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922年9月26日,盧連峰出生於黑龍江富錦縣。在他的記憶中,爺爺那時候闖關東來到東北,很快就成了個大地主。但是,世道亂,到了盧連峰記事兒的時候,家裡已經破敗了。
因為父親死得早,家裡又窮,盧連峰從小就給別人放牲口。後來抗聯經常到附近活動,對老百姓非常好,大家也都支援他們。有一天,抗聯隋德勝團長看盧連峰騎馬很厲害,就跟盧連峰的母親說:“大娘啊,你叫你小兒子參軍吧,他很好……”就這麼,盧連峰進了抗聯隊伍,成了隋德勝的警衛員,那一年他15歲。
1938年,日偽軍對抗聯進行大規模討伐,形勢很危急。李兆麟決定,帶領隊伍西征,從小興安嶺東麓到小興安嶺西邊去。
盧連峰跟著隊伍,十一月份從老等山出發,進了茫茫原始森林。西征的艱難,現代人是想象不到的,那時候大雪封山,一腳踩下去雪都沒過了膝蓋,就這麼一步一步蹚著雪往前走。那時候都是穿的靰鞡鞋,裡面絮上烏拉草,剛開始還不錯,能保護腳不被凍傷。
後來這靰鞡鞋就不行了,走著走著就被凍上了,夜裡一烤火,裡面的冰都化成了水。靰鞡鞋一泡水一烤火,皮子就壞了,一塊一塊的往下掉。裡面的烏拉草走著走著也都沒有了,戰士們的腳就這麼被磨爛了,很多人後腳跟都磨得見了骨頭,只能用腳尖走路。
那時候也沒有厚棉衣,林子裡沒有路,樹枝很快就把衣服全掛爛了,一條一縷的。按照盧連峰的說法:“那時候簡直像叫花子!”確實,衣服破爛,所有人的頭髮都很長,手上臉上黑乎乎的,太可憐了。
關鍵是走著走著就沒有吃的了,一開始殺馬吃,後來沒有馬了,就吃松樹皮。這東西還不能直接吃,要先把外面的皮扒掉,然後把裡面的皮一刀刀割下來,放在河裡泡,把黏黏的松樹油泡出來。之後再放到火上烤,烤乾了搗碎做成糊糊吃,吃了這個拉不下大便,要戰士們互相幫忙摳出來。
缺衣少糧,又餓又冷,很多人就死在了山林裡。有些人走著走著,直接往旁邊一躺,再也起不來了。一躺下就凍死了,“邦邦硬,整個人像塊木頭似的,你看著,那可憐的……”
到了年底,隊伍終於來到了海倫縣,情況才慢慢好起來。
李老卓屯之戰,死裡逃生。
日軍經常封鎖山林,進山討伐,抗聯的日子還是不好過。沒有糧食,就要下山從敵人手裡搶,1938年的臘月二十八,盧連峰所在的四支隊得到命令,下山去弄糧食。他們到了李老卓屯,就在這停下了,和屯子裡的保安團打了起來。
保安團的戰鬥力不強,但一直糾纏著抗聯。到了早上,日本兵就圍了上來,把四支隊困在了一個大院子裡。日軍有重機槍和迫擊炮,抗聯住在屯子的窪地裡,四周的房子都很高,所以一直被壓制著。
炮彈不停地落下來,整個屯子都一片大亂,雞也叫狗也叫,亂糟糟的。後來就撐不住了,敵人實在太強大,隊伍就要撤退。盧連峰是隋德勝的警衛員,當時撤退命令一下,院子裡有些亂,他就找不到團長了,支隊長雷炎就命令說:找你們團長去,趕緊撤退!
盧連峰拉著馬往外走,結果在圍牆那邊找到了隋德勝,他正在和敵人交戰,槍炮聲到處都是。盧連峰於是大喊:“團長團長,支隊長都撤退了,咱們要趕快往外跑啊!”隋德勝這才知道要撤退了,於是騎上馬就開始突圍。
盧連峰也騎馬跟著往外面跑,剛跑了兩里路,前面就發現了偽軍。很多人都被打死了,盧連峰騎馬跑過去的時候,一顆子彈從後面打過來,把屁股打穿了。但是當時他不知道,也沒感覺到疼,就是騎著馬一直跑,他的馬也受傷了,馬脖子被打穿,血一直往外湧。
那個時候也顧不得那麼多了,盧連峰就抱著馬脖子,一路狂奔到了河邊。在這裡,他看到了受傷的支隊長雷炎,兩個警衛員把雷炎扶到馬上,沒走出多遠就不行了。因為後面還有追兵,來不及安葬啊,看到水裡有個打漁挖出來的窟窿,還沒完全凍上,就把支隊長的遺體放進去了。
這時候,盧連峰才覺得不太對勁,不僅是傷口一直在流血,更重要的是混亂中手悶子(棉手套)丟了,這麼一路跑過來,手完全凍僵了,凍成白的了。團長隋德勝過來一看,這下麻煩了,於是趕緊喊旁邊的李排長:“小盧那手都凍白了你還在那看,趕緊搞雪搓啊!”
李排長就跑過來,捧著雪給盧連峰搓手,一直搓一直搓,過了一會兒盧連峰才感覺手上發燒了,這才緩過來。要是不用雪搓,那就麻煩大了,這雙手肯定保不住。
然後他們就接著跑,跑到了江邊的一個村子,老百姓看到是抗聯,趕緊把傷員都接到家裡。盧連峰到了一位老太太家,這家的條件還不錯,老太太只有兩個閨女,沒有兒子,看著盧連峰怪可憐的,就想讓他留下來。
老人家把盧連峰的棉褲扒下來,一看都是血,受傷很嚴重。於是,她趕緊拿藥酒擦傷口,又把家裡的棉褲找出來給盧連峰換上。盧連峰不願意留下來,好說歹說也不行,老人家於是讓人套上馬爬犁,鋪上毯子蓋上被子,把盧連峰送走了。
死裡逃生之後,盧連峰就到老金溝養傷了。
其實那個時候沒有藥,日偽軍控制得嚴,根本買不到。盧連峰的傷還是比較嚴重的,正好老金溝有個綽號劉鐵脖子的人,會配一些藥膏。盧連峰的傷口是被打穿的,劉鐵脖子就用那個槍探子,在前頭抹上藥,直接從傷口捅進去,一下捅到前面……盧連峰迴憶說:“從屁股這兒給你通到前面,那血直流啊,疼得我直打滾啊!”
這藥膏還是起了作用,盧連峰在老金溝養傷三個月,又回到海倫的抗聯隊伍中,接著當警衛員。
1941年之後,盧連峰就跟著於天放去了蘇聯,在那邊接受訓練,直到1945年才回來。
抗聯戰士太不容易,聽他們的回憶,很多人都會覺得不可思議。盧連峰有一句話讓筆者印象深刻,他說:“抗聯活下來的命都大得很!”
祖國強大了,還是要多聽聽老戰士的故事,不能忘記他們的流血犧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