長津湖,是朝鮮北部最大的湖泊,位於高寒的蓋馬高原東北部,平均海拔 1300米,被稱為“朝鮮的屋脊”。
1950年的冬天,這裡又是朝鮮50年間氣溫最低的地方,一度達到零下40度。
第9兵團那些身著單衣薄褲的將士們,就是在這裡與號稱美軍王牌,武裝到牙齒的陸戰1師,進行了一次慘烈的較量。
戰後統計,海軍陸戰第1師編制人數2.5萬人,戰鬥傷亡約7000人,其中被俘和失蹤人員約2500人,另有凍傷減員7300人;
志願軍第九兵團總兵力15萬餘人,傷亡14000餘人,凍傷3萬餘人,凍死4000餘人,凍傷減員佔總人數32%,嚴重凍傷佔22%,付出了難以想象的代價。
戰後,美軍參戰司令官史密斯少將感嘆: “長津湖戰役,是鋼鐵部隊在和鋼鐵人作戰。”
第9兵團司令員宋時輪稱:“其艱苦程度超過長征。”
有記載顯示,在戰役展開的20多天裡,零下20多度是家常便飯,受西伯利亞寒流影響,最低溫度達到零下40來度,很多戰士還未投入戰鬥就被活活凍死。
此役,第九兵團出現了我軍歷史上最嚴重的凍傷減員現象,以至於部隊經歷了9個月的休整,才再次參戰。
很明顯,除去美軍外,第九兵團還有一個兇狠的卻被輕視的敵人——嚴寒。
下面我們來著重聊一聊第9兵團與嚴寒的抗爭!
一
在國慶上映的電影《長津湖》中,再現了冰雕連的畫面,一時觸動了觀眾的淚點。
事實上,在整個長津湖戰役中,出現了3個冰雕連。
第20軍59師177團2營6連、60師180團1營2連,第27軍80師242團2營5連。
為大家所熟知的是堅守在死鷹嶺的20軍59師177團2營6連。
129名戰士手握鋼槍,保持著戰鬥隊形散開,兩眼盯著前方,神態好似隨時準備與敵人搏鬥!
幾天幾夜潛伏在冰天雪地裡,耗盡了本就缺衣少食的勇士們最後一絲精力,他們化為了永恆!
戰後,人們在一名叫宋阿毛的戰士的口袋裡,找到了一張薄薄的紙條,寫道:
“我愛親人和祖國,
更愛我的榮譽。
我是一名光榮的志願軍戰士,
冰雪啊!我決不屈服於你,
哪怕是凍死,
我也要高傲地聳立在我的陣地上!”
這位上海籍的戰士,在生命的最後時刻,也沒有向冰雪屈服。雖然冰雪奪取了他的生命,但他卻與其他勇士一起築成了一座座不朽的豐碑!
當時的天氣到底有多冷,很多人沒有概念。
宿營時,戰士們出去撒個尿,地上馬上就長了個冰橛子,甚至很多時候,都是尿在褲襠裡。有的戰士耳朵癢,伸手撓撓,就把耳朵給弄掉了。
在如此嚴寒的天氣裡,9兵團的很多士兵的著裝,卻還是長江以南地區的標準,大沿帽、翻皮鞋,棉衣是一層薄薄的棉花。
兵馬未動,糧草先行。久經戰場的宋時輪當然明白這個道理。
二
9兵團在9月上旬奉命北調的時候,宋時輪透過軍區致電中央軍委和華東局:
“裝具補充我們當全力滿足需要。目前該兵團冬衣悉按江南氣候縫製,恐不耐寒,寒區氣候我們亦無經驗體會,不知如何縫製才合標準,可否請東北裝備禦寒衣被,棉鞋帽等。”
這個時候華東軍區還是按照南方氣候縫製的棉軍服下發部隊。
九兵團抵達山東,宋時輪曾向山東政府反映情況,山東省委、省政府答應解決,但戰況緊急,不待山東趕製冬裝,部隊已經開拔了。
此時,一方面,原定計劃9兵團到瀋陽、梅河口補給冬裝,可因計劃改變,一時手忙腳亂來不及。
另一方面,東北這邊也沒有配套冬裝的庫存了。此前的大部分冬裝已經配發給了已經入朝作戰的第13兵團。
當9兵團來到瀋陽,東北軍區第一副司令員兼參謀長賀晉年見南方來的部隊衣著如此單薄,而且即將馬不停蹄地入朝作戰,不禁大吃一驚:“你們這樣入朝別說打仗了,凍都把你們凍死了!”
他當即吩咐隨行人員,拿出了自己部隊保管的原日軍大衣、棉鞋,全部5萬餘套禦寒衣物。又即刻動員自己部隊的幹部和戰士馬上脫下冬裝,換給南方戰友穿。
然而,這仍是杯水車薪。
更為殘酷的是當時因火車在站臺停靠時間短,許多換來的衣物還沒等送上車,火車便一聲長鳴,又風馳電掣般地向著朝鮮駛去。
軍情十萬火急,什麼都顧不上了。
由於缺乏對即將奔赴地區嚴寒的認知,這些跨過鴨綠江的戰士,把好不容易得來的棉衣,當成了負擔,留在了當地。
廖軍長曾回憶:“後來部隊過了鴨綠江,一個多星期行軍,11月中旬氣溫有點回升,部隊又是向南行軍,幹部戰士以為南邊氣候不會再冷,且徒步行軍,戰士揹著槍枝、彈藥、米袋、揹包已經夠重了。這時大衣、皮帽等又成了負擔,臨時又由團後勤收起來留在當地。”
這一系列就導致了後來九兵團在長津湖之戰中大量減員,他們在開進長津湖的第一天行軍中,就凍傷了800餘人。
“很顯然,我們並沒有為這一大型戰役做好充分的準備。”9兵團20軍排長王學東回憶道。
與冬裝的缺乏相比,更要命的是,第9兵團在高寒地區作戰的經驗幾乎為零。
很多來自南方計程車兵甚至都沒有見過雪,在嚴寒地區缺乏自我保護的基本常識。
三
進入長津湖地區的9兵團,有些班十多人只有一兩床棉被,夜間,戰士們將這一兩床棉被攤在雪地上十多個人擠在棉被上互相摟抱取暖以抵禦零下30度的酷寒。
27軍79師235團3連指導員鄒世勇也深有體會:“我們的鞋還是膠鞋,所以在零下十幾度的時候,腳都凍壞了。我們每人只有一床小薄被子,可是美軍每人都有一件大衣和一個鴨絨袋鑽進去以後,把拉鍊一拉特別抗寒。所以我們從服裝保暖上來說跟敵人是沒法相比的。”
當時,上級已經下達了通知,不準用熱水洗腳,防止熱水洗腳後,導致腳腫穿不上鞋。
可是6連的連長、指導員不聽招呼,缺乏帶兵經驗。
連隊的大部分戰士還以為要像在國內行軍打仗一樣,一有時間就泡腳,都用飯盆燒開了開水洗腳。
第二天早晨起來,六連全連140多人,近120個人腳腫得像個饅頭,穿不上鞋。
27軍就在2營開了現場會,6連成了“反面典型”。
這種事情也並非個例。
20軍58師炮團因為不瞭解如何救治凍傷,眼見很多士兵手腳凍得發黑,就讓泡在熱水中,結果造成更嚴重後果,使很多人從此失去手腳,炮團也喪失了戰鬥力。
在漫天大雪中沒日沒夜行軍,到了宿營地,很多人的鞋子和腳就凍在了一起。
沒有經驗,戰士們會伸著腳在火邊烤。
腳跟著鞋一起烤化,當鞋子脫下來時,腳已經爛了,整個皮都沒了,一捏爛乎乎的。
馬曰湘的連隊,就因為一次烤火,全連減員達90%以上。
就這樣,在行軍中不斷有人掉隊。
而有些連隊的幹部則把防寒保暖當做一項重要任務來完成,連隊裡就很少有嚴重凍傷的。
連長黃萬豐的1連,由於保暖措施得當,在整個戰役中只凍傷了3個人。
他們在宿營時,把雪掏個洞,下面鋪床被子,上面蓋一床被,兩人一組打通腿。誰也不敢脫鞋,大家我抱著你的腳,你抱著我的腳,把被子蒙在頭上保溫。
就這樣還不能一覺睡到天亮,睡一會兒就得起來運動,否則有可能被凍死。
在這樣的天氣裡行軍,攜帶重火器的連隊更是吃盡了苦頭!
四
李宗安的連隊是全營的火器分隊,在以步兵為主的志願軍當中算是重量級的部隊。
他們要翻越狼林山脈,有些騾馬不肯在覆蓋著積雪的、沿著懸崖的羊腸小路上走,這樣走實在是太滑了。
在這種情況下,有些同志就想出了辦法,將羊毛圍巾蓋在懸崖邊的冰雪上,用這方法使馬匹安全地通過了小路。
隨軍攜帶的重機槍和迫擊炮、無後坐力炮都是要靠人力來扛運的。在行軍中,還時不時受到美軍飛機的空襲。
歷經千辛萬苦帶上戰場的武器,卻因嚴寒而不能有效地使用。
我們在電影中看到雷公一炮轟掉了美軍的一個火力點。
然而,在現實中迫擊炮身管因寒冷而收縮,打出去的炮彈有七成不爆炸,戰士們的手部面板和炮彈、炮身粘在一起,望著這些啞彈,不由地失聲痛哭。
就連常用的手榴彈也出現問題,部分拉環拉不出來,要不就是引信不能點燃。
本就缺乏重火力的9兵團,此時的艱難可想而知。
極端惡劣的天氣不僅嚴重影響著九兵團將士的身心和武器,還使本就困難的後勤補給更加雪上加霜。
五
“由於敵人掌握制空權他們的飛機非常猖狂見人就打,所以我們後方的運輸特別難。”鄒世勇說,“我們人朝時每人背一個乾糧袋大約有五、六斤的高粱米,等我們到了戰場就吃完了。”
美軍掌握著朝鮮的制空權,9兵團僅有的 1000 輛,保障後勤支援的載重汽車也在美軍的空襲中損失了三分之二以上。
27軍40多輛滿載物資的卡車被凝固汽油彈燒了個精光。
戰士們不得不自己揹著所需的彈藥和用品。
沒有食物就拿毛毯毛巾,甚至藥品,和當地的朝鮮老百姓換大米和蔬菜。然而這地方本就人煙稀少,美軍的飛機又把僅有的人家給炸個稀巴爛。
電影中的七連還有土豆啃,這已經算是條件比較好的了。
很多戰士常常吃不上飯,餓極了,只能抓把雪吃。
“團長,我們不怕死,也有信心拿下陣地,就想每個人發幾個土豆。”20軍58師173團戰士說道。
就是這個簡單的要求,團長也無法滿足,但他們還是打垮了美軍,重新奪回了小高地。
令人恐怖的寒冷和後勤補給的嚴重不足,導致了9兵團在11月25日,志願軍發起了第二次戰役之時仍沒有進入進攻位置,志司不得不批准了9兵團總部延期2天的請求。
雪寒嶺、荒山嶺、死鷹嶺、劍山嶺,九兵團15萬大軍跋涉在一個又一個連名字都透露著寒氣的山嶺上。
在幾乎沒有補給,嚴格進行隱蔽偽裝的情況下,創造了連續在雪野中行軍10天約300公里的紀錄,於26日集結在了長津湖指定的戰鬥位置。
很多年後,美國著名軍事評論家和政論家約瑟夫·古爾登寫道:“以任何標準來衡量,中共軍隊強行軍的能力都是非凡出眾的。”
當27日,總攻的命令發起時,許多戰士卻再也站不起來了。
就是在這種極端困難的情況下,9兵團的勇士們重創了美軍的頭號王牌陸戰1師,創造了全殲美軍一個建制團“北極熊團”的光輝戰績;將“聯合國軍”永久趕出興南地區,創造了極為有利的戰略局面,為朝鮮停戰的達成奠定了堅實的基礎。
美國人無法理解,到底是什麼在支撐著這些“一不怕苦,二不怕死”,有著超越極限意志力的勇士,只能把它稱為“謎一樣的東方精神”。
27軍2營教導員張桂錦說:“進入朝鮮,本打算給部隊動員,當看到幾十裡內外都能聞到燒焦屍體的味道,到處都是悽慘的老人,無家可歸的兒童。戰士們都憋了一口氣,也就不用多說什麼了,一定要狠狠打擊侵略者!”
戰士們知道,自己的身後就是祖國,就是人民,沒有退路,這種悽慘的景象決不能出現在自己的家鄉,這便是美國人無法理解的“謎一樣的東方精神”。
作家魏巍曾採訪過一個前線戰士:“我在這裡吃雪,正是為了我們祖國的人民不吃雪。他們可以坐在豁亮的屋子裡,泡上一壺茶,守住個小火爐子,想吃點什麼,就做點什麼。”
這便是我們那最可愛的戰士!
70 年過去了,記憶覆蓋了塵封的碧血,歲月吹散了長津湖的硝煙。每一名在長津湖冰天血地裡戰鬥過的中國軍人,都是永垂不朽的人民英雄。
如今我們透過電影,回顧那段艱難的歲月,不由得紛紛落淚,但讓我們流淚的不是電影本身,而是戰爭年代,那些為祖國和人民,浴血奮戰、向死而生的英雄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