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韓宇 管建濤 閆睿 何山)
他們同日本侵略者展開長達14年的苦鬥,與紅軍兩萬五千里長徵、南方紅軍三年游擊戰爭並稱為中國革命“三大艱苦”。
在世界反法西斯戰爭中,他們被稱為“抗敵最早、堅持最久、條件最惡”,呼喚和凝聚起捍衛民族尊嚴的磅礴力量。
他們,就是20世紀三四十年代,活躍在白山黑水間的東北抗日聯軍。
抗敵最早——揭開世界反法西斯戰爭序幕
90年前,1931年9月18日,日本法西斯侵略者在中國東北悍然發動侵華戰爭。
九一八事變後,中共中央連續發表宣言和決議,在東北加緊發動群眾,號召全民族武裝抗日。一時間,各階層群眾和東北軍部分愛國官兵,組成義勇軍、自衛軍、救國軍、大刀會等抗日武裝,統稱為東北抗日義勇軍。
在義勇軍的抗敵鬥爭中,馬占山在黑龍江省齊齊哈爾市泰來縣領導的江橋抗戰尤令國人振奮。
走進泰來縣江橋抗戰紀念館,就能看到一張墜毀日軍軍機的殘骸圖,這架飛機是日本侵略中國之後被擊落的第一架戰機。
這架飛機是1931年11月7日被擊落的,也就是江橋抗戰打響的第4天。雖因敵我力量懸殊,江橋抗戰最終失利,但它打響了中國軍隊有組織、有規模地抗擊日本帝國主義侵略者的第一戰,鼓舞了東北人民的抗日熱情。
東北抗日義勇軍是東北人民革命軍、東北抗日聯軍的前身之一,其興起、組建和開展武裝鬥爭的過程中,得到了中國共產黨的支援、領導與協助。據統計,1931年10月起,中共滿洲省委和各地黨組織先後派遣大批黨團員到各部義勇軍中工作,有的黨員就去了馬占山的隊伍。在一些地方,中國共產黨還直接組建了工農義勇軍。
義勇軍在東北大地風起雲湧,1932年全盛時期規模一度超過30萬人,但在日軍瘋狂打擊下,義勇軍傷亡甚巨。有的隊伍自動潰散或退入關內,有的繼續堅持抗日鬥爭。
1933年後,一部分義勇軍接受中國共產黨建立的反日遊擊隊、人民革命軍的收編。
在支援各路義勇軍進行武裝鬥爭的同時,中國共產黨提出了創建黨直接領導的抗日武裝的重要任務。
在黑龍江省佳木斯富錦市革命烈士陵園,有一座墓碑,是為了紀念犧牲時只有30歲的張甲洲。中共黨員、清華大學學生張甲洲,出生於黑龍江省巴彥縣一個地主家庭。1932年,他告別清華大學,北上哈爾濱,奔赴家鄉,在中共滿洲省委支援下,組織巴彥抗日遊擊隊。
游擊隊曾一舉攻佔巴彥縣城,沉重打擊了日偽統治,一時間震動很大。
不少人以為,活躍在東北密林中的抗聯英雄都是草莽出身,實際上,像張甲洲這樣出身“名校”的抗聯將領還有很多:趙尚志是黃埔軍校學員,周保中就讀雲南講武堂,趙一曼曾在蘇聯莫斯科中山大學學習,馮仲雲是清華學子,童長榮求學於東京帝國大學……他們有著共同的理想、不屈的信念。
經過兩年多努力,東北黨組織先後在南滿、東滿、北滿、吉東等地建立了黨領導的十幾支反日遊擊隊。
1934年,楊靖宇、趙尚志聯合數十支抗日義勇軍、山林隊,分別成立東北抗日聯軍總指揮部、東北反日聯合軍總司令部,協同打擊日偽軍。
木炮打賓州就是經典一仗。1934年5月,趙尚志率領反日遊擊隊和義勇軍等1500多人,殺向日偽當局在哈東地區的重要據點——賓縣縣城賓州鎮。部隊為開啟突破口,使用了一門溼柳木製成的木炮轟城。七八尺長的炮身內,裝著幾十斤火藥、大秤砣和碎鏵鐵。隨著趙尚志一聲令下,木炮發出震天之響。賓縣南城門旁的炮樓被打中,磚瓦七零八落,又接連一聲,城牆被轟破一角。
“木炮打賓州,聲威震敵膽”。這場戰鬥極大震懾了賓縣、五常、雙城、阿城一帶的敵人。
1935年,黨中央《八一宣言》發表後,東北人民革命軍根據抗日民族統一戰線和鬥爭發展需要,組建為東北抗日聯軍。從1936年2月到1938年6月,東北抗日聯軍11個軍相繼成立,達3萬餘人,成為東北抗戰的中堅力量。
作為中國人民抗日戰爭的起點,東北抗日聯軍和之前東北抗日義勇軍進行的抗日遊擊戰爭,揭開了世界反法西斯戰爭的序幕。
1939年9月,法西斯德國閃擊波蘭,第二次世界大戰全面爆發。此時,中國抗擊日本法西斯的戰爭已進入第8年。
堅持最久——撲不滅的抗日燎原之火
在黑龍江省佳木斯市湯原縣太平川鄉旭日村村委會旁,矗立著一座碩大的紀念碑,上面寫著“東北人民革命軍第六軍授旗遺址”。
據介紹,1936年1月30日,千名將士在這裡集合,李兆麟將軍親自授旗,號召六軍為驅逐日寇、收復東北、實現民族解放而戰!
時至今日,生活在這片土地上的人們,仍以當年“家家有抗聯,戶戶是堡壘”為榮。“日軍當時稱這裡‘地皮紅透三尺’,實際上說的就是老百姓和抗聯部隊密不可分、生死與共,共御外敵。”湯原縣委史志研究室主任鄒志光說。
抗戰時期,湯原地區抗日民眾四起,抗日組織遍佈城鄉。僅太平川一帶,就有孔慶餘、黃有等開明士紳,籌措槍支、馬匹、糧食、藥品支援抗日。湯原縣誌記載,東北抗聯第六軍軍長夏雲傑曾在孔慶餘家養病休整。
多年後,孔家後人在家族史中發現這樣一首詩:“患難兄弟手足般,槍林彈雨幾多年。優秀兒女齊參戰,同心同德滅敵頑……但願抗日成功後,你我兄弟樂晚年。”落款是東北抗聯第六軍夏雲傑、馮仲雲。
戰場上,英雄豪傑不分男女。趙一曼參加革命被捕入獄後,面對日本法西斯的酷刑,她始終未招供,英勇就義時只有31歲。“在長時間經受高強度電刑的狀態下,趙一曼女士仍沒招供,確屬罕見,已不能從醫學生理上解釋。”日軍檔案裡曾這樣記載。
1938年,以東北抗聯第二路軍五軍一師婦女團政治指導員冷云為首的八名女戰士,為掩護大部隊突圍,主動吸引敵人火力,最後毅然投江殉國。
由於日本關東軍瘋狂“討伐”,抗聯部隊原有的抗日遊擊根據地大部分被破壞。抗聯部隊從1937年的3萬餘人,縮減到1940年的約2000人。
為儲存有生力量,1940年前後,抗聯部隊陸續進入蘇聯整訓。1942年8月1日,東北抗聯教導旅組建完成,周保中擔任旅長,李兆麟任政治副旅長。教導旅共有官兵1000餘人。
東北抗聯主力轉移到蘇聯境內,但抗聯在中國東北的對日鬥爭並未停止。1941年春到1943年夏,抗聯派遣回中國東北的小部隊就有數十支,這些小部隊的任務主要以專項軍事偵察、收集情報為主。
1945年8月,蘇聯對日宣戰,抗聯教導旅配合蘇聯紅軍殲滅盤踞東北的日本關東軍,加速了日本法西斯滅亡,為中國人民抗日戰爭和世界反法西斯戰爭的勝利作出了重要貢獻。
自1931年九一八事變至1945年日本投降,由東北抗日武裝開闢的抗日戰場,成為世界反法西斯戰爭中開始最早、堅持時間最長的抗敵戰場。
條件最惡——挑戰人類生存極限
曾有人說,在世界戰爭史上,沒有哪一支部隊像東北抗聯這樣,無論是普通士兵還是軍官,在長達10多年的時間裡,幾乎隨時可能面臨死亡的威脅。
抗戰14年,東北抗聯“孤懸敵後”,沒有外援,在日偽佈下的“天羅地網”中與敵周旋苦鬥。
由於通訊不發達,東北抗聯與黨中央的聯絡極為不易。
為切斷百姓與抗聯的聯絡,日本關東軍實行“歸屯並戶”,把民眾趕下山,實行集中管理。湯原縣太平川鄉太安村會計袁立春說,日本人把村民集中到一個集團部落居住,在部落周圍修有高牆、壕溝,東南西北四個門,有敵人把守,百姓進出要出示“良民證”,還有專門的指紋班負責比對指紋相片,“百姓難以跟抗聯部隊取得聯絡,抗聯重要的補給源被切斷了”。
缺糧。
“面對日偽的兇殘‘圍剿’,我們最大的困難是沒糧食、缺子彈。”抗聯老戰士李敏生前接受採訪時說,“東北到了十月份就開始下雪,戰士們沒吃的,老百姓想送也送不了。況且,老百姓自己也沒多少糧食。”
當時在通北縣南北河的李兆麟和三路軍總指揮部的部分同志,就遭遇了絕糧難關。他們20餘人因山洪暴發、南北河漲水,被困在南北河旁的一片森林裡,斷糧一個多月。
東北山區到了陰曆八月,天氣已經很冷,山上能吃的野生植物也漸漸找不到了。戰士肚子裡沒有糧食,時間一長,就打不起精神。抗聯戰士餓得站不起身,難以行走,只好躺在地上以減少體力消耗。
極寒。
日本關東軍把主要抗日遊擊區的民房燒成廢墟,抗聯戰士長年累月住不到房子。“原來能在百姓屋子裡休息,但山裡成了無人區後,抗聯將士只能住在帳篷、地窨子等簡易密營裡。”一位抗聯後人回憶。
大雪封山時,大小興安嶺人跡罕至,氣溫常常降到零下40攝氏度。在東北,“一年四季半年寒”,冬季約六七個月,寒冷和飢餓嚴重威脅著抗聯部隊的生存。
“冬天零下幾十度的夜晚,大夥燃起篝火、靠近取暖,有時累得睡著了,鞋被燒、頭髮被燎是常事。”原中共黑龍江省委黨史研究室副主任、研究員趙俊清說。
少藥。
東北抗聯部隊西征期間,很多戰士為躲避敵人圍追堵截,經常在沼澤裡行軍。數天過去,戰士的雙腳被漚爛了,往下一踩,如針扎般疼痛。行走在森林、草甸子裡,戰士的頭和臉,被各種蚊蟲咬得腫起來。
環境艱苦還能忍,造成抗聯戰士減員的更重要問題是藥物稀少。戰士負傷後,沒有藥治。一些抗聯文化研究人員說,為了活下去,堅強的抗聯戰士在沒有麻藥和消炎藥的情況下,強忍疼痛,自己給自己做手術。
苦中作樂,險中求生,難中求勝。東北抗日武裝14年苦鬥,致使日軍斃、傷、病、俘約17萬人,牽制日軍兵力數十萬人,為世界反法西斯戰爭取得勝利作出不可磨滅的貢獻。
今天的我們,永遠不要忘記這支當年隨時可能餓死、凍死和戰死的英雄部隊。他們在中國共產黨領導下挑戰人類生存極限,以生命和鮮血書寫了民族復興史上的悲壯一頁,打贏了世界反法西斯戰爭中最漫長一戰。
1941年,在南野營整訓的部分東北抗日聯軍指戰員。(東北烈士紀念館供圖)
來源:參考訊息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