過去許多美好的東西,隨著時代的進步、物質的豐富,幾乎消失不見了。那些純樸而簡單的事物都讓人永遠懷念、回味。小時候好吃的東西很多,媽媽做的手擀麵是我最愛的。每次在飯店裡吃麵,就會自然地想起小時候媽媽做的手擀麵,現在再怎麼吃也吃不到媽媽那種獨有的味道。感到飯店那些面雖然也是“手擀麵”,但鬆軟、沒勁道,更沒有那份期待與喜悅。
媽媽做手擀麵,是左右鄰居出了名的,所以一提到吃手擀麵,我和父親都很期待、很高興。要吃手擀麵,和麵是第一道程式。和麵很講究,有許多要領,選面還要選比較白一些的面。面在和的時候,要把握水的份量,水既不能多,也不能少,水多了,面太爛,很難揉起來;水少了,又太硬,揉不動。面和好後的一個關鍵環節就是揉麵,揉麵既是技術活,又是力氣活。媽媽揉麵用她的話說,要有巧勁,她把面盤在手裡,左翻右轉,忽遠忽近,面兒慢慢均勻,不掉不散,像有磁性一樣牢牢地聚在一起,有時揉到精彩時又像彈鋼琴一樣,手法靈動、圓潤、收放自如。面揉好後,就要用擀麵棍擀麵。媽媽擀麵,前推後收,粗細均勻,圓圓的,那一大攤面像一個大面盤,把它疊成三、四層厚,然後開始切面,媽媽切面的手法讓你站跟看的眼花繚亂,刀像很聽媽媽的話,那刀功力透刀背,密不透風,切切切切……看不到哪是手,哪是刀,那麵條一圈圈有序地推開,很快面就切好了,媽媽把它放到撒了麵粉的簸箕上。最後一道程式就下面,下面也有講究,待把鍋裡的水燒滾開,面才可以下鍋,還要把麵條一圈一圈撒下去,不緊不慢,有條不紊,這樣,面才不會粘鍋,隨著麵條一圈圈撒下鍋,在沸騰的水裡歡快地滾動著,媽媽像漁夫撒網一樣,網住了一鍋的希望,網住了對美味和幸福的嚮往。媽媽的手擀麵要細則細,要粗則粗,更多的是粗細一勻,麵條長長的,像一條絲帶,勁道十足,不沾不膩,越嚼越香。
媽媽不光是手擀麵做得好,做的底料也很好吃。面煮熟後,媽媽端出碗來,每碗裡放點醬油、醋、葷油以及香菜等。一碗碗手擀麵還未端上桌,早就香飄一屋。一口下去,滋滋有聲、滿嘴留香。我吃得比較快,那嘴、那臉、那手,甚至衣服上都沾上面漬、油漬。那吃相相當地難看。我長大了、上學了、工作了,每當考試、遠行時,媽媽總是早早地起床為我做一碗熱騰騰、香噴噴的雞蛋麵。媽媽把她的期待與關愛揉進了面裡,藏在了碗裡,有了媽媽的那碗麵,我信心滿滿地走上了考場、踏上遠行的路。1992年春,在社會主義教育運動中,我被人誣告,心情灰暗到極點,睡在床上,茶飯不思。年近70的媽媽,整日陪在我的床頭,心疼得連抹眼淚。她把做好的雞蛋麵端到我的床頭,勸我起來吃掉。冷了,她端回廚房熱一熱,左熱又熱,我實在不忍心媽媽跑來跑去,坐起來把一碗麵吃的乾乾淨淨。吃著面,我想到媽媽大半輩經歷了那麼多的苦難,都堅強地挺過來,我一個堂堂男子漢,怎麼能被誣告所嚇倒。也就是媽媽的那碗手擀麵讓我振著起來,積極配合組織,搞清事實真相,還自己一個清白。
2013年7月19日下午,我從縣城回家,媽媽十分高興,問我想不想吃手擀麵,我說想吃。於是媽媽忙裡忙外,又是和麵、揉麵,又是擀麵、切面。媽媽在鍋門燒著火,村裡的幹部喊我去玩,媽媽說,去吧,早點回來吃手擀麵。當我到了村幹部家門口時,扭頭望著家的方向,鍋煙囪的炊煙不見了。事前那股炊煙尾隨著我,在我上空飄浮著,經久不散。哪知道,媽媽最後一刻還在為兒子煮手擀麵,她手中捧著一圈圈面,無聲無息地走了。在昨天的面桌上,不時浮現媽媽做手擀麵的場景,想起我纏著媽媽要做手擀麵吃的情形,想起媽媽對我們的期待與疼愛……是的,媽媽的手擀麵,那香味,早已浸入骨髓。那至親的味道,一直都在夢中招呼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