開國上將宋任窮和妻子鍾月林,是一對在長征路上相識的革命夫妻,1935年他們在陝北結婚後,相知相愛,相濡以沫,共同走過了70年的人生道路,譜寫了一曲情真如火的世紀戀歌。
1915年,鍾月紅出生於江西省于都縣橋頭鄉的一個貧苦家庭,她剛出生時是沒有名字的,因為出生時父親見她是個女孩,嘆了口氣說:“唉,女娃長大嫁人隨婆家,起什麼名呀?”
鍾月林8歲那年,家裡的生活更加貧苦了,父母決定把她送到一戶賴姓人家做童養媳,她在賴家的日子並沒有好過多少,每天都要砍柴、割草、餵豬、洗衣。
直到有一天,紅軍來到了鍾月林所在的村子,紅軍“打土豪、分田地”等政策受到老百姓的擁護和支援,從小一直過苦日子的鐘月林,自然成為了紅軍最積極、最堅定的擁護者,她也主動為紅軍做一些力所能及的工作,並在15歲時被髮展成為共青團員。
有一天,一位紅軍的幹部問鍾月林:“你叫什麼名字?”
她回答:“小媳婦。”
對方覺得她沒聽懂,又補充了一句:“我是問你的大名,姓什麼,叫什麼?”
“不知道。在家時叫妹子,當了童養媳後叫小媳婦。”
“為什麼沒有名字?”
“因為我是女娃子。”
這位幹部有些生氣了:“女娃子就不應該有名字嗎?那是封建社會對女性的歧視,現在男女平等了,以後參加革命隊伍,要有個名字的。”
於是大家集思廣益,為她取了一個好聽的名字“鍾玉林”,後來長征時她又改名為“鍾月林”。
有了名字以後,鍾月林的工作更加積極了,1933年8月,她被調到中共中央局婦女部工作,1934年,她又被送到瑞金沙坪壩的蘇維埃大學去學習文化,軍政素質都有了很大的提高。
1934年10月,中央紅軍決定長征,組織派人找鍾月林談話,問她怎麼打算,她毫不猶豫地選擇了跟隨部隊一起轉移。上級於是帶她進行體檢,只有體檢合格了,才能跟隨部隊一起走。
鍾月林順利通過了體檢,但在出發的前一天,她卻突然患上了痢疾,拉痢不止,渾身乏力。中央縱隊直屬隊的負責人董必武見鍾月林臉色不對,便主動問她是不是得病了,鍾月林見瞞不過,只好如實相告。
董必武於是勸她說:“路上太艱苦,你身體有病,恐怕跟不上隊伍。”
鍾月林卻堅持說:“我一定不會給組織找麻煩,不拖累組織,我走一步算一步,就是死在路上也沒有怨言。”
董必武被鍾月林感動了,他讓隨隊的醫生給鍾月林開了一些藥,鍾月林吃了藥以後,果然病情好了很多,總算能跟著部隊出發了。在長征的8萬多名紅軍中,女同志只有30名,鍾月林就是其中一名。
路上鍾月林等26名女戰士被編到幹部休養連,她們不光要行軍,還要執行三項任務:找第二天行軍的嚮導和擔架員、籌糧、向老鄉租房。鍾月林一路上耐心地向老鄉們做工作,總算圓滿了這三項任務。
部隊到卓克基時,鍾月林收到通知,每人準備七天的口糧,為過草地做準備。但這談何容易?大家一路上都快斷糧了,而且這附近人煙稀少,鍾月林感到一籌莫展。
此時同伴告訴鍾月林,在馬圈裡能夠找到青稞,於是她趕緊去找,果然在餵馬的乾草裡找到了一些遺漏的青稞,她還把已經風乾的馬糞搗碎,從中撿拾出了許多沒有消化掉的青稞,就這樣,她竟然找到了兩三斤重的青稞,並靠著它們順利走出了草地。
在行軍途中,幹部休養連一直走在幹部團的後面,宿營也常常在一塊兒,一路上幹部休養連的同志沒少得到幹部團各方面的幫助,幹部團的團長陳賡和政委宋任窮也經常會來休養連走動。
有一次陳賡又來到了休養連,他對紅一方面軍總政治部副主任袁國平的愛人邱一涵說:“我們的宋政委還打著光棍呢,你們休養連還有哪幾個人沒有物件?”
邱一涵笑著說:“倒是還有好幾個呢!”
陳賡於是說:“那好,我交給你一個任務,幫助我們宋政委介紹一個物件。要合適的啊!”
這本來是陳賡的一句玩笑話,但邱一涵卻一直記在了心裡,紅軍到達陝北後,休養連的女戰士也陸陸續續都結婚了,只有鍾月林還是一個人,於是邱一涵決定撮合她和宋任窮。
邱一涵於是對鍾月林說了自己的想法,鍾月林在長征途中就經常見到宋任窮,她見宋任窮身材頎長,臉龐清瘦,一雙眼睛極富神采,說話慢條斯理,就對他印象很好,她還聽說宋任窮上過中學,教過書,字寫得不錯,學習特別刻苦,長征路上還堅持每天寫日記。她覺得宋任窮是一個很好的人,於是點了點頭。
邱一涵又去找宋任窮,宋任窮也聽說過鍾月林,知道她是參加長征的女紅軍中年紀最小的一個,於是爽快地說:“這個小鐘,我也有些瞭解,你介紹的女同志,不會錯的。”
不久以後,兩人就單獨約會了,他們發現彼此都有很多共同語言,有說不完的話,鍾月林問宋任窮:“你這個名字是誰取的?我當時聽了覺得很別緻,後來一想,挺好聽的。”
宋任窮說:“我原來的名字叫宋韻琴,現在這個名字是老上級伍中豪改的。”
於是宋任窮說了一段往事,他上井岡山以後,在三營七連當文書,營長是伍中豪,有一次伍中豪對他說:“宋韻琴,你這個名字不好,太文雅了,沒有男子漢大丈夫的氣概,改了吧!”
宋韻琴說:“我也覺得有點像女人的名字。”
伍中豪於是說:“就叫宋任窮吧,湖南話‘韻琴’與‘任窮’諧音。我們工農幹革命都是受苦的窮人,革命者不怕窮,越窮越要打天下坐江山。”
1935年12月12日,宋任窮與鍾月林在瓦窯堡正式結為夫妻,當時他們也沒有辦什麼結婚儀式,宋任窮拿出僅有的兩三塊錢,請蔡暢、鄧穎超、賀子珍、鄧六金等幾位大姐及紅軍學校的幾位同志一起吃了一頓飯。
結婚後第五天,周恩來就找宋任窮談話,說組織上決定派他去劉志丹任軍長的紅28軍當政委,宋任窮二話不說,就離開家上了前線。
宋任窮走後,鍾月林十分惦記他,很想到他身邊工作。為此她報名參加了無線電專業學習班,掌握了收發電報的技術。從學習班畢業後,她又到臨時設立的延安電臺工作了3個月。
就這麼過去了半年,鍾月林對丈夫的思念有增無減,她決定到前線去。但當時在前線的幹部一般是不讓帶家屬的,如果有特殊情況,必須要得到毛澤東的批准,鍾月林和毛澤東也比較熟,於是鼓起勇氣來到了他住的窯洞。
毛澤東早已看清了鍾月林的心思,他笑著說:“小鐘,宋任窮來信了沒有?”
鍾月林回答:“毛主席,一個多月了,沒有他的訊息呢!”
毛澤東開玩笑說:“前方的女學生可是多,你是不是怕宋任窮變心了?”
但鍾月林卻堅決地說:“他曾和我說,不要聽信謠傳,沒有他的親筆信,說他犧牲或是另找物件,統統不算數。”
毛澤東聽了非常欣慰,他說:“小鐘,你這就放心好了,宋任窮是不會出問題的。”
然後毛澤東又讓秘書葉子龍給前線發個電報,讓前線回覆一下宋任窮的具體位置,好讓鍾月林去找他,鍾月林知道毛澤東同意自己去找丈夫後,高興地笑了。
但直到一個多月以後,前方才發來回電,鍾月林早就等不及了,她連忙啟程,並在路上碰見了要回延安的129師政委鄧小平,鄧小平告訴她:“宋任窮病得很厲害,正需要人照顧。”
鍾月林聽到這話以後,眼淚像斷了線的珠子,簌簌落下。
鄧小平見鍾月林哭了,連忙安慰她:“不要急,現在他的病好了。”
鍾月林這才知道鄧小平賣了個關子,她又馬上破涕笑了。
1938年9月,鍾月林終於來到了宋任窮的駐地,並見到了他,宋任窮告訴她,自己之前病得很重,耳朵也燒得聽不見了,以為自己活不成了,所以才遲遲沒有給她回電。鍾月林聽了以後心疼得不得了,她發誓以後再也不要和丈夫分開了。
1940年,鍾月林生下女兒宋勤,這是她和宋任窮的第三個孩子,前兩個都不幸夭折了。鍾月林把宋勤看得非常重,不管做什麼都帶著她。
有一次部隊在夜間透過敵人的鐵路封鎖線時,鍾月林搞來了一副籮筐,把小宋勤放在了籮筐裡,但此時宋勤卻突然“哇哇”地大哭起來,鍾月林生怕孩子的哭聲暴露目標,用雙手死死地捂住孩子的嘴,還好最終部隊沒被敵人發現,鍾月林卻被孩子嚇壞了。
後來戰士們給小宋勤取了一個綽號,叫“小漢奸”,每次宋勤哭鬧時,戰士們就會逗她說:“‘小漢奸’,又哭啦,又要給敵人通風報信了!”
1945年,日本宣佈無條件投降,抗日戰爭取得勝利。這一年鍾月林生下了他們的大兒子,宋任窮給他取名“宋克荒”。這個名字寓意深刻,回憶起在饑荒中夭折的孩子,宋任窮和妻子心中有愧。鍾月林曾對宋任窮說:“戰亂的時候孩子接連夭折,如今抗戰勝利了,我給你生一窩!”
新中國成立後,宋任窮在1950年任雲南省委書記,鍾月林也隨丈夫來到了昆明,她轉業到保育院擔任副院長。不久以後,鍾月林又生下了一個女兒,這已經是她生的第6個女兒了,她知道丈夫喜歡兒子,不禁難過得大哭了一場。
但宋任窮卻安慰她說:“再生幾個女孩,咱們可以組織女兵班,你來當班長。”
最終鍾月林一共為宋任窮生了11個孩子,其中有3個夭折,8個順利長大了。
1955年,宋任窮被授予開國上將軍銜,1960年,他又被任命為東北局第一書記、瀋陽軍區第一政委,鍾月林也跟著丈夫來到了東北,並擔任東北局機要秘書,她並沒有因為丈夫職務的升高而放鬆對自己的要求,仍然跟每個普通工作人員一樣,兢兢業業做著本職工作。
1968年2月,宋任窮被江青叫去開會,但他當時正在發高燒,會前江青主動伸手要和宋任窮握手,宋任窮說:“對不起,我感冒發燒了。”他的意思是怕自己傳染給江青。
但江青卻理解為宋任窮不尊重她,她伸出的手沒收回,而是重重地拍在桌子上。不久以後,宋任窮就因為得罪江青而被“打倒”了。
造反派希望能從鍾月林身上找到宋任窮的“罪證”,但是她卻說:“宋任窮威武不屈,鑽敵人的子彈殼時,你們還沒出生呢。沒有經過戰爭年代,不懂那段歷史,怎麼一口咬定他是壞人?”
造反派見鍾月林如此堅決,只好說:“花崗岩頭腦,頑固不化,你心裡只有一個宋任窮。”
鍾月林聽到這句話後,不禁笑了,她自豪地說:“這句話算你們說對了,我們兩顆心永遠相伴!”
1973年,在周恩來的干預下,宋任窮終於重新回到了領導崗位,“文革”結束後,他先後擔任了擔任中共中央政治局委員、書記處書記、中央組織部部長等職務。
黨和人民也沒有忘記鍾月林,中央提名她為全國政協委員,但她認為丈夫的年紀越來越大,但身上的擔子還很重,自己現在應該照顧好他的身體,政協委員應該讓更年輕的同志擔任,她的主動讓賢得到了大家的一致好評。
1990年,鍾月林陪宋任窮來到了上海,但晚上他們入住的賓館突然起火,警衛員連忙揹著宋任窮,然後叫上鍾月林就往外跑,但鍾月林跑到半路,發現丈夫身上只穿著一件薄薄的睡衣,他怕丈夫著涼,於是又跑回房間為他拿大衣,最後還好她沒有遇到危險,從濃煙中摸索著跑了出來。
2005年1月,宋任窮病重,進入了彌留之際,他已經說不出話來,但嘴裡卻一直髮出“啊啊”的聲音,女兒悟到了她的心事,伏在他耳邊安慰說:“爸爸,您是擔心媽媽吧?您放心吧!我們一定會照顧好媽媽的!”宋任窮聽到這番話後,馬上平靜了下來。
2005年1月8日,宋任窮在北京病逝,享年96歲。
2009年7月11日,是宋任窮的百年誕辰紀念日,鍾月林深情地說:
“和任窮結為夫妻70年來,不管環境怎麼變,他對我始終如一,不離不棄。70年相伴相隨,他的離去帶給我的痛苦是語言無法表述的。任窮不僅僅是我的好伴侶,更是我的良師益友。他用一生的言行,為我和子女們樹立了做人的榜樣。能與這樣的好人攜手共度人生,是我一生最大的幸福。”
2009年8月3日,鍾月林在北京病逝,這對模範夫妻,終於又可以在天堂重聚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