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晚的動物園跟白天不同，褪去喧鬧和熱浪，整個園子安靜、清涼、愜意，沉浸在半醒半寐的氣氛中。躁動、耍寶的動物都起了睡意，在工作人員的引領下回家安寢。當然也有例外，一隻棕熊貪吃了幾口，在領地內悠閒地散步，全然不顧工作人員的呵斥，就是不肯回籠。我好奇地問工作人員，要是它一直呆外面怎麼辦？工作人員苦笑道，那我們只好陪著它整宿不睡覺，你別看它現在溫順，發起火來，能把其他熊拍死。我聽了連連咋舌。
淘氣的不只是棕熊，還有猴子。在夜色將至未至時分，猴群依然活躍，它們吊在繩索上追逐打鬧，見遊客前來，像串通好了似的，一隻只從繩索上跑下來，乖乖地坐在猴島邊緣，眼巴巴地望著你，等著你給它們投食。我知道它們是極其精明的，會剝香蕉皮、糖紙，沒味道的胡蘿蔔是看都不看一眼的，見我半天不投餵，它們悻悻然散去。在工作人員指點下，我認識了坐在中心亭納涼的猴王，其貌不揚，身強體壯，對過往遊客根本不屑一顧，背朝遊客面朝天，像打坐的老僧。聽說這隻猴王最喜美食，喜歡吃牛肉乾之類的小零食，其他猴子如得了美食，必先孝敬它，跟我們人類原始部落一模一樣。
四隻東北虎亞成體還在籠內溜圈，它們不避光，也不躲人，對人類的招呼早已習以為常，大大咧咧地躺在玻璃牆前，無聊地打著瞌睡。森林對於它們而言是遙不可及的夢，它們的貓科表兄弟，那隻慌亂投奔自由的杭州金錢豹恐怕凶多吉少，新聞熱度一過，再無人問津。他們的鄰居來自孟加拉國，通體白毛，間隔黑色條紋，面目和善，有點蠢萌，成年體與東北虎亞成體差不多大，更迭數代，已然適應動物園生活，吃飽喝足後乖乖躺在樹蔭底下休息，任燈光閃爍，渾然不覺。讓我好奇的是同屬老虎，東北虎和孟加拉白虎相鄰而居，中間也無大的阻隔，兩虎經常在牆角偶遇，卻從不四目相視，也不互打招呼，視對方為空氣。
夜色越來越沉，整個園子點起了燈，一瞬間，星光點點，光彩奪目。每一棵樹上都掛著璀璨的燈帶，像火樹銀花，流金星河，每一叢草上都林立著造型各異的發光體，蘑菇、小兔子、撲閃著翅膀的蝴蝶，以及各種變幻著圖案的燈光，彷彿墜入精靈森林。我正徜徉在光怪陸離的樹影中，捕捉林間忽明忽暗的光源，忽聞身邊有人興奮地喊道，花車巡遊過來了！在影影綽綽的樹影中，只見一群穿著奇裝異服的人和大型花車正緩緩駛來。打頭的是一輛南瓜車，駕車的是位調皮的非洲孩童，烏溜溜的大眼睛左顧右盼，如果有遊客向他示意，他立即報以熱情的微笑，露出一口雪白的牙齒；他的身後是兩個踩著高蹺的小丑，口中吹著長長的氣球，冷不丁地吹你一臉，逗得遊客又驚又喜；穿著熒光燈織就的花仙子婀娜多姿地揮舞手中的鞭子，頻頻向遊客點頭微笑……
我穿過花車，來到鳥園，正好看到數只綠頭鴨排著整齊的隊形準備過橋，我躡手躡腳地跟著它們。“撲稜稜”，一隻大鳥突然從我身旁凌空躍起，白色的羽翼像張開的帆一樣越過我的頭頂，向湖邊飛去。藉著昏暗的路燈，我定睛一看，好傢伙，竟是一隻齊腰高的白鸛！又長又細的嘴，娉婷纖細的長腿，翅膀張開足有三尺。我只顧追趕眼前的綠頭鴨，沒想到竟驚飛了園中真正的主人，東方白鸛！它本佇立在橋墩上，俯視群鳥，未承想這方天地內竟會有其他生物入侵。它飛舞的姿勢是那麼優美，芭蕾舞演員的身姿都沒有它那麼曼妙，只不過兩腳一蹬，翅膀扇動了幾下，就離我數十米遠了，我再想觀望它，它已停佇在對岸。湖面上，停泊了一隻烏篷船，白壓壓的一片，居然是一群白鷺，在船上棲息。那隻凌空飛舞的白鸛體型顯然比它們大很多，它並未上船和群鳥擁擠一起，而是隱於林中，讓我瞧不見。
“吱吱哇哇”，頭頂突然響起一片聒噪的鳥聲，我抬頭一望，竟是二十多隻鸚鵡，棲息在樹枝上，許是我驚擾了它們的美夢，正在下逐客令！我只好挪步向前。夜幕下，蜿蜒的小河靜靜地流淌著，河面上，飄來一位仙子，正是白天鵝，輕盈、優雅，像移動的白睡蓮順著河流飄來，它彎下那細長柔軟的頸脖，像條絲帶一樣探入河底，而後又浮出水面，用扁長的嘴巴啄了兩下羽翼，又沿著河流向前飄去。河中央，栽著一株小樹，我抬頭張望時，發現兩隻鼴鼠居然還在樹上嬉戲追逐，白天躲在樹屋裡睡大覺的它們，到了晚上可歡騰了！
喜歡動物園，不僅僅它像小型大自然，將天南地北的動物網羅在一起，讓我可以在家門口看到地球另一端生物，開闊眼界，而且動物園能讓我在繁忙的都市生活中找到一片精神棲息地，有時一呆就是半天。年少時，我讀過不少沈石溪的小說，在他筆下，每隻動物像人一樣有喜怒哀樂，愛恨情仇，它們聰明、狡猾，會躲避人類陷阱，會組成隊形圍獵大型動物，會搭建令現代技術都自嘆不如的鳥巢蜂窩蟻穴，動物有它們的生存智慧。離家出走的雲南象群、撲咬馴獸師的馬戲團老虎、逃逸的金錢豹……無不在警醒人類，我們和動物都是這個星球上的生靈，它們絕非人類的玩物，尊重、平等對待每一個生靈，是我們與大自然的和諧相處之道。
（作者單位：江蘇省常州市檢察院）
來源：檢察日報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