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949年4月,解放軍發起渡江戰役,一舉突破敵軍防線,南京等城市相繼解放。南京解放後成立了接管機構,中央決定由第二野戰軍司令員劉伯承擔任軍事管制委員會主任、市委書記、市長。
南京是一個特殊的城市,曾是國民政府和汪偽政權的首都,大量前軍政要員、散兵遊勇仍然遊蕩在街頭。尤其是國民黨特務機關安排了大量特務潛伏,企圖搞破壞。因此,接管城市工作的重中之重是維護治安。
劉伯承到任後,一方面收容難民、安置國民黨散兵;一方面大力查處潛伏特務、清除土匪。南京軍事管制委員會發布《關於解散敵特組織之佈告》,要求一切特務組織停止活動,向人民政府悔過自新,將會得到從寬處置,否則嚴懲不貸。
數日後,南京公安抓獲潛伏的敵保密局南京站少將站長荊有麟,由於其冥頑不靈被捕後仍然在管訓人員中造謠。經公審,對其判處死刑,此舉對潛伏的特務造成極大的震動。隨後,又相繼有大批潛伏特務被捕或自首,他們交待了大量線索。
一天,一個走路一瘸一拐的中年男子也擠進人堆人中看解放軍貼上的佈告。不過與一旁談笑風生的路人不同,他看得心驚肉跳,字字扎心。直到看到佈告後署名“主任劉伯承”後,又打聽到新上任的公安局長叫周興,內心才放鬆了些。
一連幾天“一經查獲,嚴懲不貸”這句話始終縈繞在中年男子腦海中,他是吃不下也睡不著。反覆思考之後,他決定去找公安局長周興自首。見到周興後,他說明來意,反覆強調自己想重新參加革命,並提出要面見劉伯承。
周興沒有表態,而是先穩住他,並逐級往上報告,這件事經劉伯承報告給中央。劉伯承聽到此人的名字,無比憤怒,哪裡肯見他。最後按照中央指示,劉伯承命令市公安局將其逮捕,後經人民法院審理判處無期徒刑。
中年男子到底什麼來頭,能夠驚動中央和劉伯承?他又為何會被判處無期徒刑?
這名中年男子名叫徐夢秋,1901年出生於安徽壽縣一個沒落地主家庭,到他父親這一代家裡已經很窮。他小時候在老家讀過幾年書,受大哥影響對外面的世界非常向往。最終於1920年離開家鄉,去外闖蕩。
由於家道中落,受盡了親人們冷落,徐夢秋內心變得非常叛逆。離開家鄉後先後就讀過4所學校,都被開除,原因是他組織學生與校方鬥爭。不過在這期間,他也閱讀了一些進步書籍,受到進步思想影響。
1922年,國共合作建立了上海大學,鄧中夏、瞿秋白等大批共產黨員在這裡任教,上海大學成為中共幹部培養基地。徐夢秋聽說上海大學是由一批進步人士建立後也到這裡求學,不久就加入了中共。
徐夢秋一直想從事軍事工作,但天不遂人願。1924年冬,黃埔軍校到上海來招生,本想報考的徐夢秋卻接到家中急信,父親病危,他只能回家。在家中他又想報考保定軍校,但不久後保定軍校卻停止招生了。
徐夢秋仍未死心,工作一段時間後又跑到廣州想報考黃埔軍校。不過這次組織安排他去第一軍第一師做政治工作,這是老蔣的基幹部隊。事與願違,徐夢秋內心感到非常失落。
“中山艦事件”後,老蔣漸漸露出了狐狸尾巴。徐夢秋覺得繼續留在部隊風險太大,便去了武漢,後被組織安排到張發奎部擔任秘書。1927年,老蔣發動“四一二政變”,公開叛變革命。張發奎也將部隊中的共產黨員“禮送出境”。
徐夢秋因病錯過了南昌起義,病癒後被組織送往蘇聯東方大學留學。從個人命運上看,錯過了南昌起義無疑使其錯失了一次提升資歷的機會。但組織卻對其期望頗高,在革命最為艱難的時刻,將其送到外國深造。
直到1930年8月,徐夢秋才從蘇聯返回國內。那時紅軍已經在閩西、贛西南等地開闢了根據地並站穩了腳。徐夢秋到達蘇區後擔任中央軍委秘書,後來又擔任過紅軍大學政委、紅一軍團政治部主任等職。
在這期間紅軍數次粉碎敵人的“圍剿”,徐夢秋的革命生涯順風順水,並未吃過什麼大苦。真正讓他接受考驗的是第五次反“圍剿”,由於戰鬥失利,紅軍主力被迫轉移。
在長征途中,爬雪山過草地,徐夢秋的腳被嚴重凍傷,是被人抬著走到陝北的。當時美國記者斯諾與醫生馬海德正好到延安參觀考察,組織便安排馬海德為徐夢秋進行手術。徐夢秋被截肢,徹底斷絕了軍事夢。
徐夢秋向來體弱多病,加上身體又有殘疾,初期組織並沒有給他安排工作。不過,徐夢秋很有才華,曾出版過一些歷史類著作,有不少青年讀者。他常常到抗日軍政大學講課,與一些文化界人士往來。
組織是非常敬重有文化素養的幹部的,對徐夢秋的生活照顧有加。為他準備了一孔較好的窯洞,還安排了一個勤務員照顧他的生活。
由於敵人封鎖,當時延安物資非常貧乏,在這種情況下組織仍然配給徐夢秋每月半斤雞蛋、二斤黃豆、一斤豬肉。且定期安排醫生為他檢查,後排組織又介紹一位女青年與他結婚。毛主席等中央領導也經常去看望徐夢秋。
1936年6月,中央為了宣傳革命工作,決定編輯紅軍戰史,徵集到了許多稿件。並由當時擔任軍委總政治部宣傳部部長的徐夢秋牽頭,成立了一個11人的紅軍歷史徵編委員會。
他們最終整理出一本30餘萬字的資料,最後由徐夢秋統稿,取名《紅軍長征記》(又名兩萬五千裡)。該書收錄了紅軍長征中的許多戰鬥和故事,是極為珍貴的紅軍史料。這也算徐夢秋為組織做過的一點貢獻,為此他還獲得了“紅色史學家”的稱號。
1937年11月,徐夢秋離開延安準備赴蘇聯治病,但到達迪化時聽說蘇聯正在搞肅反運動,一些中國同志也受到迫害。加上當時新疆督辦盛世才留用,徐夢秋便留在新疆工作,擔任過教育廳副廳長、新疆學院院長等職。
盛世才是個政治投機分子,出身奉系軍閥。靠山郭松齡被處決後,他便到南京政府工作,出身北方的他在南京難以得到信任,最後又跑到新疆工作。在這裡他漸漸掌握了兵權,為了鞏固統治,他偽裝進步,騙取蘇聯信任,最終在蘇聯幫助下控制了新疆。
抗戰初期,蘇聯支援國民政府抗戰,大量物資從新疆進入中國,新疆戰略地位非常重要。蘇聯還派了一個機械化加強團進駐哈密,使國民黨軍隊不敢進入新疆。
一開始,盛世才對延安表現得極為友好,不僅妥善安排了西路軍餘部,還請求延安派幹部到新疆工作。陳潭秋、毛澤民等一批幹部被派到新疆,幫助整頓經濟、開展教育,使新疆得到了快速發展。
徐夢秋還曾寫信給毛主席,說新疆的教育極為落後。為了支援徐夢秋工作,毛主席還派人將一批書籍運往新疆。
1941年,世界局勢發生了很大變化。4月,蘇聯與日本簽訂了互不侵犯條約,停止了對國民政府的援助。6月,蘇德戰爭爆發,前期蘇聯不斷潰敗,自顧不暇,將在中亞地區的部分軍隊調回國內,放鬆了對新疆的控制。
國內抗日戰爭進入相持階段,日軍將主要精力用於“掃蕩”後方的中共武裝。而國民黨反動派趁機發動“皖南事變”,掀起了第二次反共高潮。同時,蘇聯停止援助國民政府,使老蔣無所顧忌,準備將手伸向新疆。
他一方面調集嫡系軍隊控制河西走廊,擺出一副大軍壓境的姿態,同時又不斷派人進疆籠絡盛世才,可謂恩威並施。盛世才再次顯露出投機本質,他判斷蘇聯很可能會輸掉蘇德戰爭,跟他混沒有前途,最終投向了老蔣。
而作為巴結老蔣的投名狀,他編造了一個“共產黨四一二陰謀暴動案”,將在新疆工作的陳潭秋、毛澤民、林基路等140多人全部逮捕。不久,老蔣派來一個審判團,由他們審訊被關押的中共黨員。
要想獲得中共黨員的口供並不容易,任憑審判團的特務用盡各種酷刑,陳潭秋、毛澤民等人據理力爭,堅決否認了特務的惡毒指控。
遺憾的是隊伍裡面出現了軟骨頭,在敵人酷刑之下潘同、劉希平相繼叛變,徐夢秋是第三個叛變的。他不僅向敵人寫了脫黨自首書,還在供詞中違背事實,承認中共組織“陰謀暴動”。
原先盛世才一直沒有充分的證據,不敢動毛澤民等人。軍統介入後在徐夢秋身上打開了缺口,據終於找到了“中共陰謀暴動”的“證據”。1943年9月27日,陳潭秋、毛澤民等人被敵人殺害。徐夢秋的虛假證詞,間接害死了毛澤民等人。
徐夢秋把自己能活下來的原因告訴妻子,妻子大吃一驚,立即要求與徐夢秋離婚劃清界限,並要其在離婚字據上簽字。但敵人仍強行將她當作徐夢秋的妻子一起關押,讓她照顧徐夢秋的生活。這位可憐的妻子,後來還被軍統強行帶到南京與徐夢秋一起生活。
新疆發生重大變故後,中央直到1943年1月才從共產國際得到訊息。由於盛世才的封鎖,他們既不知道陳潭秋等人被害,也不知道徐夢秋等人叛變。中央想盡一些辦法營救,在與國民黨談判時數次要求釋放被關押人員。毛主席在指示營救時還要求“重點營救徐夢秋”。
即便當了叛徒,為避免節外生枝,盛世才仍然將徐夢秋關押在監獄中。老蔣把手伸向新疆後,不斷削減盛世才的權力,雙方矛盾日益激烈。此時蘇聯已經取得斯大林格勒戰役的勝利,並開始戰略反攻。
蘇聯在戰場的節節勝利,讓盛世才悔恨不已,他又產生了巴結蘇聯的想法。不過,狡猾的老蔣沒再給他這個機會,以武力逼迫其到重慶任職,新疆的盛世才時代就此結束。
國民黨徹底接管新疆後,對監獄裡的犯人進行了清理,徐夢秋被任命為軍統少將特研組組長。這是軍統一個專門收容中共叛徒的機構,利用這些叛徒對中共的瞭解,培訓特務並針對性地制定各種破壞手段。
1945年9月,徐夢秋被送到重慶,住進了軍統局的幹部宿舍。後來國民政府還都南京,徐夢秋又跟隨軍統前往南京。以徐夢秋的情況,除了給特務們講講課,實在難以提供太大的幫助,到南京後他掛了個政治研究員的空銜。
像徐夢秋這樣的叛徒,自然難以融入國民黨上層圈子,除了工作上的聯絡外,誰又願意與一個叛徒搞在一起呢?在南京,徐夢秋極少出門,常常在家閒坐,看看報紙,翻翻書打發無聊的時光。儘管得以苟活,想必他內心一定是空虛的。
與之形成鮮明對比的那些曾在新疆受難的同志。抗戰勝利後,國共在重慶舉行談判,國民黨承諾釋放政治犯。直到1946年,張治中主政新疆。臨行前,周恩來特意找到他,希望他踐行承諾,將被關押在新疆的政治犯釋放。
最終,張治中派人將關押在新疆的131名(其中2人在途中病故)中共人士送到延安。他們被當作英雄受到了熱烈的歡迎,並繼續在革命戰場上奉獻自己的力量。他們活著的意義,自然是徐夢秋這樣的叛徒難以比擬的。
1948年,解放戰爭已經進入全面反攻階段,國民政府已是風雨飄搖,形勢對其越來越不利。此時軍統已經改稱保密局,正準備逃往臺灣。徐夢秋對保密局而言,已經毫無利用價值,無異於一個包袱,最終被遺棄。
南京解放後,徐夢秋惶惶不可終日,直到看到劉伯承擔任南京軍管會主任、周興擔任南京市公安局長。長征時周興擔任過紅一軍團政治保衛局副局長,而徐夢秋正好是該軍團政治部主任。到達延安後,徐夢秋也與劉伯承熟悉,都是戰友關係。
不知道徐夢秋從哪裡冒出來的自信,認為自己叛變後危害不大,且有一身才華,這兩個老戰友大概能放自己一馬。所以他才跑去找周興,要求面見劉伯承,還想重新混入革命隊伍。
雖然人是有情的,但紀律是無情的,對於叛徒誰也不會心慈手軟。最終,徐夢秋被判無期徒刑,於1976年5月22日病死獄中。
一個有希望的組織,一定是純潔的,絕對不會成為藏汙納垢之所。即便是徐夢秋這種曾經擔任過高階職務,受到過器重,有一身才華的人,當了叛徒違反了紀律,一樣也會遭到相應的處罰。紀律面前人人平等,千萬不要認為自己當過官、有過功勞就會受到特殊對待。
一個組織,只保持自身的純潔性,才會永葆生機活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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