京劇行曾出過一種現象,“耍腔”。一些演員為了給唱段加點花活,秀秀唱功,吸引觀眾而搞起的巧腔技術活。說實話,“耍腔”要耍得好真能博取喝彩,否則就是喝倒彩,直至被轟下臺趕出戲班子。上海京劇團老團長、"麒派"藝術創始人周信芳大師曾在1930年的時候就指出“要曉得新腔,也是老腔蛻化出來的,老調新腔我都不反對,而且望多造一點。可是不要只顧耍腔,卻忘了做戲。”
“耍腔”雷同於當下流行的“轉音”炫技,唱好了真是令人歎為觀止。但前輩也告誡過我們,絕不可為炫技忘了根本,根本就是形式永遠為內容服務。“四大鬚生”的言菊朋應該是老生行當裡最有代表性的技巧派,他的唱腔多為字重腔輕,旋律豐富,抑揚頓挫,千折百回,若斷若續,變化多端。行腔似險而實圓,似纖細而實蒼勁。這便是音韻聲腔取勝,精巧細膩、跌宕婉約,在輕巧中見堅定,在樸拙中見華麗的“言派”藝術。有人會問,言老先生一生玩沒玩過“耍腔”?肯定玩過啊,不然他的技巧派招牌怎麼得來的?可以說,言老先生的腔玩的是真好,沒聽過的希望看到這兒就先停下來,去度娘《上天台》(言興朋演唱的),聽完你就知道我們的前輩藝術家們早在100年前就玩轉了R&B的轉音技術,精湛程度都能甩開美國節奏布魯斯一個大大的太平洋。差別是我們求有板有眼西皮二黃接續呈現,黑人藝術家們依賴的是節拍的shuffle和補音節拍。簡而言之,他們是在一種節拍下玩,我們則在節拍不停地轉換中不停地在玩。孰強孰弱不做分析了,借鑑的便是言老先生生前所言:”唱腔再好也脫離不了劇情和人物思想感情,所以‘耍腔’也好‘怪腔’也罷,只要做到腔為戲而唱,腔為人而立,就可以。“
書歸當下,時髦的R&B轉音之風日漸形成,從寶島臺灣到國內大陸,前有陶喆、王力宏,後有常石磊、袁婭維、周筆暢、單依純,接續為我們奉獻了近百首旋律優美、節奏鮮明的中國R&B好歌曲。一些酷愛流行樂的愛好者也紛紛學起R&B曲風特有的轉音。說到這還需要澄清一下,“轉音”這個詞到底準不準確?筆者知道“滑音”“花腔”“音調”“轉調”等術語,就是不曉得“轉音”轉的是什麼,“音”又指的是什麼,反正約定俗成了,就跟著叫吧。聽說許多藝考生也費心費力地學“轉音”,甚至認為只要“轉音”關一過,高考基本就有戲了。這種風氣的形成反應出“轉音”在流行樂中的地位和影響,也可見其難易度不亞於“高音”修成。筆者不反對這種現象的出現,唯一擔憂的是:切不可再犯老前輩們叮囑的事兒,為炫技而炫技,必將轟下臺去踢出戲班。
“花腔”的出現是源於作曲家玩了次實驗音樂,讓美聲歌手用聲韻模仿出百靈鳥的叫聲,於是逼出了“花腔”。可見“花腔”絕非炫技,而是全心全意地服務於歌曲內容的。黑人玩“轉音”是基於哀怨的心情和幾近哭泣的腔調造成不自主地出現“轉音”,再搭配類似抽噎的弱起強拍的節奏,便形成歌曲達意跟技巧完美的結合。當然,後期的發展將“轉音”作為一種曲風的演唱技術被泛泛地使用了。我們不乏聽到有些歐美歌手把“轉音”使用到歡快激烈的歌曲中,包括王力宏、陶喆等。如此大範圍使用、濫用證實,炫技與必要的“轉音”逐漸難以區分了,荒唐的是:還要看歌手的地位身份熱度,歌手分量重,即使炫技也能讓“轉音”變得合情合理;歌手分量輕,即使用到最恰當的歌曲中也被算成炫技。
近一階段,歌壇新秀單依純就唱了好幾首R&B風的歌曲,使用了許多精妙的“轉音”。不出所料,兩種聲音便甚囂塵上。支援的認為轉的好轉的妙,舒服、好聽、絕了;反對的則認為就是炫技,沒必要亂轉。爭來爭去都沒摸到點上,單依純的轉音是不是做到了為歌曲內容和情感而服務了?
被R&B俘獲的單依純
《如此》《Forever young》《時光倒序》《喂》《R&B All Night 》《別問很可怕》《自由》《月光專線(moon talk)》《sunrise》《get away 》《不值得》十首擁有“轉音”的歌曲,分別是單依純在幾個綜藝上演唱。數量較多,分開說:
- 《如此》《Forever young》是在《中國好聲音》上演唱,以模唱為主,跟轉不轉音炫不炫技毫無關聯,不做評述;
- 《時光倒序》《月光專線(moon talk)》《sunrise》是在《說唱聽我的2》中與幾位RAP歌手聯袂演唱,所有啟用的轉音恰到好處,微妙至極,與說唱形式完美結合,貢獻值超強。前兩首曲意搭配,較好地體現了幽怨惆悵的R&B調性,《sunrise》雖屬於較明快的歌,但三兩個小轉音很好地進行了點綴,讓你倍感暖意與sunrise的魅力。也可以理解為單依純小小地創新了一種風情快板的R&B版式,合理的技巧運用,無話可說,完美。
- 《R&B All Night 》《別問很可怕》《不值得》《get away 》四首歌曲均為R&B ,在《爆裂舞臺》完成。因為這次特殊的舞臺境遇,明眼人都能看出來,單依純的情緒從頭至尾都是處在“藍調布魯斯 ”裡,她的內心經歷了什麼沒人知道,恍如苦悶的小壓抑從未離身。這還要問唱什麼風格的歌曲嗎?當然只有R&B解憂啊,就連筆筆來了都不約而同地選擇了《get away 》。所以這四首歌曲完全是展示出了歌曲為人而立的古訓,單依純用“轉音”回答了這不叫炫技,叫表態。
- 《喂》,這才是真正的一次炫技,炫的無可挑剔,炫的我目瞪口呆。原本想從曲中挑出單依純“耍腔”行為,扣上個數典忘祖的大帽子,控訴她背棄了周信芳大師的囑託、言菊朋老先生的叮嚀,為炫技而炫技,令人心寒。但,一曲聽完,我按下迴圈鍵,又聽完了,我確定按在單曲無限迴圈鍵上。她的R&B已有了一種人歌合一的境界,就連顫音的處理都帶著打水漂的空靈與絲滑連綿。還有什麼辦法找出所謂一絲一毫的炫技?炫的技巧就在歌裡,無法分開。歌曲陶醉著我們,而非她和她那美到天上的“轉音”。
我彷彿看到自己坐在幽靜的窗前,端著咖啡,望著夜幕下的城市,車水馬龍的光線互動穿 梭,遠處的幢幢樓影依稀模糊,身後的貓咪這時跳入我的懷裡。我回頭看看床頭的手機,沒有來電,就連一條資訊都沒有。我失落地向後仰了仰,漸漸的一種莫名的孤獨感湧上心間,我這是在哪?我是誰?我要幹什麼?“喂,睡了嗎?”
結論:
單依純的“轉音”已達到令人迷醉的程度,若再往下走不知會怎樣。目前的表現已達天花板,即使有些許穿透,透出去的一點光影也是為流行歌曲演唱賦予了一種全新的修辭,正如周信芳老先生所言“只要能為戲服務,再高深的‘耍腔’也是腔,不然老腔一統天下的局面何時打破!京劇何時振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