸豐年冬天,有一人名叫石任,三十歲尚未娶親。這石任身材高大,武藝高強,一腔熱血,對洋人恨之入骨,然而無奈官職太小,只是一個縣城的小小守備,常恨自己人微言輕沒有用武之地。終於,石任下了決心,想要進京城活動活動,向前再邁一步。
京裡裡有一個同鄉,仕途順暢,前些日寫了一封信,對方讓他進京一趟,石任忙告了假,欣然前往。可到了京裡,只見了同鄉一面,說了三五句話,同鄉就被叫走了。
最近洋人鬧得很兇,同鄉焦頭爛額,只能將石任安頓在一所老宅裡暫住,等稍微閒下來再辦他的事。同時,同鄉告訴他,你儘管去住,那周邊的房子已經都被他買下,只是還有一戶人家不肯賣,如果這期間能勸他搬家一下是最好的了。
今天石任剛剛搬到這所宅子裡,是一所兩進的院子,只不過前後院子用牆隔開,各自單獨開了門,想必之前這院裡住了兩戶人家。周圍還有一些房子,都空著,還沒鬧明白到底是哪家不肯搬。
房子久無人住,什麼都需要拾掇,石任剛安頓好,天就已經黑了。晚上取暖的柴火還沒有著落,看來只能忍一宿了,還有晚飯也沒吃。石任雖是官員,但手頭並不寬裕,尤其在京城之內花銷很大,有點捨不得去外面吃,也決定忍一晚上,明早自己動手做來吃吧。
躺在無被無褥的涼炕上,只覺得身上的熱氣都被抽走了,石任躺不住了,來到院子裡打了一趟拳,又踢了一趟腿,渾身才暖和了一些。收勢站定,調整呼吸,突然聞到一股飯菜香氣,肚子便不爭氣的叫了起來。香氣似乎從前院傳來,石任輕身一縱扒上牆頭,正巧一個老太太端著一個盆出來餵雞,屋裡隱隱光亮照著院子。
石任心說,想來這就是不肯搬的人家,我應該怎麼下去先蹭頓飯呢?眼睛一轉,計上心來。石任繞過院子來到前門,拍了幾下門,等待的工夫他掃視一圈。整個前門給人感覺挺氣派的,尤其兩側的大石獅子,一看不是出自普通工匠之手。
這時候,那老太太出來開門,石任謊稱自己是衙門裡的人,聽說這有強買強賣的事情發生,特來調查。
石任穿著官服,老太太不僅沒有懷疑反而樂壞了,大清朝自從開國以來也沒聽說有過這事,衙門還能聽取百姓的意見?她忙將石任讓進院裡,張嘴呼叫:老頭子。
院子很大,正中間有一株大楊樹,兩人合抱那麼粗。
老頭子來後自稱姓施,對石任點頭哈腰,很是恭敬地請進廳裡上座。
施老頭說他家在前明就住在這裡,二百多年了,院裡大楊樹就是見證。房子看似普通,但實在曾出入過不少達官顯貴,老頭列舉了一些,到了大清朝,他把康熙朝收復臺灣的靖海侯施琅都說成自家親屬。
石任知道他在胡說八道,一邊應承著,一邊琢磨什麼時候開飯。正想著,一個女子拿著碗筷從屋裡走了出來,見石任在座微微一偏頭算是行禮,然後臉上一紅慌忙鑽進隔壁房間去了。
那女子腰肢纖細,走起路來如春風拂柳,滿面嬌羞之下美得攝人心魄,石任一下看痴了,施老頭再說什麼都聽不見了。
不一會兒,施老太婆來喊吃飯,石任非常高興,並不是為能吃上熱飯而高興,而是想著吃飯時定能見到剛才那女子。然而女子並未露面,整頓飯變得索然無味。
飯後喝著粗茶,又聊了好一會兒,那女子再未出現,石任的心情十分低落。
回到自己的小院後,將棉披風鋪在身下,石任他躺在炕上想那女子,不知不覺睡著了。睡到半夜,忽然聽見敲門聲,石任心說半夜三更誰會來呢?仗著渾身武藝倒也不怕什麼,石任翻身下炕開門一看,大吃一驚,門前站的竟是施老頭的女兒。
石任將其讓進屋裡來,二人摸黑對坐,聊了起來。女子名叫蕭蕭,取自《詩經》:白楊多悲風,蕭蕭愁殺人。石任很驚奇,原來施老頭竟然有些學問,可是為什麼要取這麼悲的名字呢?美人在前,石任其實沒工夫想這麼多,二人聊得晚了,自然而然就寢休息。
第二天早晨,石任鼓起勇氣去前院說明了心意,並房子被拆的事情由他來辦吧,施老頭很是高興。
石任和蕭蕭在後院共同生活了一個月,洋人越鬧越兇,那同鄉依然顧不上他,縣衙門的差事不能扔著不管,二人辭別施老頭回到縣城去了。到了夏天,同鄉來信讓他進京,石任只好再趕回來,恰巧同鄉又出門去了,又等了一個多月才回來,二人終於見面。同鄉許諾找個機會給石任調動一下,同時又說洋人鬧得太兇房子暫時不建了。這是一個好事情,石任趕忙告訴了施家三口,當然沒說是人家主動不建了,含糊地表示是因為自己做了不少工作,人家才不建了。施家三口當然很開心。
轉眼到了秋天,洋人攻陷天津直奔北京而來,皇上說去狩獵逃往熱河,不久北京陷落。待一切平息下去,已是轉過年來。石任辭別施家三口要回縣城看看,結果剛到縣城就被抓了起來,罪名是翫忽職守,導致大敗於洋人。
石任被押送到北京,恰巧是同鄉負責此案,同鄉私下偷偷見了石任。同鄉說石任不過是做了替罪羊而已,救是可以救他,但條件是讓不肯搬家的趕快走人,並將房子拆乾淨,把地給讓出來。石任很不服氣,不明白為什麼要用他頂罪?同鄉說:這種事挑誰都行,只不過你倒黴而已,或許將來有一天他也是別人的替罪羊。石任很奇怪為什麼同鄉這麼執著於拆掉那些房子?同鄉說他不過替大人物辦事而已,否則以他的官職和財力哪能建那麼大的府邸?
石任感嘆原來大家都是棋子,只是被人不同層面的人利用而已。說歸說,他只能無奈地答應,但講述了施家的事情,同鄉讓石任寫封信告訴他們說同鄉會去接走他們。石任明白,說是照顧其實是將他們作為人質扣押起來,如果自己辦事不力或者外逃,他們將性命不保。
臨別時同鄉叮囑道:萬事小心,事辦得漂亮你的前途一片光明。
石任不僅沒有高興,反而垂頭喪氣地回到小院裡,撫著石獅子,看著大楊樹,一幕一幕回憶湧上心頭。但是沒辦法,只能找人來拆掉附近的房屋,但最後沒捨得砸碎石獅子,砍掉大楊樹。
期限的最後一天,同鄉陪著大人物來看地,石任壓根沒資格見那大人物,不過聽說大人物很滿意。大人物滿意,同鄉就滿意,告訴他三日內將連升三級的訊息,並拍著石任的肩膀說了一個地址,笑著道:小院是我買下來送給你的,去團聚吧。
四口人終於團聚了,晚上吃著難得的團圓飯,施老頭問什麼時候能回家去?石任說,以後這就是咱們的家了。施老頭很堅決地說,那不行,還有我的石獅子,還有那顆大楊樹呢?石任正要回答,一旁的蕭蕭突然慘呼一聲栽倒在地,肚子竟然留下血來。
石任驚呆了,不知道是這麼回事。蕭蕭躺在地上,一聲一聲地慘呼,身上憑空出現很多傷口,鮮血飛濺。施老頭大喊道:有人砍那楊樹。石任心慌意亂,沒明白這話是什麼意思,問道:砍樹和蕭蕭有什麼關係?
施老頭喊道:蕭蕭本事楊樹精……話未說完,他和施老太婆一同倒地,一人掉了一條腿。石任抱著頭,眼珠子血紅,不知道如何是好。施老頭說:你快回小院去,有人在砍樹和砸石獅子,晚了就來不及了。
石任瘋了似的跑回小院,卻只見那楊樹已橫放在地,被砍成一段一段,而一對石獅子碎了一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