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軒窗
“我也是高中生”出自口中，竟是那般的自豪
我沒有很多的錢，也沒有很多的閒。拿到新房鑰匙後，那些或金碧輝煌或古典雅意的裝飾公司的大門，我都繞道而行，天天在熟人間打聽有無好的裝修師傅。蒼天不負有心人，短期內，我竟然成功組合了一套含水電工、木工、油漆工的裝修班子。幸運的是，在後期的裝修過程中，班子成員做事負責，配合默契，尤其是油漆工我要大書特書一下。
木工結束後，我立即聯絡了油漆工，他總說再等等。都說夏天溫度高，對新房通風散氣效果好。眼看著都春末了，這油漆師傅不開工直接影響我掃尾工程。我惱火，對老公說，“這師傅是不是放長線釣大魚，考驗我們性子？”老公白我一眼，“你聽說過‘大魚’找散兵遊勇裝修嗎？再說了，人家之前也來看過房，有你這樣九十平的‘大魚’嗎？”“嘁！”
師傅終於露面了，來了就道歉。上家主人意見不統一，有部分要返工，所以來遲了。我強裝著一副善解人意狀，和他溝通起我家的事宜。可和他溝通起來，才知道，中國方言的差異咋那麼大——聽他說話像聽外語，基本是三分聽，七分猜。第二天，我直接帶來紙筆，以備救急。
慢慢地，連比劃帶猜測，接下來的油漆環節倒也無甚大礙。而且，這個師傅居然很善談，每回我和老公過去，他反倒像主人，有客來訪似的高興，先是嘰裡哇啦一通招呼，然後帶我們幾個房間看看，指指房頂，拍拍牆面，我們只管點頭就好。我老公心細，給那些裝修師傅們都預留了電水壺、紙杯和茶葉，沒想到，為這點事，油漆師傅還特地誇我們。那次，他說半天，看我疑惑不懂，他就指指那些小物件，又指指我老公，直豎大拇指。
某天，師傅專門帶了兩份市區的樓盤廣告讓我老公參考，我打眼一瞧，好傢伙！周圍名校環繞，價格肯定不便宜。男人大概看出了我們的心思，用超級蹩腳的普通話費力地說，老婆在家照顧孩子，倆孩子成績很好，想給他們謀一個好的讀書環境，用知識來改變命運，不能像他似的，做油漆這活太傷身體了。我和老公直點頭——這是普天下父母的心願。
那天，老公花了半個小時，和他分析樓盤的長短處，再讓他回家和家人商量商量。他感激地說：“謝謝謝謝。大‘鍋’（哥）我也是高中生！當初家裡窮，我不是考不上大學，而是念不起大學。”說這話時，男人的臉上泛著紅光，眼睛明亮，“我也是高中生”出自他口中，竟是那般的自豪。
過幾日，油漆這道程式基本結束，老公望著剩下的一點點油漆，說，倒掉吧，也用不上了。話音剛落，正在收拾工具的師傅立即制止道：“千萬別倒，現在的材料環保係數雖然挺高，但對環境還是有汙染的。我來打聽下，誰家的材料和你的一樣，送給別人用吧。”
天氣預報有雨，我和老公到新房關窗，遠遠看到自家的燈亮著，我們驚訝，明明記得上次拉下電閘的，是記錯了？這一天天燈開著，該浪費多少電錢。上樓，門虛掩著，又一驚。忙進去，居然是油漆師傅，他正在刷客廳的牆面——裝修沒完全結束，鑰匙還在師傅手上。“不是幹完了嗎？”師傅見我們一臉疑惑，再次笑成一朵花，解釋道：“我問了，附近正在幹活的那幾家調的顏色和你家的都不一樣，剩下的用不上。所以，我乾脆把你家牆面再刷一遍，這樣，既美觀牆面，又不浪費材料，一舉兩得！而且，這不會多收你人工費的。”
老公頭直點，說這主意不錯。師傅正了正身子，得意地說：“反正，自我幹活這十幾年，我就沒倒過油漆，畢竟，大‘鍋’（哥）我也是有文化的人，懂得保護環境的！”
哈哈——這句我完全聽懂了！這位認真而純樸的上個世紀的高中生，他的境界豈止是一個學歷就能定義的！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