918年,王建被擁立為王,之後,王建相繼吞滅新羅、百濟,統一朝鮮半島,建立了高麗王朝,史稱王氏高麗,定都開京(今朝鮮開城),但其國土僅覆蓋朝鮮半島中南部。
1392年,李成桂廢掉高麗恭讓王,高麗王朝覆滅,而李成桂則臣服於大明王朝,明太祖朱元璋以“東夷之號,惟朝鮮之稱美,且其來遠,可以本其名而祖之。”因此,被明朝賜名為朝鮮,這就是李氏朝鮮王朝的由來。
綜上,高麗王朝(918—1392),大致與南、北宋(960-1279)同時,但其與中國的淵源遠不止於此,據學者們考證,高麗王朝的開創者王建很可能是一位來自於淮河流域的漢人。
當然,這一說法絕非像韓國人一樣,喜歡信口開河,將一切據為己有,而是有著充分的證據的。
一
《三國史記》是記載古代朝鮮半島歷史的重要典籍,但是,其史料來源卻大都出自中國史。
據載,最早在朝鮮半島建立政權的,主要有兩位:一個是朱蒙,另一個是箕子,他們來自中國中原地區,所以,秦、漢時期,都將朝鮮半島,視為中央王朝管轄下的郡縣而已。
魏晉南北朝時期,中國中央王朝紛爭不斷,朝鮮半島開始出現地方政權——新羅王朝,後來,唐朝建立,新羅臣服於大唐王朝,而唐朝還為此和試圖侵略朝鮮半島的日本人打贏了中、日曆史上的第一場海戰——“白江之戰”,但當時新羅王朝的統治區域始終限於大同江以南地區,大致在今天的平壤一線以南,直到王氏高麗,取代了新羅,其勢力範圍才逐步推進到鴨綠江一帶。
或許,受武則天稱帝的啟發,同一時期的前後,新羅王朝也曾經出現過三位女王,而日本則出現了六位女王,直到新羅王朝末期,則被真聖女王統治,此時,正趕上中國的唐末、五代時期,後來,新羅王朝王室族人弓裔叛亂,給王建創造了機會。
起初,王建只是弓裔麾下的一位將軍,大概也像中原王朝的“陳橋兵變”、“黃袍加身”一樣,後來的王建也被部下擁立為王,隨即擊殺弓裔,並取而代之,最後,王建逐漸統一了朝鮮半島中南部的大部分地區。
二
王建何以要將自己建立的王朝取名為高麗呢?這一點,或許是想延續此前被大唐王朝滅掉的高句麗故國有關,但高句麗其實只是中國東北地區出現過的一個少數民族政權,與後來的高麗毫無關係。
唐朝滅掉高句麗之後,為防止其復國,將其臣民大部分都遷徙到中原地區,而王建原本也是一位來自中國中原地區的漢人,而證據就保留在朝鮮最權威的正史《高麗史·太祖本紀》中。
《高麗史》是代高麗而起的李氏朝鮮王朝的官修史書,由李氏朝鮮的知名士大夫鄭麟趾奉命主持編寫的,其最終成書於李朝文宗元年,是朝鮮王朝最權威的官方正史。其中,記載了五代時期中原王朝後唐明宗李嗣源冊封王建為“權知高麗國事”的詔書——
“諮爾權知高麗國事王建……冠邊城以挺生,負壯圖而間出……踵朱蒙啟土之禎,為彼君長;履箕子作蕃之際,宣乃惠和。”
後唐將高麗稱為“邊城”,顯然是站在中原王朝的立場上,而將王建與來自中國的朱蒙、箕子並稱,且使用了“踵”、“履”這樣的字眼,意思是王建和來自中國的朱蒙和箕子一樣,“為彼君長”,這些表達都暗含了王建是中國人的有效資訊。
不僅如此,在冊封王建為高麗國王的另一詔書中,還有更為詳盡的資訊——
“卿長淮茂族,漲海雄蕃。以文武之才,控茲土域……足顯鵲巢之美。”
其中,“長淮茂族”,將王建的家世一語道破,一言以蔽之,這一詔書明確了王建出自“長淮”望族的事實,而“漲海雄蕃”一句,則進一步解釋王建是從中原地區渡海到達的朝鮮半島,並且能稱雄此地。
可是,他是從哪裡跨海而來呢? 詔書中所說的“長淮”究竟是哪裡?很顯然,“長淮”是一借指,而這一借指本身就是中原地區眾所周知的習慣性用法,據史長樂先生進一步考證,這一說法從未出現在朝鮮半島的有關文獻中,而只能出自中原地區,且具體指代中國淮河流域。
其實,早在上述詔書出爐之前,唐朝詩人王維就在《送方城韋明府》留下“高島長淮水,平蕪故郢城”的詩句,其中,清楚地使用了“長淮”一詞,而清人趙殿成對此進一步箋註,“《元和郡縣誌》山南道唐州有方城縣。”大概位於今天河南、湖北交界處的唐河縣附近。
無獨有偶,南宋詞人張孝祥也有“長淮望斷”的詞句,由此可見,“長淮”借指淮河流域,是中原地區由來已久的說法,因此,王氏高麗的開創者王建的祖上,很可能就來自這一地區。
上述詔書的結尾的“鵲巢”一詞,出自《詩經·召南·鵲巢》,“維鵲有巢,維鳩居之”,即成語“鳩佔鵲巢”的來源,同樣點名了王建對於朝鮮半島而言,其實是一個地地道道的“外來戶”,這與他就來自中國江淮地區的說法,是一脈相承的。
繼五代後唐之後,北宋太宗皇帝冊封高麗成宗時的詔書中,有“常安百濟之民,永茂長淮之族”之語, 同樣延續了高麗王室來自“長淮”的事實,唐莊宗與宋太宗的兩朝皇帝的詔書前後呼應,言之鑿鑿,使得王建出自長淮的事實確鑿無疑。
當然,為便於統治異域臣民,王建及其後人刻意隱瞞了自己來自中原地區的事實,以致於《高麗史》之於王建的父祖、家世的記載均語焉不詳,這顯然有悖於歷代君主封贈祖宗的昭穆傳統,不僅如此,終王建之世,高麗始終不立宗廟,這一有違常理的做法,似乎正是上述猜測的有力旁證。
此外,《高麗史》的編纂者鄭麟趾還在《高麗史·高麗世系》中摘錄了一段有關王建家世的傳說,甚至將王建的生父認作是偶然微服至此的唐明皇之子唐肅宗,而其母親偶獲侍寢,從而,生王建。
“寶育認是中華貴人……以辰義薦枕,留期月,覺有娠……果生男,曰作帝建。”
不僅如此,據《高麗史·太祖本紀》中記載,王建稱王的第二年,“九月癸未,吳越國文士酋彥規來投。”吳越國是唐末五代時崛起於淮河地區的一個地方政權,為錢鏐所創,這位穿越當時的敵對國家跑來高麗投靠王建的,很可能便是王建老家的窮親戚之類。這也間接透露出王建與淮河地區的某些關聯。
或許因為高麗王室出自淮河地區,而明朝開國皇帝朱元璋同樣來自大致同一地區,因此,明朝初年,洪武帝在《皇明祖訓》中將高麗列為十五個“不徵之國”。
與此相對照的是,安南(即後來的越南)與高麗一樣,同為儒家文化圈的重要國家,但洪武帝之子明成祖卻派大軍征討安南,當然,明朝對於安南、高麗之間的態度差異,或許有其他原因,因本人對明史涉獵不多,不敢置喙,但高麗王室出自中原漢族,或許是其中隱含的一個理由。
或許因為這一淵源,高麗王朝末期更是襲用“大明衣冠”,而且高麗人將接受“大明衣冠”的歷史意義抬高為“追復祖宗之盛”的高度,以此來表示對“中華文明”的堅守和傳承。
對此,《高麗史 ·輿服制》有明確記載,“大明高皇帝賜恭愍王冕服,王妃、群臣皆有賜,自是衣冠文物煥然復新,彬彬乎古矣。”後來,高麗昌王在位時,大臣趙浚在給昌王的奏疏中寫道,“祖宗衣冠禮樂,悉尊唐制。……我玄陵(即恭愍王陵號,代指恭愍王)……追復祖宗之盛。”(《趙浚·陳時務疏》)
對於高麗襲用“大明衣冠”,高麗著名詩人元天錫如此形容,“著新革舊何其速,外國人為中國人。”(《元天錫·是月朝廷奉大明聖旨改制衣服,自一品至於庶官、庶民,各有科等,作四絕句以記之》)
這一點,也可以用來終止另一場紛紛揚揚的“漢服”與“韓服”之爭,畢竟,漢服是韓服的“祖宗”,這可是他們的先人親口說的。當然,高麗王朝也投桃報李,比如其“慕華”、“事大”思想,甚至以“小中華”自居。
在經歷蒙元之後,高麗終於有幸可以和明朝建交時,高麗名臣甚至李檣激動地賦詩一首,回憶高麗與宋朝交往時的一段“高光時刻”,“國家遭遇宋文明,禮樂交修醉太平。……萬古難磨忠義在,小中華館豈虛名?”(《李檣·懷古》)
作者:我方特邀作者沈釀川
參考文獻:
《唐明宗披露了高麗太祖王建的族籍》(史長樂)
《王氏高麗非高句麗之舊》(楊保隆)
《小議新羅女王》(王玉潔)
《王建為何定國號為高麗》
《高麗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