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天分享一個炒股人經歷股市浮沉的故事,原著《金缸客外傳》,作者,巴桐。
時間:1987年前後
人物:丁敏,財經週刊編輯,股評人,筆名金缸客。人生四十,光棍一條。
地點:香港
香港股市經歷1973年1974年的大崩潰後,股市平淡如水,小散談股色變。而丁敏的工作就是叫小散們如何躲避危險尋找機會,好像他們猶如一隻金魚一般在魚缸裡偷餌撲食。除了他自己真真正正地把它當作一件事來做,這報紙本身是沒什麼人關注的。
丁敏原本亦不是這裡的編輯,時間長了就忘記了過往,然而現在拖欠房東房租,半夜裡睡不著,想起過往不勝唏噓。他曾經家庭富裕,祖上多年來開茶樓,香港開了7家分店,名聲在外人人皆知。丁敏是家中獨子,自幼喪母,父親在他高中畢業後便送他去美國貴族學校讀書。僅不過一年,父親中風,丁敏返鄉侍父,半年後便一命歸陰。茶樓老闆的頭銜就這樣落到了丁敏的頭上,這一年是1973年。恰逢股市紅火,人人見面就是談股談錢,丁敏傾其所有也殺到股市上來。僅一年,遇上股市大崩潰,只留得滿手的股票除了糊牆不知道作何。丁敏想跳樓卻擠不上天台,想去精神病院被告知病院已滿,跑到海邊,在懸崖上坐到日落也沒有勇氣去死。死就算了,還是要活下去。這便找了個報紙編輯的工作,可不曾想被分到了《股市秘聞》的專欄,丁敏啼笑皆非,剛剛被股市蹂躪完,這又要靠著它吃飯,也沒有辦法只好硬著頭皮接了下來。畢竟是過來人,勸人小心,股市兇險之類的自然感情飽滿,也正是因為此番經歷,他雖然談股論股,但自己金盆洗手,再沒碰過股票。
半夜裡想太多,就要去放尿。回來剛躺下,外面喊開了,誰TMD撒尿不衝馬桶啊?原來是房客鳳姐,嗓門很大,房東房太一驚都跑出來,“都這麼幹,我房子還怎麼住,要有點公德心啊”。這會兒,房客彩嬸也跑出來,“我晚上從不起夜的”。這樣就剩丁敏了,一看躲不掉了,只好低著頭走出來,穿過人群,眾目睽睽拉下馬桶拉繩,平息這場撒尿風波。
丁敏想不通,他們為何總是要對這種小事大動干戈。房東房太自然是因為自己欠的房租多了。那鳳姐一開始還對他很是熱情,看他白襯衫,西服皮鞋甚是斯文。後來時間長了,便覺得他又老又窮,肆無忌憚地說些折損他的話。聽人說鳳姐十三四歲就開始幹舞女,現在四十了想要找個人過安穩日子了,這種三陪女丁敏是看不上也不入眼的。丁敏自己雖然也四十了,但畢竟覺得男人四十一枝花,何況還是童子身,沒想到會被鳳姐這樣的百般嫌棄。
那彩嬸就更加可憐可笑了,今年65了,還保持著處子之身,乾的是鐘點工的活,為人也還可以。但每次讓丁敏想起來就覺得噁心,那天丁敏發高燒到了41度,躺在床上翻滾,彩嬸收工回來看見了,便幫他端茶送水,藥房買了藥,還做了粥,一直連續三天直到丁敏痊癒。自幼無母的丁敏感動之際,只想叫她一聲阿媽。他伸出手輕撫彩嬸的背想表達感激,不料彩嬸臉一紅,直衝衝向外跑了。正好撞見鳳姐,鳳姐見了,問她怎麼了。“他摸我”,摸哪?”摸我這裡“,不管摸哪裡,就是色狼啊,這麼大年紀的也不放過,鳳姐喊道。這會兒房太也出來了,“真是知人知面不知心啊“。於是一夥人便在那裡討論報警,下逐客令的事,但最後彩嬸怕自己名聲不好,房太怕自己這間不見光的房間租不出去,最後不了了事。
次日一早上班,往日拖欠工資的老闆居然要提前發工資,發工資了還要請他們去飯店吃飯,一打聽,原來是股票裡賺了錢。這會兒已經是1987年,那些白天裡在股市裡賺的,晚上都出來在燈紅酒綠裡放飛自我,此情此景又彷彿當年1973年。丁敏金盆洗手十餘年,有人說股市遲早要玩完和當年1973一個樣,但丁敏這次不這麼看,十餘年的積澱,他不再是那個剛入市的小白了,再看著指數噌噌往上漲氣勢如虹,他堅信現在入市為時不晚。
越想越坐不住,匆匆寫好當日股評交給編輯,請了假,拿著2000元工資直奔附近的交易大廳。不巧,交易大廳正好碰上彩嬸,她提著竹籃裡面放著今天去買的豬肉。丁敏心怕她大嘴巴,房東要知道他有錢不交房租,跑來炒股票實在不好交待。好在彩嬸心不在他,只管自己看行情去了,丁敏這才放下心來,心中感慨連傭人也開始炒股了。
這久違了的交易大廳,丁敏感到又熟悉又陌生,說是交易大廳實則更像是賭場大廳,恆指三千多點,一天上下居然有五六百點的浮動。十來張交易臺被人群團團圍住,這邊放聲大笑,那邊尖聲驚叫。有人上午賺,下午賠,午飯也顧不得吃,你若問他,他回你投資啊,投機啊,人在江湖身不由己啊云云。
丁敏這會牛逼了,敢買敢拼,有說他運氣好的。倒進倒出,幾個回合,兩千變五萬,交易大廳裡眾人紛紛湊過來看他大變真金。臨近收市,大盤疲軟回撥,丁敏5w不收手,全部押到了一隻叫新雅製衣的股票上。這會兒大家自己都不玩了,全部跑來看丁敏,後面有人勸他早點收手吧,這隻股票搞不好要賠死你,留下糊牆紙回家啊。丁敏,氣定神閒,果不其然,大盤疲軟,眾票紛紛回撥,唯獨新雅不但不回撥還緩慢向上發起進攻,然後再一個勁地向上猛拉,居然一下拉了40個百分點,眾人瞪大了眼睛,看著丁敏出清全部股票,5萬變11萬,此時離收盤僅剩5分鐘。丁敏收拾好心態,直直走向路邊攔了輛計程車準備前往老闆請客的飯店。彩嬸跟在後面看著他走了,似乎想起什麼,只看見籃子裡的肉泛起了白色,便匆匆起步去到僱主家。
酒樓裡熱氣騰騰,丁敏不露聲色並不打算告訴他們他的成績。眾人酒過三巡,便開始拿丁敏打趣,說他祖上家產丟盡了,是因為他熱愛給人送錢云云。丁敏不露聲色,也不生氣,他早也習慣了這些調侃。飯後他帶了酒,便跑到天橋下找他的知己,橋底大俠。大俠見有酒自然高興,兩人坐下喝起來。丁敏自己發財了,自然不忘記知己,拿出錢財要贈與大俠,結果大俠面露兇色,質問他為何要來害他,他說,有錢比沒錢痛苦得多,你為啥要來害我?“大哥,我只是想...""滾” 大俠拿起酒瓶好像想砸死這丁敏,丁敏慌亂中只好撒腿便跑。
回到出租房,一夥人正等著丁敏,丁敏一看便知是彩嬸漏的風。丁敏想起還欠房東850的房租,拿出1000並告訴他不用找了,房東這下客氣多了,表示以後還要靠丁先生帶動,這1000哪裡好意思收。丁敏謝絕房東,直往房間回,腳不聽使喚差點差點摔一跤,鳳姐彩嬸抓住他的胳膊要服他。丁敏終於硬氣了一把,甩開她們的手,告訴她們:碰了你們,你們報警說非禮可擔不起。
丁敏旗開得勝,信心大增,十餘年的磨練,他的炒股技術可謂爐火純青。之後幾個月下來,他的資本不斷變大,有人說他賺了100w,有人說他賺了1000w。後來所職的報社發現了他,拿他做廣告,結果報刊銷量大增。之後,鳳姐半夜投懷送抱,說自己愛的不是他的財,而是他的才,嚇得他東躲西藏不敢再相見。再後來,走在路上就會被路人、記者堵下來問什麼,美聯儲啊,總統啊,國際爭端啊會不會影響股市的話題。這些問題不好回答倒還有的聊聊,叫他一直最為困擾的,其實是橋底大俠的那句“有錢比沒錢更痛苦”。
想起那時沒錢,自己反倒輸得起,可謂是債多不壓身,進股市搏殺可以很從容,而今,他不想重蹈覆轍,真金白銀是會咬人的。這日,當他看到螢幕上的綠色、紅色的數值,越看心越慌,彷彿是成千上萬的綠色、紅色的小蛇,準備吞噬他的腦幹。丁敏再也不能面對了,僅僅一會他就渾身溼透,面色慘白。好不容易,熬到收市,走出交易大廳,整個人就像是踩在棉花上一樣。
時值中秋,香港股市紅紅火火,猶如沒有終點的盛宴一般。丁敏這日無意來到曾今自家茶樓前,以前他都是刻意規避到這裡來的,生怕勾起不愉快,然而這次他以為可以釋然了,當是看到的是別人的故事。這會兒,這茶樓也確實不是他的了,不僅換了老闆,也換了招牌,還改了門面。看完,非但沒有釋懷,心中五味雜陳,噁心地讓他想吐。
夜裡,丁敏夢見自己是金魚缸裡的一隻魚,他要吃前面的蝦,追呀追呀,馬上就要追到了。蝦一回頭,變成了一隻鱷魚,一口便把他生吞了,咬碎了。夢中驚醒,渾身溼透,丁敏一病不起。從報社辭職,之後,大家再也沒見過他,交易大廳也再也沒去過。
直到後來在橋底,大家發現了兩位大俠,一個是橋底大俠,一個是股市大俠。有人說,丁敏定是虧光了所有,瘋了。有人說,他賺得太多,裝傻。如果你去橋底看他,他會呆呆地朝你傻笑。沒人知道他是真傻,還是假傻,還是裝瘋賣傻。只見橋底二人,共討研討什麼,一起飲酒,品茗,對弈。是要把這市區喧囂的橋底當作深山古剎,佛教禪林,在此修心悟道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