月光煮酒,在酩酊的詞語裡獨酌
事實上,我已經來晚了,和橫涇燒酒的約會,我該是幾千年就來,從江浙大地攫取糯米,發酵,我該和儀狄一起給這個噴香的液體取個名字,叫做“醪糟兒”,我會酩酊大醉,穿著粗布的衣服,圍繞著篝火,跳出歡快的舞蹈,我也會看到一些我一樣的人,他們正唱出了遠古的歌聲,歌聲在江水上起起伏伏,江水也有了微醺的味道。我應該降臨在吳國的土地上,做個釀酒的師傅,讓自己釀出來的酒,在酒城裡飄蕩,街區、田野、甚至於吳王宮,都飄著我酒的香氣。穀子、高粱還都在灼燒,月光裡火焰流瀉一地,水與火一起燃燒,在一隻陶罐裡存活,千年的時光已歷經風霜的雕琢。我不會讓夫差喝得爛醉,縱使西施的舞步多麼委婉,又有多麼嫵媚,多麼輕盈,多麼像天空裡走出來的仙子,他都不能喝醉。我希望他微醺即可,我會提醒他勾踐的大軍正磨刀霍霍,馬蹄的聲響,由遠及近,快到了吳宮。感恩五穀,口感很好佳釀,掩隱十足後勁我是醉了。正合心意不想太過清醒,朦朧看世界,有人說著謊言,我假裝當真話聽,其實,這也是一種態度,糊塗難得,酒醉心明,我知道,我釀的酒太過芬芳,讓正片土地都醉了,隨著西施的舞裙,盪漾出了沉醉的味道,江山也沉醉了。或者,我該趁著大唐王朝的詩歌而來,秋風勾兌月色,清洌如酒,在“大酒巷”裡品酒,我會看到源源不斷的車船,順著河流逆流而上,我知道他們會把橫涇的酒運往長安,那裡有來自五湖四海的人,玄宗皇帝和貴妃站在城樓之上和萬民打招呼,說出盛世的言語。當然,他們也會舉杯相慶,在燭光琉璃的地方,舞步、歌聲,以及沉醉著的朝野,都會有酒香的味道,那些酒香定然是有橫涇的。如果有機會,我會發出我的邀請,邀請李白、杜甫、杜牧,來蘇州飲酒,我會和他們開懷暢飲,應讓它們在酒醉之後,寫下帶著酒香的句子,飄蕩在江南的山水之間,讓鳥兒聽到,也讓河裡的游魚聽到。當然,我也會符合他們一些句子,讓他們點評。我知道,他們的點評裡,一定有盛世的餘音,而無關范陽正在醞釀的一場戰火。當然,我必須在宋朝的時候,去一趟東京,拜見蘇軾,讓他送我一首詞,掛在橫涇的街頭,每每稱頌,勾欄瓦肆裡便有了更多的喧囂,更多的溫婉與絢麗。如果時間允許,我也會把柳三變帶上,讓他辭別東京,在蘇州的街頭填詞,我相信,蘇州的姑娘也會藉著酒的溫度,抒發出更美的音韻和篇章。或者,我更該生在元明清時代,和酒師門一起燒製燒酒,那時候的酒香會在整個田野瀰漫,從各家各戶的炊煙裡飄出。酒不再是貴族的奢侈品,閒暇的時候,我也會腳上三五個故人,在一棵樹下盤坐,拉著家常,品著自釀的燒酒,我知道,我那時候的生活是愜意的,和大多數人一樣,充滿了詩意的樂趣。我知道,我錯過了很多,也失約了多次,飄在酒香裡的請柬,我沒有收到,只能從歷史典籍裡找尋,比如我錯過了“同興昌”,也錯過了“金復興”,錯過了“金泉和”、“鴻源”,錯過了酒香飄過巷子,在河流上盪漾的時候。好在,我來了。雖然我來遲了。雖然我只能做個遊客,在一個酒館裡,聽人講橫涇燒酒的故事,聽他們講燒酒的製作過程,選米、浸米、蒸飯、攤涼、拌藥、洛缸、發酵、壓榨、自然固態發酵、粉碎、拌隴糠、上甑、吊酒、取酒、封缸、貯存。我甚至看到了每一道工序裡酒師的勞作,我看到他們的汗水,也是微醺的。我一樣聽到一些關於人的故事,比如郭曉波拿著從徐家榮手裡接過的燒酒的陳年配方,仔細得揣摩,圍繞橫涇燒酒的傳承和發展,開疆擴土,保留舊傳統,開發新產品,讓橫涇酒的香氣飄香在全國,甚至於海外的各個地方,讓世界的各個地方,都瀰漫著我們傳承而來的酒香。我願意在這個時候,奔赴一場和橫涇燒酒的一場約會,放下慾望和名利,在橫涇的土地上,找尋和燒酒有關的氣息,我定然會在我飲下幾杯酒之後,醉倒在酒糟之下,數一數今晚的有幾輪月亮,一些降臨於人間的仙子,提著千年酒樽,舞動著輕盈的步伐,向我而來。生活是一首關於清醒與沉醉的史詩,並不需要,從古典辭賦裡尋找屬於歲月的陶醉,空氣中的酒香必將讓我的文字深陷其中,書寫著和時代有關的最親切的文字,而後,我端起一杯燒酒,飲下,我的文字也跳動了起來,月光煮酒,醒時明月,醉後清風,土地變得柔軟,蘇州河水也泛起了酒香的水花。